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寻已久的《浙江试牍》

潇洒一生

　　予早年撰著《孔子故里著述考》，于圣裔文献格外留意，有“复圣”裔康熙二十七年进士颜光斅字学山者，与长兄康熙十二年进士颜光猷（澹园）、仲兄康熙六年进士颜光敏（修来）称“曲阜三颜”，三人皆朱氏所出，故又称“一母三进士”，传为佳话。孔尚任《燕台杂兴》诗有“一胞三凤并冲霄，光焰文章季更饶”赞之，并注云：“颜学山检讨，为澹园、修来胞弟，制艺最高”。考康熙三十二年，光斅以翰林院检讨典试浙江，次年复有浙江学政之任命，在官三年，训士如严师慈父，士气腾踊，所刊《试牍》 被誉为“八宗师考卷之冠”，“风行海内，垂三十余年，士林诵习，不异于初”（《颜氏家藏尺牍·姓氏考》），直到八十多年后，湖北学政吴省钦仍提及此书（参见吴省钦《白华前稿·试言孙业序》），足见其影响之大。予知有此书，却以未见著录及藏本不得收载。

然如此一部重要科举文献与《试牍》范本，如何让人释怀？独惜一直牵挂，毫无线索。壬寅春，偶阅孔网，见宁波书友有《浙江试牍》散册在售，书甚老旧，内多虫蛀，观其书刻风格、版式特征，知为清初之物，续经查考上传书页及相关信息，初步判断此正苦寻不得之颜光斅所刊《浙江试牍》，而所以会出现在宁波，或以宁波为督学行署（校士馆）所在也，遂决意购之。唯惜其为后册（《孟子》部分），无编刻年代信息。而检册内所收，计有查云标、骆炎、方楘如等四十一人，人各一篇，唯温州府学一等一名谷诚一人二篇，且文末评云：“纵横排宕，论锋四出，文坛之飞将军也”，“故作险势，以见收韁接柁之妙。奇情老法，罕有其匹”，其蒙识拔若此。征诸《永嘉县志》卷十七谷诚传：“谷诚，字次有，质性奇敏，好学，工文词，曲阜颜光斆视浙学拔诸名士，以诚为首，所著经义，精微要眇，卽诸名士高自期许，见诚皆帖然服。困棘闱试，以岁贡终”，所云与此正合。又如该《志》此卷洪勋传：“洪勋字麟士，博学善文词，雄深刻露，一文出，罔不脍炙人口，督学颜学山见而异之，曰：‘此章、罗复起也。’与谷诚并驾一时”。洪勋名次为温州府学一等三名，考卷则与谷诚并列。他如魏夏、骆炎，《诸曁县志》亦有“以诸生受知于曲阜颜学山先生”之记载，似此皆足佐证其书正即大名鼎鼎的康熙三十五年（1696）颜光斅编刻之《浙江试牍》！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颜光斅撰写的《于予心犹以为速》（武林公署偶草）亦收入其中，并附颜肇维题记云：“摹声色易，抉神髓难。昔人贵文，育生气也。从题中虚字传神，便前后意俱萦绕题中……侄肇维识。”肇维，乃仲兄颜光敏之子（《孔子故里著述考》载其生平著述甚悉，可参阅），至此，证据确凿，一切释然矣。后同事杨君立民不嫌琐琐，复于郑相如《虹玉堂文集》中检得《颜学山宗师考卷序》一文相示，更使其书宛然俱存焉。序云：“越地多佳山水奇秀之气，不能自抑，往往发而为文，惟督学于此方者，为能采而备录也，然非有具眼苦心，虽录亦不当，而曲阜学山先生尽网其奇秀于课牍中，故是，浙江一方之文，流布及于天下，凡遐陬僻壤，无不知所谓颜宗师试卷者……阅《浙江试牍》文，盖恍然置我于三山之境矣。抑又闻先生校士之日，手不停披，目不停览，遇只字片语之佳，心赏不辍。其汇是集也，点窜润饰，大费匠心，故文仅百有余首，而斟定尽善，后人有难于弃取者，盖至其书成后，而先生之心血亦垂尽矣，悲夫！”又考主考官拟作多见于《闱墨》，且置卷首，似此《试牍》中带考官范文的情况绝少见，于是，惊喜之余当即草成俚句一首：

“曲阜三颜”天下闻，

学山光焰耀儒林。①

《试牍》盛传称杰作，

遗爱绵长惠浙人。②

圣学弘扬终身事，

贤裔访寻不惮勤。③

曾恨运舛无一遇，

而今幸见散册存。

注：

①学山：即颜光斅，颜光斅字学山。耀：照耀。

②颜光斆案临两浙，朱彝尊《颜君清德碑》称“浙东西就试者至万余人”，邑人士念之不已。光斅卒祀名宦，专祠西湖，春秋致祭。

③贤裔：原指圣贤后代，此指曲阜圣裔及著述。予孜孜于此数十载，著有《孔子故里著述考》、《济宁历代著述考》，其中，“复圣”裔颜氏乃其重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