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

Sting

最近一直都在好好吃饭。珍惜每一粒米，每一叶菜。目光所及之处，除了疫情，就是饮食了。

是的，我们都没有想过，在和平岁月，在这个世界最大的城市之一，会被食物困扰。困扰到焦虑。

上次感恩食物，还是在呼伦贝尔去海拉尔的路上。十几个小时的草原天路，走到绝望。那天是中秋节，我在陌生的地方望着车窗外又大又圆的月亮发呆。总是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忘却生活中的纠葛，才能从中年人的琐碎中拔出脚来，甩掉泥巴，看起来像是自己几天。

在中巴车上，我拿出来一盒朋友送的月饼，已经忘却了它是什么品牌，只是恰好丢在车的后备箱里，在机场拿行李的时候发现了它，犹豫了一下就带上了。拆掉了盒子，它只是几块普通的点心，带的初衷，也不过是担心我回来取车的时候，它已经坏了。

不过是几块普通的月饼，豆沙的，莲蓉的。可是对于坐了七八个小时车的我们来说，弥足珍贵。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好吃，几块小小的点心，诱人异常。可能是饿了吧。大人只分了一点点，剩余的都分给了孩子们吃。我舔着手指上的碎屑，意犹未尽。吃完这几块月饼，孩子们还跟我要，茫茫的草原天路上，没有商店，没有饭店，只是茫茫的草原。我想起来在边境买的一个不好吃的大列巴，便想应付一下大家。还是很好吃。一点没剩，大人依然是小小一口，孩子们分到每人一小块。

从此，我便记得了这种点心。豆沙的，莲蓉的月饼。但是再也没吃到过这么好的味道。也没再吃到过那么好吃的大列巴。

斯里兰卡的海岸线上，风吹在脸上，满街行走的小动物，让我觉得人和自然不过是一体的，我们并没有比其他动物高级，生活是，生命也是。只是到了吃饭的时候，还是知道自己是外人。印度餐吃到绝望。到了康堤，终于在船上吃到了一顿中餐。吴小姐端着饭碗开始大哭。吃了几天的印度餐没哭，看到中餐的时候居然大哭不止。哄都哄不住。大概半小时之后，逐渐安静下来，抽泣着说我想姥姥了，这里的海带排骨汤和我姥姥做的一样。我有点哭笑不得，此刻，我终于摆脱了现实，又怀念现实了。

好久没有喝酒。好像生活只剩下吃饱穿暖。前几天老门说“饿死事小，体面事大。” 才想起来，我们这是在上海。也曾经，为了一个特殊的日子，纠结于牛排还是日料。也曾经，在某个大家都有空的夜晚，一起撸串儿一起啤酒一起在深夜游窜。也曾经，我们选一个杯子等一杯咖啡。也曾经，我们拿着糖炒栗子一杯奶茶踩着梧桐树叶。也曾经，我们一起边吃边计划未来的日子。也曾经，我们拍日出日落。也曾经，我们轧马路逛街。也曾经，我们奔跑在滩涂。也曾经，我们穿着细高跟奔忙在工作中。也曾经，我们约在江边骑行。也曾经，我们停下来喝杯酒欣赏一段夜色。也曾经，我们都在努力体面地活着。

而眼下，只剩下抢菜。你买到了什么。没有。没事，明天继续。

这个城市失去了秩序，也没有了风情。

当一种事态失衡，整个体系便被打破。决定事物走向的，永远都是短板。白天艳阳高照，春风扑面。夜晚夜色沉寂，没有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我们好久不见了，我快忘记了你们的样子。只记得好好吃饭。那么就让我们再见面的时候，记得今天，记得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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