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家的房子,是母亲去世一年后建的,但父亲总是感到母亲的身影,也因此越发悲痛,加之那年我开始读小学,房子离学校有3里的路程,于是就搬离了老家,在父亲厂里的宿舍安顿下来,老房子只住了很短的时间,以后再也没有住过。每年几乎只有清明节才会回去看看,全家团聚在此扫墓祭祖。今年因疫情防控原因,只能我一人回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早,驱车直奔老家,进入乡镇,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柏油马路,路边的桃花、海棠花争奇斗艳,麦田里绿波荡漾,街道两边的民房大多改成了商铺,但人们还是变着法子争相把自家的商品都陈列到室外来,好让路过的车辆、行人都能看到,一派繁华的样子。一栋栋现代化建筑精巧的民宅中点缀着高高的楼房,半遮半掩,高低相间,未来新农村的精美画面渐次呈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又行3里,进入那条熟悉的小道,记忆中又软又滑的土路如今已修成了水泥路面,但却少了点乡土的气息。路边的小河经过近几年的整治倒是如儿时一样清澈,小码头上似乎又看到了从前洗刷的人们,走上去吱吱呀呀的小木桥已被水泥桥取代。7、80年代的土坯草房早已成为历史,90年代的砖瓦房沿河边依次排开,也有一两户装饰豪华的,那都是有钱人家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来到老屋,三间五架梁的青砖瓦房,举起手再踮踮脚可触及屋檐,门前堆了些杂䓍,小方砖上长满青苔,久经冲刷的旧木门已换成不锈钢门,虽不般配,但能经历风雨。镶嵌在还算平整的墙面上的窗户已锈迹斑斑,见证了岁月的洗礼。近人高的油菜花围绕四周,越发感觉宁静而简朴。清风拂过,油菜花悠悠荡漾,金黄金黄的、黄绿相间,散发出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甜甜的夹杂着泥土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是老大,还是老二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头发都白了,路上碰到都不认识了”。面对一位位面容依稀记得的大大、大妈,亦或同辈的兄妹们,我讪讪而笑,儿时脱口而出,并带着乡音的称呼竟然一时说不出口。但儿时的记忆始终未被时光消磨,心灵深处被这些记忆牵扯得有点莫名的酸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来了”。二大大(二伯)笑眯眯的向我走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快去拔点木阴菜(小青菜)”。性急口快的二大妈喊着。还未等我应答,略显佝偻的二大已挥动小铁锹麻利地铲起来。嘴里还不停地絮叨:“家里长的好吃,反正我们在家也吃不完”。是啊,年轻人都出去打拼了,耄耄老人依然厮守着老家,在一天天的衰老中等待儿孙回来,过几天短暂热闹的团聚,享几天亲情温情的快乐。这也许是他们唯一的坚守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站在这片儿时属于集体的田地上,母亲带着天真无邪又乳臭未干的我挎着小落(la)子(小竹蓝子)薅猪草犹在昨日。儿时的农村还是公社制,每个家庭都要参加大队的劳动以换取工分,年幼的我也在母亲带领下成了一名小劳力,虽然换不了多少工分,且那些猪草有时也是大妈们给的,但也算参加过农村集体劳动吧。分田到户后,插秧、掰玉米、打油菜籽这些活儿也都干过,但父亲并不要求我们,我也只是当成逃脱学业的娱乐而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时,母亲也没闲着,她干起了摘桑养蚕的活儿,从黝黑的蚁蚕、脱皮、吐丝到结茧,母亲不停操劳。为了蚕宝宝干燥的生活环境,同时又能消毒,蚕簸时常要撒些洋灰(石灰粉),每当此时,低矮的屋子似乎被烟雾笼罩,母亲虽然带着口罩,但不时还能听到她的咳嗽声。其实那时,母亲已患上肺结核病,根本不能操劳,更不宜接触这些灰霾。为了母亲治病,二舅不时寄来一些福利平(治疗肺结核的常用药),药物的疗效加之父亲的悉心照料,母亲的病日渐好转,但最终还是抗不过她的操劳。如今,二舅也年事已高,母亲的在天之灵定会保佑他健康长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老家,母亲还是位有点名气的裁缝,按现在的说法,当时人们的衣服基本都是私人定制,逢年过节是最忙的时候。在外地工作期间曾经遇到一位老乡,听他说,当年他几乎每年都会到我家裁衣,母亲的手艺又好又快,衣服都很合身,有时碰到一时给不上工钱,母亲也不会耽搁人家过节时穿上新衣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挖点莴苣”。二大妈边捡菜,边又吩咐二大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他们忙着,我沿屋前的小路向东走去。小时候那里有个池塘,如今已变成了良田,塘边有一间低矮的茅草房,曾经住着一位孤寡老人,我们称她宏大奶奶,每年的春节父亲都领着我们,带上一些茶食(糕点)去看看她。听父亲说,我小的时候,她对我很好,常带着我们玩乐。想想这些曾经抱过我,唤过我小名,给过我糖果的老人们,如今都住进了这片麦田里或新或旧的坟墓,音容依稀在,黄土永相隔,我有些茫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回来,各类蔬菜已分类装好。二大大也提醒我该扫墓祭祖了,依次来到爹爹、奶奶、老爹、老太的坟前,鞠躬叩头祭拜。最后来到老屋的右后方一座新坟,周边的柏树郁郁葱葱,树干足有十多公分,那些40多年前的柏树枝如今已长成大树,这也是当年父亲为母亲选择的安息之地,如今父亲也去陪她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天的郊外长满了青草,开满了野花,一粒粒尘埃,飞到草木中,飞到野花里,飞到眼睛里。那漫野的青草野花,就像是我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离开老家近40年,但我们这一代人是幸运的,房子虽没住,但还在,还是一个永远的老家,当我们心灵受到创伤时,回去看看也许是最大的慰藉。若干年后,当这些房子连痕迹都消失后,我们的后辈们恐怕不会再有人记起他们的先辈曾经住过这里。那时的他们可能还在享受着父辈们几经奋斗创造的丰富物质生活,同时却在小城到大城、小房换大房的辗转中迷失心灵的老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