老屋,魂牵梦萦的眷恋

皓月当空

<p class="ql-block">  老屋在前年已悄然倒塌!但她却始终如一缕灿烂的阳光,穿过层层浓云雾霾,夜夜映入我呢喃的梦魇。</p><p class="ql-block"> 老屋凝聚着母亲一辈子的心血,也记载着我“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快乐时光。每年清明回家祭祖,怵立在老屋的残垣断壁前,无语凝噎,思绪万千。</p> <p class="ql-block">  老屋砌于八十年代初,那时我刚十来岁。从爷爷家产中分到的一间房,已无法满足我们母子四人栖身之所,即使是远在千里之外工作的父亲一年都难得回来一次。母亲便在没有任何积蓄的艰难困苦下,咬牙沉思另起炉灶开辟一块新天地——谋划新砌三间房。这对于当时刚刚不吃红薯渣、解决温饱问题的全家来说,无疑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因为没有钱、没有男劳力,母亲考虑最多的是,宁愿多筹备一些时间,只要能自己动手的事情,决不花钱去雇人帮忙、出去购买。于是,“手工作坊式”的砌房历程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老家三面环山,除了稻田,没有一块象样的平地,新屋基地只能选址在一块斜坡山地。要开辟出一块占地100余平方的宅基地,足足要移除数百立方的泥土和石头,那时没有任何机械设备,全部都要依靠肩挑手扛。为了节约工钱,母亲铆足了劲决心自己来开挖。于是,每天放学回家,总是看到母亲满头大汗、拖着孱弱的身体,一担一担地挑着泥土,踉跄地倾倒到百余米开外的洼地;一块一块地撬开石头,用铁钎翻挪到地基旁边待用。我和姐姐也连忙放下书包,伸出稚嫩的肩膀和小手给母亲助上一臂之力,拿起锄头、挑起竽箩加入劳动行列。我们力气小,只能一小担一小担地挑、一碎步一碎步地走。虽然帮不上大的忙,但能伸出“援手”、体现全家一条心,也增添了母亲战胜困难的慰藉和决心。挑屋基地,主要安排在农忙的空闲时光,因为母亲一年四季还要忙于种田、种菜、摘黄花、摘茶籽、养猪等一大堆农活。经过近一年时间的“愚公移山”,屋基地终于成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整平了屋基地,就要准备下地基的石头、砌墙的砖、盖房的瓦。石头在农村山区遍地都是,但要放炮震碎、抬下山来,对于没有男劳力的家庭,又何其容易?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万般无奈,胆小的母亲学会了钢钻打孔、填充炸药、引线点火等一系列操作,然后迅捷地跑到事先观察好的岩石后躲避。炮炸之后,碎石象雨花般地洒落,母亲再用竽箩一块一块地挑下山。挑不动的,要么就用铁锤再次将其砸碎,要么就等我们放学回家一起用木扛子、铁丝环去抬。我和姐姐抬一头,母亲抬一头,踉踉跄跄、走走歇歇,“蚂蚁搬食”地挪移运回。砌墙的砖,因为经济条件限制,母亲只打算将经受风雨较多的南北墙和四桩柱子用红砖,其它墙壁则用土砖。红砖就选取山上富有粘性的黄泥土挑回来,掺水均匀拌和成泥,在适当高度的土坑台上,用制作红砖的木坯模子压盒制作。为了提高效率,一次码上两至三个盒子,捧起湿泥用力下砸,压紧夯实后,再用弓状铁丝将盒子之间割裂开来,一层层取出盒子,将压模成型的砖块放到沙地上阴晾风干。土砖因体积大、重量重,更难制作。晚稻收割之后,先要用牛将田里的泥巴反复踩烂踩匀,然后挑回来用木制砖模一块块地制作,晾干后再一块块地码垛起来,用稻草盖上,避免再被雨水淋坏。田里的泥巴掏空后,来年种稻前,又要将塘里的泥巴一担一担地挑运补充到田里。制瓦也是一样,借来制作的专门工具,母亲就系上围裙、化身泥瓦匠,一片片地制作、晾晒、码堆。砖瓦晾干后,就用土砖打围,将红砖和泥瓦搬运进去装窑,预留好烟火道和水道,与木柴和块煤间隔层放、点火烧制。烧烤过程中,还要掌握火候,通过观察口观察火候、利用窑洞口的闭合来调节火力。数天后才能砖瓦脱水烧透,然后再闭窑慢慢冷却。这些重体力制作过程的艰辛难以言表。但心存希望,就有无穷的力量。看到日益具备的原材料,母亲仿佛感觉一栋新房就将耸立在眼前。</p> <p class="ql-block">  制作门窗家俱的木材和屋顶的房梁无法自供,我的记忆中,用节衣缩食省下来的钱购买的主要是这些树料。从几百公里之外的国营林场,用卡车运到离村几里之外的公路边,再一根一根地扛回来。用于猪栏、厕所的小木料,则是就地取材,从自己山林寻找砍伐的。</p><p class="ql-block"> 砌房则是母亲一个人无法完成的高危作业。好在舅舅、姨夫等一些亲戚都是砌匠、木匠师傅,物料准备好、基础打牢后,就等他们隆重登场、义务奉献了。一块块砖在他们手中码砌、一根根树在他们手中搭建、一片片瓦在他们手中翻盖,大约一个星期时间,整体工程就全面完工了。我们还在南北两个屋垛下分别种上了两棵樟树,希望能为墙体遮风挡雨。望着三间新落成的毛坯屋,想到终于有了一个依靠自己勤劳奋斗出来的“窝”、置业出来的“家”,一家人有了温暖而幸福的归宿,疲惫不堪的母亲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和胜利的喜悦。</p><p class="ql-block"> 老屋非常简朴,没有雕樑画栋,也没有宏大规模,纯粹是一处栖身之所。墙体还没来得及风干、泥土地面还阴冷潮湿,我们就将简单的家用物品急不可耐地搬迁了进去。但也只住了四年多时间,母亲就随父亲迁到了城里。这四年,在这座老屋,却留下了我脑海中难以磨灭的少年时光,起居、嬉戏、怡养,在这里成长;求学、奋进、逐梦,从这里起航。房檐上堆积着岁月,梁柱上铭刻着往事。母亲进城后,就让奶奶搬进去居住了,独自守护着这栋慢慢变旧的老屋。我们姐弟在周末和寒暑假就回去跟随奶奶生活,帮衬着一起干些农活。后来,我们相继考上大学、在城里参加了工作,也离开了故土、告别了老屋,留下奶奶孤居,一直到终老。</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奶奶离世后,回家的次数日渐稀少。老屋在无人看管照料中逐年破败、在经风斗雨中落寞飘摇、在岁月流逝中衰老凋零。每年清明回到乡下,看到老屋前坪杂草丛生、荆棘遍地,一片萧条荒凉。打开屋门,一股霉味就扑鼻而来,地面长满了青苔,楼板上鼠群穿梭,木床柜子开始腐烂,屋檐横梁风化开裂,墙体被雨水侵蚀得沟壑众横,真是“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在历经了三十七载的光阴后,孤寂的老屋终究壮年早逝,夭折了。也许有人居住、呵护修缮,她还能多挺过一二十年。站在支离破碎的断瓦残垣前,追思绵绵,感慨万千。回想当时砌屋时的艰辛,心中的落寞骤然而生,眼眶的泪水喷涌而出。唯有四棵相依相伴的古樟,已长成参天大树,虬曲苍劲,枝繁叶茂,默默守望在老屋的四周,倔强不屈地挺拔,亘古不变地忠诚。</p> <p class="ql-block">  时光的痕迹无法拭去,美好的记忆让人叹息。老屋,是我人生的出发之地,漂泊游子的心灵家园;老屋,是我余生的根存之所,骨子里最深邃的“桃花园”。</p><p class="ql-block"> 老屋已经“老去”,但一生中“拥有一个家”的美好念想驻留其间。消逝的老屋总是占据着我的记忆空间,以其深沉的呼唤纠缠着我的情感。忘不了沧桑岁月的温暖,挥不去太平盛世的乡愁。</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屋,魂牵梦萦的眷恋;我的老屋,再也不能相见。只想,若干年后,老屋依然夜夜入梦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