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毕摩的执着

南鹰

把濒危的彝族文字从黑夜的星空中拓下来放在查姆湖中浣洗洗尽铅华，淘汰渣滓就长出满湖的海菜花那五彩斑斓的鱼才吐了一个泡泡轿山就下了一场雪雪在雪地里睡着了一个毕摩的忧伤就流淌成河躺在雄鹰的背上晒太阳心中燃烧的火淬炼出烈酒和孤独我把拓下的星星刻在羊皮纸上等待下一个春天复活那一年在开满马缨花的山坡上我忘了指路经忘了通天树忘了回家的路忘了前世和今生 我出生在普通的一户彝族家庭，小时候，我也抱怨过父母，也曾羡慕过别人，如果一定要找出我的不平凡家庭的不太平凡之处，那就是我生在一个彝族毕摩家庭，注定长大后要当一位毕摩。为了父亲，更为了我们的家族和民族，父亲从小对我要求非常严格，在学校不仅要学好汉语课程，放学后还要帮忙父母做活计，周末也不例外，常常一边放牛，一边背诵毕摩经书，晚上只要有时间就学写彝文，从小对毕摩文化耳濡目染，本应驾轻就熟，但恰恰相反，毕摩文化博大精深，因为这样我不敢轻谈毕摩，不足之处请指正。 我们大家都知道过去落后的农村，缺医少药，巫师盛行，也一度认为毕摩也是骗吃骗喝，很不招人待见。包括现在很多人印象里彝族毕摩是什么！毕摩会念经或是搞迷信活动的，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大家，这种片面了解毕摩是错误的，一个合格的毕摩不搞巫事，毕摩精通彝文，他是本民族文化的知识分子，因为毕摩拥有大量知识，在哲学、历史、天文、历法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他们影响着彝族的整体文化系统，所以一个合格的毕摩是一个长期学习的过程。 我父亲或许意识到毕摩文化面临着传承的危机，或许是天选之人吧！那个年代毕摩素质参差不齐、毕摩文献与毕仪的缺失，国家也正是处在动荡的年代，文化乱象冲击和国家内部矛盾斗争中，我父亲依然选择学习彝文，学习毕摩，因为他知道毕摩文化是具有浓厚宗教色彩的综合性文化，毕摩文化在彝族生活生产中的重要指导作用，是不可缺的精神支柱，在彝族社会里不同领域有着不同的社会功能。毕摩文化在彝族社会中有以下四种表现形式，它有传承功能、教育功能、医疗功能和祭仪功能。 一、传承功能 毕摩是整个彝族社会中的知识分子，是彝族文化的维护者和传播者，毕摩们用经书形式记载了彝族远古先民在与大自然和社会作斗争中生活总结经验，在古老生产劳动和社会实践中总结自然规律，记录了彝族先民最初认识宇宙生成和万物起源的认识和理解。毕摩经书还记载了彝族古代部落间的战争、迁徙、分支等重要历史事件，是研究打开古代人类史的一把秘匙 二、教育功能 古代彝人用于维系人与人之间伦常关系，它把教育思想和教育方法述之于天下，内容涵盖了仁义道德、读书习礼、忠君守法、社会教育、家族教育、家庭教育、道德伦理等具有较强的实用观念，价值观念，通过社会谚语、嘉言、成语和格言的形式，其教学与实践合一的教育行为和个别教育行为的特点，这些形式与内容及其特点对现代教育的发展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三、医疗功能 作用在民俗心理疗法和中医治疗两类。一、毕摩仪式对彝族人民的身心疾病得到治疗，认为人们生病等现象发生属鬼神嗔怒或邪祟作怪，通过毕摩诵经祭祀仪式来辟邪消灾，使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保持心理平衡。二、当人们生了病，地上就有治病的草，因人体有五脏，故常用五脏与五季相对应来说明人体五脏的季节变化及人体对环境的影响，以及寻医问药，悬壶济世。毕摩祭祀治病的心里治疗法，即是远古的“祝由术”，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是咒语画符的迷信道术，但在中医眼里是一种历史悠久的治病招数。 四、祭仪功能 彝族毕摩为道家的天人合一思想集中体现，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来的思想核心与精神实质，人类将对待自然界万物的态度升华为内心的信念，从而诠释人与天地和谐相处。同时，彝族将此观念作为人类本体与自然整体相通而合一的价值导向。毕摩既掌管神权，又把握文化，既司通神鬼，又指导着人事，能通神鬼而上达天意，下宣神旨，是人与神之间的中介，毕摩的职能和活动即在不同场合扮演不同角色，宗教祭祀、占卜的“祭司人”、咒鬼的巫师、记史的史官、君长的军师、彝文化的教师、民间原生态歌手、“德古”式的律师、判案的“法官”、神药两解的中医。毕摩是彝族灵魂观与非物质文化精神统一体，通过毕摩主持仪式，惩恶扬善，规范社会的伦理和道德。 父亲在当地颇有名气，从小聪慧过人，加上勤奋好学，得到了多位师傅悉心教授，父亲12岁开始拜师学习彝文，学习祭祀，21岁已经奔波各个村寨作毕，过去缺医少药的年代里，那时身为毕摩的他是民众的精神寄托，他的一举一动规范着人们的行为，满足了人们心理需要，使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保持心理平衡。现在父亲已经70多岁了，拜师无数一直还在学习，他算是集各路师傅的小成者。然而，在“文革”时期，毕摩文化受到严重摧残，大量的毕摩经书被焚毁，珍贵的毕摩法器被没收遗弃，享有崇高地位、知识渊博的毕摩们饱受批斗和侮辱，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学习，他的各个师傅相继去之前，把经书重新整理出来都留给了他，现在也是在大麦地镇经书收藏最多的一个毕摩，因为在当地，他基本啥都会，真是因祸得福。在我心目中他是一个彝族的智者，一个大毕摩，而他总是淡淡的说：“祖先传承于我，我没有传承好，我感到非常自责”。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使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彝族文化随着人口的大量流动逐渐流失汉化。包括我也是千万青年洪流中的一个，高中毕业参军入伍，退伍后回到村里成为新时代新农村建设者的一员，现在我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一次次想起父亲说的话，我深知传承的重要性，本应该承担该有的责任，力争做到好的传承。所以大家在碰到人生当中最痛苦难受的事情的时候，千万不要气馁，挺过去之后，人生将发生巨大转折。最后我奉劝拼搏在各个战线上的彝族同胞一句话，爱民族空有一番热情是不够的，因此不要随波逐流，不要盲目跟风，遵从自己的内心，做正确的选择。 庆幸的是很多的彝族同胞，已经意识到民族文化危机，也从各方面努力补救，我们没有很大的能力去发展我们的文化，但是我们可以用自己微小的力量去保护我族文化，让我族文化传承下去。 作者简介：李绍峰，来自双柏县大麦地镇底土村，双柏县彝学会会员、州彝学会会员、在彝族文化传承、研究、整理、归正及彝文翻译、书写等方面颇有造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