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古追梦枫桥畔

怀民

案头《唐诗三百首》是我常读的著作。其中的中唐诗人张继留下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尤其品赏再三。这首“诗体清迴，有道者风”的千古绝句，每次吟诵，那凄清古秀的江南水乡夜景图，那情味隽永的落榜文人羁旅愁，总会在神思驰骛的心灵天空里浮现和回荡。

这趟华东之旅，枫桥名胜景区正巧安排在日程中。老夫自然怀揣深深的访古幽情，巴望着亲临实地，好切实体验一下诗中如许动人向往的意境。

据导游简介说：寒山寺、江枫古桥位于苏州阊门外三公里许的枫桥镇，坐落于京杭古运河畔。寒山寺两侧大运河上的江村桥和枫桥，便是张继诗中“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江”“枫”那两座桥。

来到大运河边，伫立张继塑像旁，见对岸雄伟的铁铃关前不远处，即为霍霍有名的“枫桥”。此刻的我，俨然置身诗境中，陶陶然自喜不胜！

原来，枫桥不过是一座单孔拱桥，普普通通，与江南水乡随处可见的拱桥并无什么特异之别；却因了张继的诗而名播天下，令人格外注目。

到此一游的旅客，还多半有意举步登桥，仿佛如此才能踱进张继诗的意境里。其实，脚下早已非诗中那座唐代古桥，而是清朝同治年间所修建的。

站在高高桥头上四望，大运河浊水上船舶往来不绝；桥下涛声依旧，近处泊着好几艘游艇。这情景应该比遥渺的唐代凄清月下热闹多了。

右岸张继塑像近旁，一道临河石阶前，岸壁赫赫书着五个大字：“张继夜泊之船”，河边相应靠泊一只带棚小舟。

显然，这只是当代人依据诗意克隆再造的“诗境”了。尽管千百年前的木船儿，不可能保留至今。毕竟，这文与物的提示，或可启动游客们对古远舟楫停泊的幻想。

或许笔者过于较真，总觉得这造景做法有点儿勉强，难以引发“斯人早已故去，空余一小舟”的轻愁思绪。窃以为不若把那壁上标文删去，仅留空舟，一任游客自由遐思虚拟来的好。

笔者游览此刻，正当春末夏初的白昼，不是秋霜森寒的夜半。自无诗中那满天霜华，天边不见一痕西沉残月，耳畔也没有凄哀啼叫的鸦鸣，更别提闪耀点点的渔火了。

至于远处寒山寺钟声，倒是或隐约可闻——只不过那是旅客们频频撞响之音，失却了诗境里暗夜飘传的清越旷远之神韵。

我着意寻求那番传诵千古的凄美诗境，渡洋游子远道寻踪找来——殊料目睹亲见的却远不若想象中的古雅清幽！

那年据说，当地旅游部门正在开发夜游枫桥项目。猜想届时灯彩闪烁，游艇往来繁忙，氛围闹热。然而即便秋夜来游，弯月沉西，乌啼霜天渔火钟声俱全，怕是也唤不回旧时那清寂肃杀、古趣盎然的诗情画意啦！

真佩服张继诗人当年失眠夜写就的诗章，竟能将平平常常的景象，描构为一幅景致古美、意趣幽夐的画图，叫人玩味无穷——这便是千古佳作永恒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