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峦上的记忆 —————涞源明长城访古

屋檐听雨

在2017-2019的三年里，带着对明长城的浓厚兴趣，我和家人及朋友前后四次游览保定涞源县境内明长城。这是河北境内最美最值得探访的古长城，长城原貌保存较好，有很高的研究欣赏价值，它总长达122.5公里，从涞源东北部乌龙沟乡至南部的南马庄乡，主要是为了拱卫长城内三关中的紫荆关，是当时边境极重要的军事防御设施。而涞源位于太行山、燕山、恒山三山交汇处，其南连倒马关，东接紫荆关，西临山西灵丘，北依张家口蔚县，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涞源境内又分为浮图峪长城、白石口长城、插箭岭长城、狼牙口长城等几部分。从明万历元年初开始，历经十一年始建成，这里平均海拔1200米，长城巍然屹立于山脊之上，在崇山峻岭间绵延不断，跌宕起伏百十里，虽历经400多年的风霜雨雪，依然景象壮美，气势磅礴！ 　　第一次去涞源明长城是2017年4月初，因为几年前就看到有关明长城的介绍，简单做了攻略后，我们夫妻二人从邯郸驱车四百多公里奔赴涞源，特意选择攀登最具代表性的乌龙沟长城段。这一段也称浮图峪长城，属于河北境内明代内长城山西至河北的一部分，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它西接山西省平型关南的下关，东北入保定市涞水县，全长21.5公里，有71座敌台和边墙连接，大部分保存完好。 　　初见已使我们非常震撼，与以前见到的长城很不一样，这里没有修葺平坦的台阶，也没有完整无损的敌台，只在衰草连天凛冽寒风中看到了一些颓圮的敌楼墙体矗立，靠大大小小的碎石铺就的严重破损的坡道路面时断时续连接着。但当你慢慢环视周边无数群山，直至你能看到的最远天际，长城一直在蔓延无尽，如巨蟒似卧龙，匍匐曲折在山峦峰顶。 　　 不知是阳光还是凉风的刺痛，不知不觉中我感到有泪水涌上来，长城曾拥有那么鲜活强壮的力量，而此刻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被遗忘多年的传说中的战将，他身负重创满目疮痍，默默隐居于旷野中，任风霜雨雪舔舐磨砺着伤口，却从不言痛，唯苍茫的群山收容着他，抚慰着他。 我们开始慢慢地走近它，走到他面前，直至站在他脚下，你才感受到他的威力，他的震撼，他的悲壮，他的悲凉，他的悲怆，也感觉到他似乎在冥冥中期待什么...... 　　沿着蜿蜒迂回的城墙艰难前行，过去砌合坚固的墙体，历经岁月沧桑而坍塌颓圮，山石散乱，坡面缺损断裂，坡道时缓时急，落差有时高达六七十度，需要手脚并用攀爬。城墙之间敌楼耸立，形似碉堡，由砖石灰浆垒砌，敌楼基座很稳固，造型符合东方审美观念，长宽高约有十多米，有进出两门和两箭窗，箭窗是下部长方形上部拱形，便于观察敌情，因此叫做敌台或敌楼。 敌楼之间大致是人字形走势，相距几百米左右，可以瞭望和传递消息。可以看出当年的敌楼一定是非常坚固完整，砖石很厚，砌合严密，几百年过去，很多砖石风吹雨淋，一些墙体比较完善，楼顶尚属平整，而很多只剩下一部分基座，四周外墙体和内墙早已塌陷。 　　从一个敌台顺城墙走向另一个敌台，几乎没有可以安全落脚之处，路途如此艰难却依然被人们钟情的原因，就是它依然保持着几百年前的素颜原貌，没有人为的修缮，也没有引起更多的关注，尤其可贵的是没有开发为旅游景区，行走在山间峰峦上的仅仅是为数寥寥的北京、河北及周边的访古爱好者，如我们一样痴迷这旷古探幽的好去处。也许有人不愿意来这里，它既不以风景秀美著称，也没有打卡美食，这里只需要懂他的人来由着心意安静感受，触摸历史凹凸不平的棱角。而清明时节，山里春寒未尽，衰草萧瑟，残垣断壁，夕阳残照，怀古思幽，恰逢其时。 直到此刻，书本上留给我们笼统印象的明长城才逐渐明晰起来。 　　中国历代（战国、秦、汉、隋、明）所有长城都是为了防御北部边境外的游牧民族侵扰，而最长最完整的则是明代长城，它当时的名字叫边墙。虽然明初朝廷曾与鞑靼、瓦剌部落先征战后谈和，边境一度略有平静，但随着瓦剌部落的强大又开始不断南下侵犯抢掠；明中叶后，女真族兴起，东北边境也受到威胁。明朝为稳固北方边防，可谓费尽心力修筑长城，几乎是明朝存在了200多年，也就修了200多年长城。 　　很多人都知道戚继光是明朝抗击倭寇的英雄，却未必知道他是明代长城这项巨型工程的总主持，也是一个孤独的改革者。因为戚继光始终抱有“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的观念，但他在北方驻防时发现，很多旧长城边墙低薄破败，根本无法阻遏蒙古人的武装袭击，更无法保卫大明京城。敌台之间缺乏联系，也不能贮存兵器，戚继光决定上书朝廷，修筑坚固的长城以便永久解除边境之患。但造价高达每米一两银子，朝臣们强烈反对，毕竟长年有战事导致国库空虚。这时唯有宰相张居正站出来支持戚继光，工程才得以全面开展。后来修长城的钱，差不多占全国总支出的四分之三。 施工中，戚继光治军严格，杜绝贪污腐化，每块青砖都要刻上烧制地点和负责人，以便质量追责。 　　冒着巨大的风险和压力，戚继光终于筑起了一条东到辽东虎山、西至甘肃嘉峪关，全长6259.6公里的边墙，质量坚固，布局合理，利于调兵布防。烽火台与敌台密切配合，形成传烽路线，一遇敌情，举烽鸣烟放炮，迅速地把情况传递到蓟镇防线。疏密分布的敌台、烽火台、关城等建筑，高下相间，蔚为壮观。 1575年，蒙古来犯，戚继光以少胜多，利用长城防御工事活捉了蒙古朵颜部首领董狐狸的弟弟董长秃，董狐狸不得不称臣纳贡，表示再也不敢入侵大明疆土，这场胜利也让当时所有反对修筑长城的人不再辩驳。 　　明代长城分为内、外长城。明长城山西河北段有几处极为重要的关隘，称为内外三关。外三关是山西偏关、雁门关、宁武关，内三关是居庸关、紫荆关和倒马关，尤其是紫荆关地理位置极其重要，自古就是北方游牧民族进入广阔富饶的华北平原的重要门户，历史上在紫荆关发生的战争大大小小有140多次。明朝1449年著名的土木之变后，强悍的蒙古瓦剌部就是攻破紫荆关，进逼北京，围困长达数十日，幸得明朝大将于谦智勇双全，率众将力抗，保全了北京城，但由此明朝元气大伤，也由明初强大有效的进攻边防政策改为防御政策，产生了著名的九边防御体系。 而涞源明长城则是这强大体系中在紫荆关周边的重要部分,乌龙沟就是紫荆关的外围防线，守只有一线，破则京城门户洞开，其重要性毋庸置疑。 　　第二次去明长城是2017年秋天，我们的朋友也愿意和我们共同登揽明长城，于是四家八个人一起出发涞源。 这次我们攀登的出发点是涞源烟煤洞长城，这儿属于长城浮图峪段的一部分，目测这里大部分敌台保存状态更好一些，楼顶四面垛口基本存在，可以看得出当年的基本样貌，敌楼墙体基座都是坚实的长方形石头，上部的墙体是特地烧制的青灰色砖，工艺上属于清水砖墙，严丝合缝非常规整，尽管如今墙体破损开裂，却依然掩盖不住当年工匠们高超的砌造水平。我们的建筑师专门介绍说，在砖混结构中，清水砖墙相比混水砖墙施工工艺、造价都更高。首先，清水砖墙对材料要求更高，砖块不能变形缺角；其次，清水砖墙在施工工艺上对砖缝的整齐度、均匀度要求更加严格。我忽然想起大国工匠这个称谓，应该非戚继光莫属吧，正是他的严格主导督造，这巨型工程才得以屹立山巅辉煌至今！ 　　你也不能不说，这大体量的工程中大批的能工巧匠应该就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古长城人！他们亦兵亦民，没有刻下名字，不能流传千古，但是你一旦想到他们，感觉一不小心就要热泪滚滚，史书卷帙浩繁你也无法从中获得清晰具体的信息，大量朴素的历史被裹挟着随风而逝，注定无法追溯，我们只看到了这石块筑起的坚固的边墙，它远远超越千军万马的气势，换来的是边境的长久安宁，庄稼可以尽情摇曳着生长、成熟、收割，村庄里可以婚丧嫁娶，生活可以四时如常、季节明媚，狼烟四起时军队可以急速联动，对手则无可奈何……你说，这敌楼这边墙是什么？是不是智慧、力量和勇气？ 　　站在山顶，放眼望去最多能看到将近二十座敌台，它们彼此遥相呼应，靠边墙连成多条折线，占据每一个山头险要位置，防控布局非常严密。虽然城墙断裂破损很多，但还是可以小心翼翼地穿过去，敌台内部感觉仅供几人在其中守卫瞭望，虽比较狭窄，但当时的内部构造已充分考虑了如何发挥火器的威力，以及如何快速传递军情，如今大多登楼顶的砖道则几乎已缺损。 而城墙连接路面和台阶很明显是就地取材，周围有很多散落的碎石。这里敌楼数量更多相距更近，甚至从一个敌台大声呼喊对面即可听得见。 　　山脚下也生活着无数祖祖辈辈真正属于这里的新长城人。我们前两次都住在乌龙沟的柱角石村，几十户人家的村庄只有这一户农家乐，店名是女主人的名字，叫爱勤农家乐，店主夫妇非常勤劳又爱整洁。男主人手臂略有残疾，是年轻时在煤矿干活受的伤，后来回到村里不再外出，看到这里古长城的旅游资源吸引了一些探访者，他就慢慢做起接待吃住的生意，后来他们多建了几间房子，搞起了略具规模的农家乐。 小院子正屋他们自己住，其他三面是客房和厨房，小院里充满生机，中间围起一小片长方形的园子，种着蔬菜和摇曳的鲜花儿。中秋时分，西番莲和各色菊花热烈地开放，与主人一样热情欢迎住宿的客人。爬山回来如果店主人饭还没做好，我们就坐在花圃前，看着晚霞中的花，和其他旅行者聊天等待，忽然会有山中一日人间百年之感。 　　中秋前后，山里温差大，夜间十分清冷，白天店主人给我们把又厚又干净的棉被晒好，傍晚回来帮我们烧好热乎乎的炕，从没睡过热炕的我感觉太舒服了。 半夜醒来看到窗外夜空明亮如镜，原来山里月亮升起来了，我顿时睡意全无，出去眺望清冷的月，远处夜空下山峦上长城的剪影也清晰可见，忽然让我想起那些曾经在这里戍守征战过的将士呢?那些曾经捍卫长城把生命防线系于长城的人呢？“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不知当年他们是否也曾吟咏过王昌龄这句诗？一场战役之后，不知道能有多少人得以生还？ 山村夜间静谧如水，寂然无答。天快亮时，村里鸡啼声此起彼伏，叫醒了勤快的店家，悄悄地开始忙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然而和谐。 　　秋天的山中，风光旖旎灿烂迷人，山峦之上，五彩的秋叶随手涂抹了最美的画卷，驱车山路偶尔可以看到急速逃脱的野兔，山里不时听得到嘎嘎的野鸡叫声，大雁或者山鹰自由翱翔群山之上。攀爬至山顶敌楼外，静坐城墙山石上，极目四望，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泼洒在身上，暖意融融，舒适异常，身心完全放松下来。天空一碧如洗，远处长城巨大的躯体随山峰延伸，若隐若现，偶有高飞的鸟儿展翅掠过，不知将往何处，带动你的思绪也飘向远方，凉爽惬意的秋风拂过面颊，此刻历史扑面而来，与现实交错而行，此乐何极？这也许就是我们一再前来此处寻找的宁静旷远之境吧。 　　第三次去明长城是2018年清明假期，我们知道观赏长城最佳时节莫过于山杏花山桃花漫山遍野开放之际，因而五家十人又不约而同选择了涞源游览长城。 这次我们依然从烟煤洞村开始登揽，村子的后面有一个拍有关长城电影留下的木制观景台，村民们会热情地带领亲朋好友来这里瞭望近处的五六座长城敌楼，其中最近的两座相距只有几十米，略加攀爬即可进入敌楼。 这是我们领略长城风情的起点，最美最震撼的风景总在更远处。几位男士决定徒步穿越八公里的长城，这是一次壮举，因为长城墙体破损坍塌，但它独具雄伟又奇险之特色，是最佳的可以徒步穿越的长城段。 　　其中很多路况艰险不具备通行条件，他们准备了专业的救援绳、手电筒和对讲机等装备，一早登山，几位勇士历经大半天，中间多次无处攀登，便手脚并用，互相救援，其最高处海拔1170米，历时五个半小时，下午一点与我们胜利会师，完成八公里明代内长城穿越壮举！虽然我们女士几位因体力原因不能参与穿越而略有遗憾，但他们分享了艰辛而快乐的过程，也热烈地感染了我们，祝贺我们的勇士，为他们欢呼拥抱! 　　穿越结束，我们立于山脊上的边墙上，极目远望，放松地享受这山间古意浓浓又自然开阔的风光。这里地处云梦山腹地，紫荆关要塞，崇山峻岭，群峰连绵，登临山顶，俯瞰长城，蜿蜒起伏，气势磅礴，强烈的时空穿越感令人无比感慨，甚至唏嘘！ 　　这次我们住在烟煤洞村的农家乐，主人是小张夫妇。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紧靠长城使小张成了多面手。他本是四处打工并不稳定，后回村开了农家乐，在与一些摄影人交谈中，发现通过长城摄影可以更好地宣传家乡的长城，于是他早晨定时叫醒拍长城日出的人，带摄影者上山，然后他赶回来给大家准备早饭。拍摄佳时一过，他开上灵活实用的小面包车把他们接回来。平时他也及时向常来的摄影人通报长城气象最佳时间，比如云雾缭绕、初次降雪、山花开放、秋叶变红之际，让他们拍摄了不少景象绝佳的长城美片，摄影圈里口口相传，也给他带来更多的客源。最值得称道的是，他也买了电脑和相机等设备，学会了摄影，并利用他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寻找最有利拍摄的位置，创作了不少好片子，他经常在夜晚忙碌之后和摄影人交流评片，还参加过长城摄影赛，这令他很高兴，他更为家乡背靠明长城而骄傲，他愿意更多的人了解明长城，懂得它存在的意义。 爱勤夫妻、小张一家和周边倚长城而居的村民们，以新的方式依靠、宣传、展示着明长城，他们是新一代的长城守护者。 　　第四次去涞源明长城，是2019年春天，这次我们前往涞源的插剑岭长城，这里距离白石山景区非常近，长城保存相对完好一些。现在感觉明长城就像我们的老朋友，一有闲暇就自然地想要亲近它拜访它，甚至每次路过易水河、看到云梦山、紫荆关等充满诗意的古地名隧洞就觉亲切而熟悉。 旅行中，我们也遇到了一些像我们一样喜欢游览明长城的人。如一些健康有活力的穿越者，数度攀越明长城连绵不断的山峦；还有一些是北京、保定等地的摄影爱好者，携带相机无人机等设备，会重复遇到一些了解和热爱长城历史文化的人，他们说北京八达岭、金山岭、居庸关等固然壮观，但人为修葺严重，游客众多，几乎无法看到原貌，失去访古志趣。反倒是涞源的崇山峻岭，阻隔了更多人的脚步，使这里成为我们的理想之地。 有一次，跟几位北京的摄影人在饭桌上聊了很久，他们几年来春冬两季必来涞源，尤其冬天降雪后，薄雪覆盖山岭，长城蜿蜒的脉络更加清晰动人，宛如白色长龙卧于山脊，甚为壮观。其中一位说自己的第一台无人机由于操作不熟练，不小心掉进山中水塘里，至今下落不明，惋惜之意溢于言表，但他再次购买装备依然重返长城脚下继续拍摄；还有一位摄影爱好者，在乌龙沟附近寥落的山村里，发现了很多文革前后的标语广告仍旧依稀可辨，其中的信息内容包含着强烈的时代特色，带着上一代人的记忆。久远的过去已成为历史，新近的过去正在成为历史的路上，如果没有人留下影像，将随着社会快速发展变化而荡然无存。他端起相机走过许多个山村，打算回去做一个乡间标语摄影专题，摄影人总是独具慧眼放眼天下。 　　我们沿着城墙走了很久，在每一个敌楼下流连，逐个领略不同敌楼的样貌，抚摸几百年来饱经沧桑的砖石，仰望它伫立苍山之间英俊的风姿，清风吹拂着楼顶的丛丛衰草，仿佛诉说曾经的故事。 虽然已多次来到这里，从两人行到十人行，依然矢志不渝未改初心，只为向往自然穿越漫长历史，仍是陶醉于辽远壮阔宁静，满足于放松悠然自得。长城残破恰是最初风貌，山花烂漫唤醒山坳沟壑，沧桑与柔美如此和谐相宜。闹市春意阑珊，山间杏桃渐浓，一树树粉嫩，万千种风情。山峰起伏层峦叠嶂，城墙绵亘延伸天际，山风拂耳，鸟鸣啁啾，天人合一，物我两忘…… 　　登临峰顶，俯视山下，村庄零落，田畴渐绿，山路弯曲，溪水蜿蜒。我们安静地坐在边墙上很久很久，陪伴着如耄耋老人的长城，天空蔚蓝澄明，丛林叠翠斑斓，画面温馨和谐。直到山间凉风四起，夜幕降临，又在布满星星的夜空下，细细辨认着熟悉的星座，仰望峰峦上长城壮美的雄姿，偶见流星划过夜空，山村里传来鸡鸣狗吠，我们仿佛穿过时空，梦回明朝。 自明长城始建，世上已荏苒四百余年，绵延的山峦见证了许多，承载了许多，却静默不言，唯呼啸的山风，不知道是否与那时一样粗粝，一样壮阔？如果不是数次登临这里，你无法感受明长城这巨型浩大防御体系的震撼，你无法释怀这种对历史的痴迷；你不静静坐下来吹吹山风，便不能享受这峰峦上最美的风景！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彼尔维何？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吟咏诗经《采薇》时，常常忍不住会有些哀痛和感伤，那些戍守边关的将士们一定会思念家乡的亲人吧，他们一定也预知到此去明月夜而归来却无时吧。但我知道那些奔赴沙场的热血男儿，当他们义无反顾地征战四方、壮志酬国之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当然不止于明朝，从上古到秦、汉，至隋、唐……从秦时明月到汉时关塞，从“城头铁骨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到“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沉重的诗句里，从吹过玉门关的几万里浩瀚长风到回首蓟北马蹄声声的征人眼里，承载着多少人对于家国安宁的渴盼，牺牲了多少年轻鲜活而珍贵的生命！青史上铭记的仅仅是极少的几个名字，而籍籍无名湮没于历史长河的却有无数个…… 　　我由衷地希望长城将不再重启其防御功能，就让它作为一道坚固的精神屏障永存于中国人心中吧！和平永远无比美好，山间的杏花桃花渐次开落，鸟儿振翅啼鸣，天空云卷云舒，如画卷般的山峦在季节轮转中绽放最美的容颜，这样的景致永远也读不厌倦！ 戍卒乙 戍卒乙你在哪里我想问问你你是否回到了诗经里采薇、击鼓或者无衣但我翻遍全书也没找到你的名字只觉你面容依稀 戍卒乙你在哪里我想问问你在敌楼瞭望的时候有没有听到山风的耳语里面回响着故乡女孩子的纯纯笑意 戍卒乙你在哪里我想问问你春天山杏花开了又落时还有多少人陪着你或者哪里会留下有关你的回忆 戍卒乙你在哪里我想问问你你守夜时一定望过那冰冷的明月吧它曾被葡萄美酒浸透在夜光杯里它也应该模糊在你困乏的眼睛里 戍卒乙你到底在哪里我想问问你长城砖石上有没有你无聊时刻下的印迹名字、一朵花或者你手持的兵器 戍卒乙你究竟在哪里我想问问你你来过多久又走了多久是否也如我一般面对苍穹怅惘抑或祈求边境永无战役 戍卒乙我不能再问你我知道凛冽寒光曾照过你的铁衣你定是个热血男儿随十万旌旗逶迤碣石间擂鼓寒风里 戍卒乙我不必再问你长空如幕山峦如歌过往如潮水奔腾翻涌你和同伴生生死死不知历经多少风雨山风呼啸仿佛传送着你们的低语 戍卒乙我不用再问你我坐在你垒砌的边墙上试图把你的故事忆起我相信如今的你来去如风自由穿越未来和过去毕竟当年你离开时勇气会赠你一双羽翼 戍卒乙我不想再问你此刻我只想默默饮泣只因为你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戍卒乙没有谁能清晰地把你忆起 戍卒乙我再也不会问你我只想悄悄地来去不忍打扰你此刻你只管夜阑卧听风雨不要什么铁马冰河只要安下心来跟着起伏的山峦一起均匀舒畅地呼吸…… 　　文中所有文字、图片均为本人写作、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