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

常乐

　　这是兴县党史研究室主任牛亚平前些时发到微信朋友圈的照片，由此让我想到了六、七十年代我们老家农村的牧羊人。因为当时的农村是集体生产，所有生产资料属于村集体所有。羊群自然也是集体所有，个户只有少量自留羊，白天全部由集体确定的牧羊人放牧，晚上各回各家喂养和圈（juan）圈（quan）。当时在农村的牧羊人、牧牛人统称牧工或饲养员，老百姓干粹直接叫放养的、放牛（驴）的、喂牛（驴）的。牛驴因为承担着耕地、送粪、做碾磨的任务，所以圈养时间长、出坡放牧时间短，就是出坡放牧，因为牛驴性情平和，走的慢、不乱跑，相对省事一些，所以多数人都可以胜任。但牧羊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不仅要冬常夏月、一年四季出坡放牧，就连下雨天、下雪天，只要雨雪稍停，就得出坡放牧。而且是靠放牧育肥，以繁殖增收的产业，所以，必须是有放牧经验和管羊技巧的好把式才能牧好羊。

羊分山羊、绵羊两种。山羊性格活泼好动，行走攀爬能力强，适宜柴坡石洼放牧，可产毛产绒，毛賤绒贵，皮子不值钱。绵羊性格温和，攀爬不及山羊，适宜在相对平缓的牧坡放牧，绵羊绒毛一体，皮毛用途广、价格高。山羊和绵羊一般是要分群放牧的。牧好羊的标准大致就是按时出坡、吃饱喝足、膘肥体壮，繁殖块、成活率高，攒粪土、产绒毛多，为集体增收贡献大。

山羊牧羊人技术要求高点，绵羊牧羊人次之。以山羊为例，牧羊好把式至少应做到这样几点：第一、懂羊性。就是熟悉羊的生理、生活、生长习性，掌握群羊的特点、特征以及四季吃草喝水需求，做到适时、适地放牧。第二、识草坡。五六十年代的老家农村，正值开荒种地的高峰期，能供放牧的牧坡十分有限，加上草坡四季不同，阴阳有别，各种地形地势牧草的品种、长势不同，只有熟悉草坡、认识草坡，才能因草因羊放牧，确保羊群肯吃肯喝，吃饱喝足。记得有一个农谚说“羊盼清明牛盼夏”。意思是到了清明，百草开始发芽吐青，羊能吃到青草，有草吃，能吃饱。一年四季，群羊最难熬的是冬季，百草枯死，雪闭山门，羊群出坡，只能吃些残枝败叶充饥，维持生命。此时最容易出现“滑坡羊”，“滑坡羊”的多少是衡量牧羊好赖的主要标准之一。最享受的是秋季，百草拔节抽穗结籽，是羊群长膘育肥的季节。牧羊的出坡时间都在上午十点以后，原因就是在露水消失，草坡暖和了羊群出坡吃草好，羊群吃了露水草是要拉肚子的。在识草坡选草坡放牧的同时，还得选水源，保证一日午晚两次有水饮羊。春夏季节还得给羊喂盐，熬甘草、柴胡等药材水饮羊，达到泄火防暑、驱污治病的效果。第三、会管羊。山区农村的羊群一般为60至80只，管羊是牧羊的关键。牧羊的好把式能管的羊服服帖帖，要收能收，该撒则撒，收的有序、撒的均匀，收撒自如，井然有序，使每只羊既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吃到它爱吃肯吃的草，又不瞎跑乱串，违规犯禁，最终达到吃饱喝足的目的。管好管不好羊的主要的标志就是能否“撵茬子”？，“撵茬子”即在秋季，大秋作物成熟后，由人工收挽并整成拤或把子，按背子（指一个男劳力能背的动的数量，如谷子是八把一背，黄豆是九拤一背）放在地里，牧羊人引领羊群进到地里转空撵吃掉落在地上的庄稼穗子和颗粒。好把式能做到既捡尽吃光掉落的，又不侵犯放在地里的。而且不慌不忙不乱，管理有方有效，从容自如，得心应手。外人看了羊群的布阵和秩序简直是一种享受，令人信服、赞叹！不是把式的要么不敢进地撵茬子，要么进去张前顾不了后，不是自己调摆羊群，而且让羊群调摆自己，结果是出力费劲很大，效果不好，不是羊群没吃到东西，就是侵害了放在地里的庄稼背子。之所以能管好羊，前提是会管、严管，其主要手段就是会打，善打。当时放羊普遍用的是放羊铲子，老家亦叫放羊锹锹。用此铲上土圪搭或小石块扔出去打羊。好把式首先是手中，而且是要打哪个部位就能打到哪个部位，既要打疼、打怕，又不能伤身致命。管理的重点是引头羊，只要制服它，就一服都服，一顺百顺。只要一次制服，多数时候喊话就行，不用动手。不过像如此的好把式确实为数不多，当时，在我们村的周边就芦子坡村有一个王氏老者，他一生专职放羊，单干时给自家放，办集体了，接着给村里放，牧羊技术达到了炉火纯青，得心应手的程度。王老我也认识，也亲眼所见他放羊，确实名不虚传，名符其实。

　　在山区农村，可能是“地无三尺平，出门就爬坡”的原因，对牧羊的述语离不了一个“坡”字。如牧羊出发叫“出坡”，到牧地开始放牧叫“起坡”，晚上收群回家叫“落坡”，所生羊羔能随大羊放牧叫“跟坡”。所有出坡放牧的羊又统称“跟坡羊”，冬季体弱掉队的羊就叫“滑坡羊”。

牧羊最大的危险是，野狼的侵袭。当时农村野狼很多，行路和野外干活经常能遇见狼。牧羊更是如此，不时会发生白天狼跳进羊群、晚上狼钻进羊圈吃羊的情况。所以，牧羊人大多喂着牧羊犬，白天带犬出坡放牧，晚上堵实羊圈门子，严防野狼进圈伤羊。

牧羊容易发生的不测的是，羊掉进腔渠（指坡洼水冲形成的明窟暗洞）。一旦出现，需集体另派人协助寻找和拯救。遇到这种情况，牧羊人知数识羊显得尤为重要，既要随时知道丢没丢羊，又要清楚丢了哪只羊？为此，一天要数几次羊，一般牧羊人只能在出圈、进圈时羊圈门口数见羊，而好把式在起坡后，羊群吃稳时也能数清羊，而且根据羊的年龄、长相给多数羊起有名字，如“夹耳子”、“红帽子”、“白脑心”等。不仅喊起来方便，而且能随时检点羊的缺失丢曳情况。

牧羊人的穿着生活。春夏秋季穿着普通型、常规化，冬季除穿戴自己的棉衣棉鞋棉帽外，还得穿集体提供的山羊皮皮袄。春秋冬季一日两顿饭，都在家里吃。到夏季一日三餐，其中午饭是自带铝锅和小米、炒面（高粱、黄豆炒熟加工而成），在野外自己垒灶生火做饭吃，当一些庄稼结角、瓜菜成熟了，不论是本村的还是外村的，也不管是自家的还是外人的，都可以采摘自食。只要是牧羊人就地自食，不往家里拿，不算偷盗，没人计较。

牧羊还需家人和集体的配合。家人的任务主要是两项。一是在羊群生羔季节，晚上羊进圈时协助奶羊羔。白天羊出坡后，负责羊羔的喂草饮水。二是每天必须的垫圈。当时的羊圈大部分是废弃不住的旧窑洞，每晚羊群进圈过夜，会把圈尿湿，特别是春季吃青草期间，羊群尿圈特多，简直是满圈尿流成河。每天羊群出坡后都得家人专门掏土、担土垫圈，既能使羊群干净舒适过夜，保证皮毛不被污浊，还能增加粪土。在羊群爪绒剪毛时，需要集体派人，集中时间，突击完成。

牧羊人是当时农村不可或缺的工种和职业，他承载着农村畜牧业发展的重要职责。畜牧业收入是农村集体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积攒的羊粪是最好的有机农家肥，是种植农作物的最佳底肥，是农业稳产增产的重要保证。羊毛在完成统购统销任务后可供集体纺织布袋，用于装运粮食和送粪。也可分配给村民用于捻毛线、织毛衣毛袜、擀毛毡。所以，牧羊人的历史作用、历史功绩不能忘记。牧羊人的勤勉作风、敬业精神和传统技能应该传承弘扬。

草于2022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