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辫辫

周明乾

疫情防控期间，活动受限，闲着无聊，约了人去公园小坐。回忆过去，无意间勾起四十多年前的一桩传奇来。

某女，个高苗条，有姿色，手巧，在生产队（现在称村民小组）劳动之余，为人裁缝衣服挣零花钱补贴家用。她为人和善，收费低廉，深受大家喜欢。由于两条辫子甚是好看，人称双辫辫。

那时的农村供销社不售成衣，只供布匹，社员们（乡镇称人民公社，农民称社员）都是凭布票扯布自己手工缝制衣服，条件稍好的拿布到大队（现在称村）的缝纫铺或有缝纫机的私人家里做衣服。大队张书记家五个孩子，穿的衣服多，大队里又没有缝纫铺，所以书记夫人经常到同在一庄的双辫辫家为孩子做衣服。双辫辫没有孩子，张书记家的孩子又乖巧听话，双辫辫很喜欢，于是就认其中一个为干女儿。成了亲戚关系，张书记去双辫辫家自然就多了。

农村人封建，加之双辫辫的男人又长期在城里给生产队搞积肥，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因此一些长舌妇难免不往肚脐下面想。时间久了，风言风语传到书记夫人耳朵里，虽然她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笨女人，但也架不住说的人多。再说男女来往频繁，双辫辫又长得好看，书记夫人自然心里不痛快，话里话外就有了不欢迎亲家母的情绪。双辫辫是聪明人，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如果是一般人，不来往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承想双辫辫却是烈性女子，眼里容不得沙子，她不能无缘无故让别人的吐沫星子淹死，想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双辫辫没读过书，也没有出过远门，一直生活在农村的小圈子里，人虽聪明，但见识有限。古人说，好人心是红的，坏人心是黑的。双辫辫就想着掏出心来让亲家母看看，她相信自己有一颗赤诚的红心。

双辫辫不懂人体构造，不知人的心脏在什么位置，但她知道大家都把胃疼叫心口疼，那么心口疼的地方里面自然就是心脏了。

一切准备停当，某个月黑风高的凌晨，双辫辫拿了剪刀，潜伏到张书记家----书记家的篱笆门很容易打开----正房对面的草棚里，当看到主房的灯亮了，她来到门口，扯开衣襟，对准心窝将剪刀插进去，用力往下拉，然后伸手掏出胃，剪下来提在手里……

书记夫人和三个姑娘住在主房，姑娘们洗漱完毕，背上书包，打开房门，看见门口趴着一个人，血流一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叫喊起来。张书记住在耳房，听到喊叫，赶忙披了衣服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亲家母双辫辫。人命关天，这还了得，立刻飞奔往大队部给公社和卫生院打电话。当时正好有县医疗队来公社里指导计划生育工作，还带着小车。大夫们来到书记家，看到人还有呼吸，做了简单止血处理，赶快抬上车，向着30公里外的城里驶去。

区人民医院的大夫清洗伤口，发现腹腔里没有胃脏，县医疗队又开车去书记家找胃。

话说病人送走后，左邻右舍帮助书记家清理血迹，然后又待着陪伴受惊的家人。医疗队来了，到处找不到胃脏，就问清理现场的人。

当时正值腊月，农民杀猪宰羊准备过年，搞卫生的看到一个肉乎乎的东西，以为是哪只狗叼来的猪羊脏器，就埋到树窝里。挖出来一看，正是人的胃脏，又十万火急地开车去医院。

那时通城区只有一条河沟沙路可走，中间还有黄河阻隔，没有桥梁，来往用大木船摆渡，来去三趟花费了几个小时，大夫清洗后说，胃脏已经死了。这时病人已经奄奄一息，怎么办？医书上有胃全切除的手术，但区医院从来没做过，省城一百多公里，得三个多小时，肯定不行。打电话请教省人民医院的专家，回答说你们按照教科书上的流程大胆做，死马当作活马医，说不定能成功。

天不灭曹，曹不该死，双辫辫康复出院了。医生要她少食多餐，尽量吃易消化食物。半年后她去医院复查，据说在食道和肠道缝合的地方，肠道膨大，形成一个类似胃型的小包，可以稍微储存食物。她不愿见江东父老，在城里的大市场摆地摊卖菜养活自己。

双辫辫的故事太离奇了，对我的震撼太大了，她是人世间第一奇女子，我很想见见她，一睹芳容。有天按照别人描述的位置按图索骥到菜市场找她，却游园不值没找到。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不知她咋样了？假如还在世，据推算应该八十多岁。唉！一声叹息，几声唏嘘，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