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我的大学(40)上大学的日子

皇粒

我自从被河北大学函授部正式录取，巴不得赶快开始大学的学习生活。八三年八月底，我们正式开学了，多少年梦寐以求的上大学的日子，从此开始了。

我们大学的第一堂课，是在张家口师范专科学校的大教室里进行。百来个学生彼此第一次见面，坐在一起听河北大学的老师讲课。记忆中老师的年龄不大，同学们年龄不小。师生站在一起寒暄交流，傻傻的分不清哪个是先生。

老师是河北大学函授部管理辅导站运作的老师，他重点讲的，是已经发给我们的“学生手册”和“辅导站管理规定”。

接下来的第二节课，一位副教授郭老师，开始讲授文学概论。

河北大学函授部对我们这批函授生的教学，并不是我想象的通过函授方式进行，而是采取星期天在师范专科学校上课的方法，为张家口地区的学生进行教学辅导，解决自学和作业中的一些实际问题。

河北大学函授部在张家口地区的辅导站，常设在张家口师范专科学校。我们上课的教室，就是这所师范学校星期天空闲出来的教室。我们正常上课的时间安排，是每个星期天全天上课，其它加课时间或者考试的时间，则另行通知。

河北大学对函授生的教学管理，强调考试淘汰制度和上课出勤率。说白了，是学生的考试分数和上课出勤情况，直接决定学生能不能毕业。考试不及格，可以有一次补考做补救，而连续旷课和迟到早退，那就是退学了，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天第一次上大学课堂，我听得明明白白，捋的清清楚楚：星期天要准时上课，领回阅读书目业余自学，必须按要求完成作业，考试成绩必须及格以上。如此学习方式须连续坚持三年，不得有误，不得有错。这就是我未来三年的大学生活。

第一次上课，也是我们班的军人学生首次碰头见面。22个穿军装的军人，在百来个地方学生中间特别显眼。我们这些军人学生，除了一个张家口军分区的，三个野战军军部机关的，其余18人全都来自我们高炮师师部机关。

认真数数我们师部这十八个人，政治部机关的科长和干事占大多数；其次是司令部机关的参谋；我们后勤部人数最少，就我和军械科薛贵宁助理两个人。再仔细看看这些人，大多数彼此认识。师部机关在完成重要工作任务时，大家常常在一起合作共事，这些人还真是司政后机关出差干活的主力。

1973年新兵合影。前排左二是排长薛贵宁，后排左一是作者

　　

我在后勤部的唯一同学，是薛贵宁薛助理。他是我在新兵连受训时我们排的排长，他当时的职务是我们后勤部修理所的枪械技师。我们从新兵连分兵时分手，此后，我在司训队、卫生科、师医院当了几年兵，又提干到汽车连当排长兼教员，转遍了后勤分队，就差没去他们修理所。

我跟老排长有缘。七九年初我调到后勤部战勤科当战勤参谋，薛技师跟我前后脚，调到后勤部军械科当军械助理。我们俩还有相同的爱好，都喜欢看文学书籍。我到机关后常去张家口市图书馆看书，他也常去那里借书。我那时根本不知道到哪去办借书证，能让军人进图书馆看书，我已经非常知足。是老排长托亲戚找关系，给我办了个借书证。有了借书证，就可以把书借回来反复看，学习方便多了。我那时感觉，老排长给我的这个借书证，就是我的大学。

现在，真有机会上大学了，还跟老排长做了同学，我心中的喜悦自不待言。

　　那天，我们这帮学生第一次上课回来，在一起议论最多的不是做作业和考试的事，大家发愁的是如何保证星期天的上课时间，如何解决课堂考勤问题。

我说这祥的问题，现在一般的学生肯定会觉得很奇怪：我们学生要上一周的课，你们一周才上一天课，就这个你们还发愁，那还上什么大学。

这个说起来，我们挺可怜。在师部机关真正挑大梁干活的这些参谋干事助理员，真没有自己能够完全做主的星期天。这就是当时我们军人工作生活的现实。说军人奉献很光荣，但光荣到连个自主的星期天都没了，你有点事儿能不发愁嘛。

记得那天，我们十八个同学议论纷纷，一致推举政治部的金科长当我们这些人的班长，代表大家向师首长反映上学的一些情况和问题，争取得到领导的理解与支持。

金科长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他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就解决了大家的担忧。我们这十八个学生上学的事，得到了师首长“尽可能保证星期天正常上课”的明确批示。这批示当然会有前提，前提就是我们必须保证按时完成本职工作任务，并坚持业余自学。

我心中很清楚，保证星期天上课，主要还得靠自己。你首先要完成本周的工作任务，才可能有自主的星期天去上课。军人的工作任务，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至于如何协调运用这三年当中的业余时间，那要看我们这十八个人，各自身上的十八般武艺，修炼到哪个层次了。

我上课的事，得到我们科李科长的大力支持。毕竟李科长去后勤学院深造一年多，是我替他承担着科里的责任，并且完成了战勤科802演习和军区战备试点工作等重大任务。科长之前推荐我考高级后勤学校指挥系，而我选择业余上河北大学，他尊重理解我的想法，答应我星期天科里尽量不安排工作。

但是，我和科长彼此都明白，战勤参谋承担的很多工作，主要是后勤部部长直接安排的。在师首长和后勤部长那里，我好意思说我星期天绝对不工作嘛。

　　在我上大学的日子里，我比以往更加努力工作。尽职尽责拼命工作是为公，尽可能提高工作效率、省出上课时间是为私。

我在上课的日子，忙的像是嗖嗖转的陀螺。师部机关星期天是吃两顿饭，我上课想吃三顿饭要提前跟炊事班打招呼。早上匆匆吃过早饭，骑自行车出营门沿建国路北上，一路迎着北风上坡骑行大约５公里，赶到师范专科学校上８点多的课。中午吃饭要骑车回师部机关食堂，吃完饭再骑车返回学校教室，去赶下午的课。

几个月后，我逐渐从忙乱不堪中调整适应，基本能够统筹把控日常紧张的工作和星期天的上课学习。当然，特别情况还是除外，而军人总是有特殊的情况。如何处理特殊情况，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记得那年初夏，师部给６团下达全团实兵演练任务，司政后机关工作组下６团驻地阳原县化稍营镇具体指导，后勤部有我一号。我原以为一周演练足够了，没想到演练之后还要总结找问题，工作组要在６团驻地过星期天。我这就遇到特殊情况了。

我如果在六团驻地过星期天，那边大学辅导站的课就得旷课了。我没多想，也没犹豫。我跟工作组领导请了假，周末傍晚一个人去公路边，搭上长途公交车就赶回了师部。星期天我听课忙碌一天，下午课一结束，立马去公交车站，乘长途车又赶回化稍营６团驻地，我不能耽误星期一的工作。就这样百十来公里行程，乘公交车在路上颠簸四五个小时来回赶场。没办法，你要想工作学习两不耽误，就只能自己挨饿吃苦。

其实，在我们学到第二学年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清楚，这个大学的学习基本是个应试教育。这些课程对于提高个人的实际工作能力有用，但作用有限。我看重的是这个学习磨练的过程，有意拿这个锻炼自己的意志品质，开阔自己的视野和心胸。

有一个河大的讲课老师，说过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说我们这期学生中，有一位已经成名的青年作家，一边上我们这个函授班，一边受聘教大学在校生的写作课。

我挺佩服这位作家，也佩服河北大学的胆略。上这个函授班考试拿文凭，跟作家创作真不是一回事。他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还能坚持做应该做的事，这就是一种境界。

我在上学一年之后，突然间明白了上大学仅仅是一种学习方式，而学习修行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只要你掌握了适合自己的学习修行方法，那你其实天天都在上大学。而你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你就是天天坐在大学的教室里听课，也提高不了自己的能力和修行。

诗人陆游说功夫在诗外。我在上课之外艰苦求学的路途中，收获了人生启示。在塞外张家口，冬季上学路上，有半年时间全是冰雪。我上课去时，迎着白毛风咬牙奋力蹬自行车上坡，艰难前行；下课时一路向南下坡，顺风飞弛。这情景太像是人生的磨练与修行！你一年有六个月像这般在塞外的狂风和冰天雪地中，艰难求学修炼，未来还能有什么困难，能够阻挡你进取前行！

　　

我是从第二学年，开始尝试自己写些习作，提高自己的创作能力。我记得，我把我们802演习的高炮群后方想定，改编成了电影剧本习作“东山战役”。

这剧本的最后，我们高炮群与蓝军三个批次敌机对阵后，高炮群阵地全部暴露，遭蓝军青蛙系列战术导弹报复袭击，我军失去制空权。阵地伤亡惨重，高炮损失殆尽。

关键时刻，我们高炮群后方预备队奉命出动，冒着战火前进，奋力抢救伤员，拆拼受损高炮，采取拼装修理，恢复部分战力。炮手们带伤重上炮位，手动操炮继续坚持空战，与蓝军战机争夺制空权。

我也是在那时，开始构思和积累素材，准备写这个“熔炉•我的大学”。我采取写随笔，记日记，收集有关材料的办法，留住那些有意思的生活片段，以备合适的时机进行创作。

我在工作中，也更加注意锻炼提高实际写作能力。从给后勤首长起草各种讲话稿，到平时部里发文的文字把关，我都更加注意结合所学提高文字表达水平。

我结合工作做后勤学术方面的研究时，更加注意锻炼论文的写作技巧。经常随手写下论证思路和论点论据，锻炼快速构思写作学术论文的能力。我们战勤科在战备试点工作中，关于集团军高炮群后方营连战勤编组的学术研究文章，又一次被“后勤学术”杂志肯定并发表。

我和我的同学们，各自以高质量的工作业绩和优良的学习成绩，获得了师首长、各级领导和战友们的认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这批同学，被首长和战友们称作高炮68师的十八棵青松。

十八棵青松可不是指东山坡上的马尾松，也不仅仅是个数字表达。十八棵青松这词，来自我们那个年代的京剧样板戏“沙家浜”里的十八个新四军伤病员英雄。那个唱段唱腔慷慨激昂，唱词令人难忘，记得那唱词是：

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

挺然屹立傲苍穹。

八千里风暴吹不倒，

九千个雷霆也难轰。

烈日喷炎晒不死，

严寒冰雪郁郁葱葱。

那青松逢灾受难，经磨历劫，伤痕累累，瘢迹重重，

更显得枝如铁，干如铜，蓬勃旺盛，倔强峥嵘。

崇高品德人称颂，俺十八个伤病员，要成为十八棵青松。

十八位同学毕业前夕合影留念

　　

1984年年中，我们高炮师迎来归属张家口野战军之后的第一次领导班子调整。根据上级的指示精神，各级领导班子进行了较大的调整。我们后勤部的姜部长转业了。邸副部长因在802演习和战备试点工作中表现突出，被上级提升为后勤部的新一任部长。我们战勤科的李科长，晋升为后勤部副部长。

我们这批河北大学的函授生，还有在802演习中表现突出的业务骨干，得到了师首长的重用。在司令部、政治部机关，都有得到晋升职务的同学。我们后勤部的两个函授生，也得到了职务晋升。

我的晋升有点特别，师首长和后勤部领导破格提升我为战勤科副科长，我由正连职参谋越级晋升为正营职副科长。

1985年年底，河北大学函授部为我颁发了“优秀学员证书”。金班长给我证书时，特别告诉我，这个优秀学员不是学生评出来的，是学校根据学生的考试成绩和上课出勤率，由学校老师直接确定的。

我非常荣幸，我的努力得到了军队首长和大学老师的双重认可。

我一个尚在学海苦读的三年级函授生，深感任重道远，我感恩戴德，诚惶诚恐。

命运让我遇到了这么多好首长、好领导和好老师，我深深地感谢他们的信任和栽培。

我感谢这座熔炉般火热的军营！

感谢我的母校河北大学！

感谢一直扶持鼓励我艰难前进的战友和同学们！

待续：

熔炉•我的大学(41)高炮师撤编

前篇：

熔炉•我的大学(39)撤销炮兵总部

作者在高炮师司政办公楼前

本文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