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癔症》

不忘初心

还在月子里的苏书，看见包裹女儿的小被子上露出的棉絮，她心一揪一揪地疼。 她看着还有3天才满月的女儿，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满脸。 她伸出躲在被子里的手，帮女儿整了整盖在身上的小被子。 小被子已经有好几处露出了棉花。有一处漏得多的，苏书拿一根手指往里塞了赛。 女儿出生之前，当婆婆把准备好的小被子和尿片儿拿过来的时候，苏书看着心里就不太舒服，但她啥也没敢说，她怕爷爷又要敲拐杖，说她矫情，小心眼儿，爱挑剔。 还记得刚结婚那一天，晚上她出去送介绍人的功夫，等回到屋，就看见自己这边的新炕席被换掉了，上面糊了八麴地爬着一个大窟窿。 她一看就明白了，这是白天烧火太多把炕头儿的席子烧糊了，他们嫌弃样子不好看，给换炕稍儿来了，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呀。 咋说自己也是个新媳妇儿，今天刚嫁过来的。 哪怕明天，不后天，不大后天，就给她三天的新鲜儿，等她回门走了，他们再换也可以啊。 为啥一天新鲜儿都不给用呢。 她心里酸酸的，尽管来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婆家是“根红苗正”的人家，好好处。 可她心里就是止不住地酸，酸到要淌眼泪。 但她却忍着，没让那疼那酸露出来。 她笑着过去外屋给爷爷倒茶，顺道瞄了瞄铺在炕头儿那崭新的席子。 爷爷瞧见她瞄新席子的动作了，因为她对上了爷爷看她的眼神。 可爷爷却啥话都没说。 她看了看同样也在炕里头坐着的婆婆、公公还有两个小姑子，却没有一个人给她眼神了。 她心里的酸有点压不住了。 她稳了稳心神，说我去找人补席子吧。 然后，没等有人回话立马转身就走出了屋子。确切点说，是冲出屋子。 因为她走得很快，她怕走慢了眼泪会留下来。 但她的样子还是被人撞见了。在房门口处，跟跳着跑进来的6岁的小叔子撞了个满怀。 她扶住差一点就摔了小叔子，扭头走了。但还是听见小叔子闯进屋里大声问的一句话：我嫂子咋哭了呀？ 她还记得，当她带着会织补席子的介绍人的闺女回家时，发现席子又被掉了个儿：有窟窿这头儿又回到了炕头儿，簇新的那一头儿又回到了炕稍儿。 那天晚上，虽然她睡了新席子，可爷爷的叨叨声却要听了好多遍。 爷爷反复重复着那句话：就给外人看笑话，就知道给外人看笑话...... 苏书正胡思乱想着，女儿一只小手挣脱了出来，胡拉着苏书的手。 苏书回过神，把女儿的手又放进被子里捂上。 虽然炕还算热乎，但是火炉子在靠近炕头那一边，屋子里还是挺凉的。 苏书又摩挲着女儿的小被子。 她又想起了生产前，婆婆过来送被子的事儿。 那天晚上，爱人回家以后，她拿出小被子跟爱人爱人念叨，说尿片也就算了，新旧没啥关系，反正也就挡屎尿的。可这小被子不一样啊，婆婆咋能给做个旧的呢？ 爱人拿过来一看，小被子的被面儿竟是他原来用的一个椅子垫儿改的，上面有横横竖竖着好几条折痕。 虽然看上去有点旧，但好在洗地还算干净。 估计爱人心里也会有一点小嗔怪的吧，可她只听到了爱人的解释：刚出生的孩子都是小屎孩儿，啥新旧的，有用的就中呗。 但事实证明，这椅子垫儿改成的被面儿还是不中用的。 女儿还不到一个月，两只小脚丫还没手掌心大，能有多大劲儿？可小被子里的棉絮已经开始从折痕处往外挤了。 不知道怎么地，苏书看着女儿盖着的小被子，竟然想到了鞭打芦花的故事。 故事里说，一个女人有两个孩子，一个是自己亲生的，一个是丈夫前妻留下的。 女人做冬衣的时候，给亲生儿子做的棉袄很薄，给前妻儿子做的棉袄很厚。 可是，在雪地里干活的时候，穿着厚棉衣的孩子却总是表现出很冷的样子，缩手缩脚地不好好干活。 而穿着薄棉袄的孩子倒是一声也不叫冷。 孩子的爹爹看到孩子的这种表现就非常生气，拿起鞭子就抽，说孩子不争气，吃好的穿好的竟还偷懒儿。 哪知道，这鞭子一抽，就抽出来了棉袄里的真相。 当鞭子落在孩子的后背时，鞭痕所到之处都飞出了芦花。当爹的登时就傻了眼了。 等她再撕开另一个孩子的棉袄，发现里面都是簇新的棉花。 再傻的爹也瞬间明白是咋回事了。 可明白有啥用。看他打孩子时落下鞭子的力度就知道，他是下了狠手的。 有后妈就有后爹，大底就是这个样子了。 苏书正胡思乱想着，女儿不知道是饿了、尿了还是拉了屎了，一边声音响亮地啼哭着，一边胡乱地蹬着小被子。 苏书侧过身，想去把女儿拢过来看看情况，不知道是用力大了还是拉错了地方，女儿的小被子竟一下子被她扯出了一个口子，本来还被藏着的一大条棉絮，一下子就不情愿地露出了大长脸。 苏书的心咚地一下，好像被扔进一大把的针尖儿上，细细麻麻地疼。 她坐起来，也不披棉袄，就穿着一件单衣，拽着女儿身下的小垫子，把女儿拉到跟前儿，掀开被子去看女儿屁股上兜着的尿片。 竟是又尿了。 苏书拿出自己褥子底下给女儿暖着的尿片儿，动作熟练地换上，然后把女儿尿了的破布随手扔到靠抗沿儿放着的一个大瓦盆里。 瓦盆里已经有好几块女儿霍霍的尿。 换完尿片，苏书把女儿连同小垫子一起搂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女儿开了“花儿”的小被子被苏书扔在了一旁。 大概没一会儿，苏书和女儿都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女儿的哭声再次响起，可是却没人搭理她。 此时的苏书却并没有睡觉，但仔细一看，却发现苏书面无表情，只是单纯地两眼盯着房顶，对女儿的哭声仿佛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