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

虫一

李文轩豪爽。

外表和灵魂，各穿各衣，各唱各戏。更何况其人其名。人难如其名。

有的豪爽只豪，有的只爽。文轩是真豪爽。豪是底气，爽是效果。没有能担当的家底和性情，凭啥让人爽？

会做饭的女人男朋友多，会喝酒的男人，男朋友也多。文轩有很多哥们。

世上最易得的是朋友，最易失去的，也是。

闭上眼，处处都是新朋故旧。眼睁得太开，朋友就没了。

秘密只能自己况味。谁愿意被脱掉内衣，不能光明磊落地光明磊落呢？

哥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朋友。

哲学专业出身，文轩学得好，用得更好。生活的哲学是活的哲学。

哥们常一起喝酒。

酒，有时喝了脑热。有时喝了心热。有时，喝了心火热。跟文轩喝酒，像六月，不会起火，只热。

文轩俊朗，小提琴拉得漂亮，说话也风趣。众人聚时，康德、黑格尔是自家大舅和二叔，贝多芬肖邦，邻居似的。八卦也绝不鄙夷，点评得入里。

笑话让人轻松，哲学让人深沉。说笑话的哲学家，是调制独到的鸡尾酒，最醉人。

毫无幽默感不是错，爱说话也不是。毫无幽默感，又爱说话，是罪过。上帝向来偏爱那些让人发笑的人。

一味正经，终归无趣；一味调笑，又流于低俗。

男人间，最好的关系应该这样：能一起聊深奥的哲学，也能说不雅的荤笑话，必要时，还能无所顾忌，相互吐槽不足为人道的牢骚。

哥们都说，文轩就是好朋友。所谓风光，有风，有光。他一出场，自带波罗的的海风和阳光。

文轩生日。哥们齐聚。好的人缘是韧性极好的线，随便扯扯，带出网来。

啤的、红的、白的、洋的……中午、晚上、午夜……这天，酒不是酒，是情。人不是人，是酒神。

个人主义，把每个人当作人对待。酒神主义，把每个人当超人。理想主义把人当神。

哲学和宗教傲慢，不是把人看成尘屑，就是病人。生日和末日，最苦难，也最狂欢。

众人凌晨才散。嘴是彻底的嘴：大口吃、不停喝、扯着嗓门说话，还有想吻就吻。

平日不像嘴，是单曲循环的播放器：当面拍马，转身骂人。

一阵风过，街上没人，寂寂的。吹过街角的夜风，比野地的寥落。野地的风没热闹的时候，一直寥落。

半小时后，众人电话响。李文房中，几箱啤酒已开瓶。

别离苦。说不完的话太多，相聚的时间却太短。

再聚也欢。聊新疆长绒棉。聊二十年后结了几次婚。聊哥们铁坨新泡的妞，屁股迷死人。聊《上阳赋》，烂片中战斗机。聊黑格尔和孔子吵架，谁会赢。聊死后会坠入地狱第几层……

二十一世纪，思想流放，理想梦游，爱情和美德竖起了墓碑，只有欲望风情万种，水流花放。

夜更沉。星光比灯光黯淡。这样的氛围适合诞生哲学家。白天，各种人情人性，周旋争斗疲惫，只有晚上才有空深刻。

生活啊，时常不知如何是好，苦涩到咽不下去。不如酒，再假，再劣，闷头喝了，照样醉人。

一杯酒，让众人都成了哲人。几杯后，哲人们变成了诗人。再几杯，满屋子艺术家。

不停地说，不停地演。剧目太长，演不完般拼命演。

一个人，一辈子的快乐有定额，用完就没了。能分给一天的配额也有限。透支多了，接下来就没快乐了。

G调……F调……E调……D调……C调……剧场里声音渐弱。只剩文轩，独角戏。月亮睡着了。

“咚咚咚……”才返回各自房间，敲门声响。各人衣服脱到一半。

不得不开门，打鼓样。门又不懂装聋作哑。

文轩瘫坐走廊，头发凌乱，衣襟散开。众人相觑。脱了战袍的阿波罗，另一个人。

半晌，文轩大吼：“TMD，你们都不懂什么叫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