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素有安庆咽喉之称的集贤关,其东西两边都是蜿蜒大山,像一把铁钳的两个虎口夹住关隘,留了一条细窄缝隙,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火炼山坐落于集贤关西边,从集贤关到山口绵延十多公里,山虽不高,却很陡峭。山上灌木丛生,裸露的石灰石像壮汉的肌肉一样,或隐或现。山顶上尚存抗战时期构筑的碉堡工事。向阳化工厂坐落在山北,依山而建,生产的炸药存放在山洞里,由武警看守,甚有些许神秘感。市水泥厂坐落山南,利用集贤关煤矿下马后的废址,与向阳化工厂南北呼应。</p><p class="ql-block"> 火炼山脚下,曾经是我挥洒青春汗水的热土,时光荏苒,转眼间已经过了半个世纪。时光回溯到一九七二年五月,命运终于向我敞开了一扇亮窗,我幸运地招工到市水泥厂。那年五月五号,天还没亮,我就吃过早饭,步行20多里去水泥厂筹备处报到。 一路走一路想,我的人生就像路边的小草一样卑微渺小,但卑微之中也有梦想,从今天起一定努力活出自己的一份精彩。对于过去,不抱怨、不自艾、振作精神,永不退却,始终怀抱希望,踏实工作,眺望未来。</p><p class="ql-block"> 火炼山像一条巨龙,横卧在集贤关西侧,山上的树木在晨风的吹拂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仿佛是列队欢迎新主人们的掌声。 眼前所见的水泥厂筹备处,就是原煤矿项目留下的一栋平房办公室,放眼望去,一片漆黑的煤矸石堆场躺在火炼山脚下。它似乎在向初到的新学员们诉说着煤矿几上几下的过往,又似乎是以敞开的姿态殷切等待着水泥项目在这里拔地而起。虽然环境与想象中的工厂有些落差,但我明白,星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一个新的水泥厂将从我们这批创业者手中诞生。</p> <p class="ql-block"> 报到时,我就领了一套崭新的劳动布工作服。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对于我们普通百姓人家而言,工作服如同现在的礼服,让人羡慕。穿上工作服,象征着拿工资,吃国家粮,很是了不起。那个年代,穿上工作服,能给一个家庭带来转运的机会。回家后,我将新工作服平平整整地叠放在箱子里,只有在上街或者参加一些正式活动时才舍得穿上。穿上那套工作服,脚上穿一双劳保皮鞋,自己感觉精神了许多,周边熟人也不时投来羡慕的目光。 </p><p class="ql-block"> 报道当天,生产科负责人杨积顺就带着我们修路,平整场地。杨积顺是部队转业的干部,为人谦和、正直,工作认真负责,后来很快便被提拔为副厂长,直至退休,他也是我的一位好领导、好兄长,他虽已作古,但音容笑貌仍在我心中。 </p><p class="ql-block"> 一星期后,筹备处负责人就将我叫到办公室,征求我个人意见,是干学员还是干粗壮工。所谓学员,就是学车、钳、刨、焊等技术工种,每月工资18.5元,三年学徒期;所谓粗壮工,就是采石工、烧窑工及其他技术含量低,出体力的工种,每月工资30元。民间有句古话,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掌握一门技术,对人生的前程无疑是锦上添花,而且又风不吹日不晒,凭借着六六届高中毕业的文化,也完全可以很快出师。然而,当时我家有年迈的父母,二十六岁的我尚未结婚成家,经济上的压力逼迫我不得不选择粗壮工。第二天,我就和工友们爬上千米之高的火炼山搬运石头,这是我工作后的第一个工种:搬运工。 </p><p class="ql-block"> 我在山上搬运石料的同时,山下的水泥项目建设也在如火如荼的启动着。我们的水泥厂完全是靠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克服了重重困难方才建成。当时,市革委会成立了军代表兼生产指挥组组长李书桐为主任,昂开渠、曹庆生为副主任的筹备处。昂开渠负责外协工作,曹庆生负责筹备处的现场及日常工作。曹庆生是水泥厂第一任厂长,从筹备处成立第一天开始,就带着行李吃住在工地,直到八十年代初期才背着行李离开水泥厂,没有白天黑夜,没有星期天节假日,八年如一日。他的宿舍就是一张床,放在办公室的一边,用窗帘拉起。清晨天不亮起床,直接到工地检查一遍,上班后召开施工进度调度会,将问题一一摆出,提出解决方案。无论是土建施工人员还是设备安装人员,参加调度会都十分认真,任何人都不敢有半点懈怠,因为所有问题他都了如指掌。正是在他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带动下,靠人拉肩扛将设备从几十里外运回厂,靠土法上马将设备一件件安装成功。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仅投资50万元就在一片煤矸石堆场上建起了一座年产7000吨规模的水泥厂。无论是寒冬酷暑,还是白天黑夜,他都坚守在生产第一线,哪怕是深更半夜,只要球磨机的摩擦声,或是鼓风机的轰鸣声不响,他都第一个赶到现场,指挥工人们抢修设备,直至设备正常运转。曹老先生那踏实苦干的工作作风,在我青年时期深深地影响了我,在我人生的成长中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曹老已过世,愿他在天堂安好!</p> <p class="ql-block"> 回望历史,竟是如此的惊人巨变。 改革开放后,日产万吨水泥生产线,企业自主投资,只需一二年时间就拔地而起。而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落后的生产关系制约着生产力的发展。以今天的眼光去看待过往的历程,在那样落后的条件下艰苦创业,快速的建成水泥厂,简直不可思议。 </p><p class="ql-block"> 我的工作岗位在山上搬石头。放炮工选好位置,再打眼,装药,再点燃导火索,将石头炸开。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工种,打眼时将保险绳系在腰上,另一头固定在山上的树桩上,稍有不慎,就会从几十米高的山上滑跌下来,不死也会残废。打眼的位置也很关键,位置不对,一炮炸开炸不了石头。尤其是点火放炮,导火索长度毕竟有限,点完火,放炮工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撤离现场,躲到安全地带。跑慢了,其后果就难以想象了,有时飞石也会不长眼砸伤人。石头炸开后,我们这些搬运工用大锤将大石头改小,再搬上手推车,推到用铁板做的滑槽口,倒入滑槽,石头就沿着滑槽滑到下面的石料堆场。每当倒石头时,整个厂区都听到哗啦哗啦的石头与铁槽的撞击声,生产调度不用上山就知道当天有多少石灰石产量。 </p><p class="ql-block"> 我在山上干石灰石搬运工正值六七月间,宕口离地面有几百米高,每天两次爬上山就已经汗流浃背,喘不过气来。山上的宕口三面环山,像一只锅样罩在半山腰上,骄阳似火,站在宕口人都透不过气来。搬石头要自上、自推。年轻时,刚参加工作,上进心强,我又没有任何优越条件,唯一的出路只有拼命工作。装车时,总是装得满满的,百十斤的大石头一块一块的搬上车,既要有一把力气,又要借助惯性一个劲地甩上车,装车时我使出了洪荒之力。小车车厢的前后重量必须平衡,推起来才省力,前面重了,必须用很大的力气压住车把,才使车子平衡;后面重了,要用力气托起车把,才能使车子平衡,其实粗壮工的活也还有技巧呢。 </p><p class="ql-block"> 从早晨七点半干到九点半,开始休息。休息时坐在树荫底下,将湿透的带有白花花的汗渍的上衣脱掉铺在树干上晒干,端起从山下带上的茶水,仰起下巴,咕噜咕噜一口气将一茶缸水一饮而尽。休息之余,车间主任带着大家学习“最高指示”,传达上级文件或者会议精神,有时也讲一些安全知识和注意事项。以前在农村劳动休息时,人们大多讲一些荤话或笑话,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翻。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很快结束,大家带着不舍的心情又开始干活,直到十一点半才下山吃饭。遇到阴雨天气,上山搬不成石头,筹备处就安排我们搬运大件,协助安装。这样的工作干了二个多月,二个月后,筹备处调我到市内联系各单位加工零部件,这份工作与在山上搬石头简直是糠萝跳到米萝,从地狱到天堂。 </p><p class="ql-block"> 当搬运工的那段时光是艰辛的,却又是难忘的。知晓了笨重的体力工种的辛苦,感知了工人的质朴。瞬间五十载,青春已不再!回忆那段时光,那座山,那座厂房,那里的人和事,仍然时刻牵挂着我的思念,连着我的思绪,刻进了我的心田。 </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二年六月初,也就是工作后的一个月,我第一次拿到了工资。那时,发工资由车间、厂工劳科逐级做表,车间主任、厂负责人逐级审批,再由财务科出纳发放。发工资时,信封里装着实发工资的现金,还有一张工资条。工资条记载着应发工资,应发加班费及各种津贴,应扣工资等等,最后一档是实发工资,实发工资后面就是本人签字。当我第一次拿起笔签字时,签字的手激动得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领工资,第一次尝到人生的盼头,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工农差别。知青回乡期间,一天挣八、九分工分,一年到头挣到了300个左右的工分,年终分红时一个工分只值三、四毛钱,一年收入只有100多元,扣除生产队分配的口粮、油、稻草等等,一年下来能够维持平衡就算是幸事,遇到收成不好,还要倒欠生产队。参加工作后,一个月就能拿30元。自此以后,再也不用为饱腹、蔽体而担忧。从那时起,我就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养家糊口的工作了。</p> <p class="ql-block"> 市内联络处设在老市政府(现在的房产局大楼地址)传达室旁边的一间小房里,七点半上班后,负责人分配任务给我们,分别到各加工企业催促零部件的加工进度,加工完成的零部件安排运回工厂安装。期间还陪同老岳到江苏南通如阜出差催货,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出差。</p><p class="ql-block"> 人们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未曾料想,我从第一次踏入火炼山脚下到离开这片土地,整整二十二个春秋,已经年近半百。对火炼山脚下的那片土地,那里的一草一木,尤其是那些人,都结下了终生不解之缘。世界上有着随时光的流逝而越加美好的东西,就是青春记忆。在水泥厂这二十二年的经历,是我人生中最美好、最辉煌也最珍惜的回忆,无悔地说,我的青春热血都挥洒在这片热土上,其中几多艰辛,几多付出,几多收获。虽然以后的岁月从企业到机关、辗转几个单位,在所有的这些经历中,唯有对水泥厂有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特殊情感。当一件件往事,一个个身影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像是在夜空中点起了的一团团美丽的花火,让我心生温暖和美好。如今,怀念往昔峥嵘岁月,内心依旧波澜起伏,站在岁月的深处,远远地回头望去,有着回不去的感伤。 </p><p class="ql-block"> 今年是安庆市水泥厂创建五十周年,半个世纪以来,几代人在坚守与曲折中踔厉奋进,在低调与沉稳的抉择中砥砺前行,在传承与创新的洪流中勇往直前,在改革的裂变中“撕”出一条新路。值得欣慰的是,用汗水浇铸的“白鳍豚水泥”这快金字招牌依然熠熠生辉 !(赵华璋/文)</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