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对着天空哭泣</p><p class="ql-block">我对着大地呼号</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十年生死两茫茫</p><p class="ql-block">不思量,</p><p class="ql-block">自难忘。</p><p class="ql-block">千里孤坟,</p><p class="ql-block">无处话凄凉。</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夜来幽梦忽还乡,</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相顾无言,</p><p class="ql-block">唯有泪千行。</p><p class="ql-block">料得年年断肠处,</p><p class="ql-block">明月夜,</p><p class="ql-block">短松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奶,今年是您离别人世46年的忌日,四十六前的今天,您离开了我。顿时山摇地动,五雷轰顶。因我在家请人给您做寿木,当赶往医院,晚了一步,你闭上了眼睛。我呼天呛地,怎么呼,怎么唤,也唤不醒您,我多想您睁眼再看我一眼,再叫一声你的孙女:“小曼。"但从此阴阳两隔,我再见不到您慈祥的面容,再听不到您慈爱的呼唤。</p><p class="ql-block">早想提笔给您写篇祭文,写出您的凄苦人生,写出您的慈爱、厚道、善良、隐忍。但我总怕触动我这流血的心口,怕提起这沉重的笔端。如今我不能再等了,我已80岁,耄耋之年,时不待我,我要毅然决然提笔,哪怕眼中流泪,心中滴</p><p class="ql-block">血,我还是要写,要写了。</p><p class="ql-block">奶,您对李家恩重如山,您为李家带大一代又一代孩子,四十六年前的今天,您两袖清风走了。</p><p class="ql-block">我文中的祖母名贾德云,清末晚期出生于文山德厚一个小山村。德厚出美女,贾德云更是美女中的美女。</p><p class="ql-block">眼睛又大又双,鼻梁高挺,皮肤白皙。</p><p class="ql-block">贾家是一般小户人家。</p><p class="ql-block">李家在地方上算一个较富的官宦人家吧,我爷爷叫李增辉,是老大,家里称大爷,我三爷李增润是老三,家里称三爷,李增润是我爷爷的同胞亲弟弟。三爷李增润从小爱读书,十多岁就是地方上的一个大才子。三爷写得一手好诗,一手好文章,一手好书法。我老家期路的老房子,经多次改建现今已建成小学校。乡邻们不忍拆除石阶上,门框上三爷所撰写,亲笔书法的那副对联。</p><p class="ql-block">“勤可修身俭养德</p><p class="ql-block">谦足持己惠睦人"</p><p class="ql-block">也许是德厚贾德云的美貌、贤德,打动了李家,李家不顾什么门不当户不对,让三爷李增润把贾德云娶进家门。</p><p class="ql-block">从此侄辈都称贾德云叫三婶。孙辈称她三奶。</p><p class="ql-block">才子配佳人,多好的一对。可上天不作美。三爷,三奶婚后三天,(三爷此前考起日本官费“士官学校”。)三爷东渡日本求学,离家走了。</p><p class="ql-block">三爷东渡日本留学的头天晚上,跪在祖宗牌位前,一边哭,一边念,一边焚烧自己写的诗词。</p><p class="ql-block">三奶空守闺房,参与李家大家族的一切劳作。</p><p class="ql-block">三年后的一天,三奶正在厨房推磨,外面叫着,嚷着:“抬来了,抬来了,抬到耳房了。"(耳房是老家正厅石阶下面,左右两边的侧房称为耳环)三奶听说抬来了,抬到耳房了。顿时扶着磨挡的手松下,昏倒在地。</p><p class="ql-block">三奶知道三爷到日本留学,染上肺病,三年结束学业回国,今天要回家了,她知道如果好好的,应该是来到客厅,怎么会抬到耳房呢?这意味着没人了,气急攻心,昏倒在地。</p><p class="ql-block">从此我的三奶为三天的婚姻,在李坚守了一生。</p><p class="ql-block">三奶对美好婚姻的渴望,对三爷求学归来的梦想,昙花一现。从此,三奶在李家开始了她妻苦的人生,亦或也有短暂的陪伴侄辈、儿孙辈的欢乐、幸福。</p><p class="ql-block">我爷爷即老大李增辉,远在广东,任个什么团长的官,荣归故里后,在老家文山期路古,盖了一所高高的大大的房子。李增辉此前在期路古的大寨与兄弟几个居住在老房子里。期路古(古时叫凌云村)分大寨,小寨,两寨一河之隔,也许爷爷觉得小寨风光更秀丽,更旖旎,门前又有一条清澈、奔腾的溪流日夜欢歌流淌,爷爷决定在小寨建房。</p><p class="ql-block">新居落成,爷爷和奶奶到老寨赶街,返回的路上,刚到大黑山大闸门的山口,一声枪响,爷爷被击中落马。奶奶骑在马上,马惊跳起,奶奶从马上摔下,腹中还怀着他最小的儿子,我的老叔李文超。</p><p class="ql-block">爷爷走了,奶奶从此要操持一大家人的吃穿用度,奶奶常常奔波在外,或做生意,或指挥造纸的小作坊的操作。</p><p class="ql-block"> 三奶协助管理家庭内务,给家庭成员及长工们们缝制、缝补衣服鞋袜。三奶常常陪同长工们一块吃饭。奶奶不高兴的说:“你这三婶,吃饭不吃快点,没完没了的陪着他们吃。"奶奶的意思很明白,主人停碗了,长工们就跟着停碗了。</p><p class="ql-block">或许是三奶的厚道、仁爱,也或许是三奶想让长工们多吃一点,延长陪同长工们吃饭的时间。这也难怪奶奶,她要奔波操持一家人的吃喝用度。</p><p class="ql-block">三奶,一个寡妇,如花似玉的年纪。一天夜里,三奶的一个侄辈,我们叫耶耶的那个男人,翻窗越入三奶房间,三奶被强暴了。</p><p class="ql-block">接下来的事,那丑恶的人性,黑暗的社会,吃人的礼教、、、。在那样的男权社会里,柔弱、善良、厚道的三奶能向谁去呼救,只能默默忍受着无道的蹂躏。</p><p class="ql-block">三奶怀孕了,十月怀胎,在那样的一个大家庭里,三奶是怎么熬过的?闭门不出,以泪洗面,有人同情她吗?不知。或许会有只手伸进,递碗饭,给碗汤。写到这,我的心在滴血,眼在流泪、、、</p><p class="ql-block">十月怀胎,生下儿子。怎么挣命生下的,不知?后听我宝明表姐跟我说:“三奶是独自在马厩里生下孩子的。"孩子生 下后,孩子被家人扔到猪圈下面的粪池里。猪圈旁边就是用圆木搭成的厕所,老家一般厕所都是这样。孩子在粪池里漂浮了几天。三奶每天都要上厕所啊,就那么狠心,为什么不把孩子埋在山里远一点的地方呢?为什么要扔在厕所粪池?三奶每天要上厕所啊,三奶每上厕所都要忍受着这撕心裂肺的悲痛。以上这惨绝人寰的真实故事,是我一个孃孃,几十年前,她在世时 ,给我讲述的。听闻此事时,我的三奶已离世。</p><p class="ql-block">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里写道:“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体上都写着两个字“吃人"!</p><p class="ql-block">封建礼教吃人!在三奶身上算见证了。</p><p class="ql-block">三奶含悲忍痛在那大家庭里苟延着她的生命,一切都默默隐忍着,逆来顺受。</p><p class="ql-block">后我爸爸李文卓的亲妹妹李文蓉,我爸的亲弟李文超到老寨念小学,家里人叫三奶去老寨陪同老孃,老叔念书,给他们做饭,管理家务。文蓉老孃从小善良,又尊老爱小。文超老叔厚道。三奶陪伴他们那段时光也许能得到些许的安慰、快乐!</p><p class="ql-block">此时我爸李文卓在追随他的舅舅万保帮在前线抗日。还参加过台儿庄战役。万保邦任旅长,我父亲李文卓任营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奶在老寨陪伴老孃、老叔念书,给他们做饭。前几年老孃在世时,还经常跟我说起此事,说:“曼,三奶最爱吃青菜蘸辣子水,我从小跟三奶一块吃饭,随她口味,也最爱吃青菜蘸辣子水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蓉老孃,文超老叔,在老寨念完小学即到昆明念中学。这时我哥要到蒙自念中学,三奶又到蒙自陪伴我哥念书。</p><p class="ql-block">我哥叫李运柱,小名小甲。</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文蓉老孃2019年底走了,之前我在老孃家看到我甲哥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她不轻易拿给任何人看,是唯的一张。我请求之下,她才拿出给我看。用纸包裹得层层叠叠,她抖抖索索把照片取出。我一看,甲哥浓眉大眼,英气逼人,目光炯炯,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似乎凝视着远方什么地方?我看了一会儿,老孃小心翼翼,层层叠叠包好,收藏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我当时也蠢,不会去翻印一张,老孃走后,去年我和妹妹月娥到北京,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这张照片。表姐妹们都想看看甲哥的模样,但从此再无法看到。</span></p><p class="ql-block">甲哥从小聪颖好学,也许是我们李家最会念书的一个孩子了,他学习优异,班上总考第一。甲哥念初中,三奶陪伴甲哥身边,多幸福啊!</p><p class="ql-block">但在一个夏天,甲哥班上的同学约他去蒙自南湖游泳,甲哥不会游泳,开始只敢在浅水边玩玩水,有同学说:“李运柱你什么都猴,现在怎么怂了?有本事游过来吧。”同学们是会游泳的。甲哥,年轻意气用事,受了这激将法,游过去了。同学把他引向一个国民党兵炸鱼时留下的一个深坑处, 甲哥扑腾了几下,落下了。</p><p class="ql-block">捞上岸,本还有一口气,同学们把他放在南湖边石凳上,这时,有个农民牵着一条牛路过,同学求农民</p><p class="ql-block">让甲哥在牛背上控水,农民忌讳,走了。又有两国民党兵抬着汽油桶路过,又求用汽油桶控水,两兵无视,抬着汽油扬长而去。据说有一个亲戚也在游泳群中,他长跪不起,求路人抢救,但没人抢救。这时,有人飞跑到万公馆,我舅公万军长万保帮家,待舅公万保帮派人来抢救时,甲哥早气绝身亡。</p><p class="ql-block">一个鲜活的生命,十多岁啊!就这样离开了人世,离开了爱他,把他视为比自己生命还重的三奶!</p><p class="ql-block">三奶自陪伴甲哥念书,甲哥是三奶的全部,是三奶的生命支柱,是三奶唯一幸福所在,三奶爱甲哥,甲哥爱三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甲哥走了,三奶天天以泪洗面,每天,天微微亮就跑到甲哥落水的岸边,从早哭到晚,天天如此,三奶眼睛快哭瞎了,舅公万保帮家的人,怎么劝也劝不了,怎么拽也拽不回三奶。</p><p class="ql-block">老家期路古的家人说:“三婶这样下去不行了,兄妹中,小曼最像她甲哥,把小曼送到三婶身边去吧!(这是多年后,住北京的文蓉老孃告诉我的)。</p><p class="ql-block">这样我便被送到了蒙自三奶的身边,估计当时我就两三岁左右。从此,我一直生活在三奶的身边。那会舅公万保帮的母亲已到垂暮之年,舅公请三奶陪伴他母亲,我也就在蒙自舅公的家里度过了我的幼年。我还记得三奶带我和佣人们住在一间较大的房间里,旁边就是舅公和他母亲的卧室。</p><p class="ql-block">可是我没有我甲哥那么聪明,幼年的我,总是笨笨的,蠢蠢的,祛怯的,总是拉着三奶的衣襟或藏在三奶身后。舅公家人多啊,万公馆麻,人们称舅公“万军长。"。公馆里总是人出人进的,我有点害怕。</p><p class="ql-block">厚道、慈爱的三奶,不仅没嫌弃我,把我爱得宝贝似的,我又变成了她的心头肉,她生命的全部。</p><p class="ql-block">甲哥走了,是她心头永远的痛,但现又有另一个孙女来陪伴她了,暂时转移了她的悲伤。</p><p class="ql-block">蒙自那几年,应该说三奶是幸福的。白天陪伴舅公的母亲,晚上和佣人们挤在一屋,厚道的三奶对下人们好,大家也非常尊重三奶。</p><p class="ql-block">约1948年吧,舅公万保帮的母亲走了,舅公是个大大孝子,蒙自万公馆家,三天三夜,任何人都可以来吊孝,来吃来喝,那会我有记忆,有印象了。只见亲人们陆续到来,披麻戴孝,不断下跪。也有穿得破破烂烂,当时所谓的叫花子们,穷人们,出出进进,黑压压一片人,从早到晚,一夜到亮,到处摆满餐桌,都是吃饭的人。</p><p class="ql-block">舅公母亲老祖婆走了,三奶带着我,又在舅公家住了一段时间。以后三奶带我回到蒙自大树营,以后又搬到三阁堂,好像是租房住,里面住着好几户人家。</p><p class="ql-block">1950年1月13号蒙自整个街上响起噼里啪啦!炸炮杖的声音,我们害怕极了,三奶带着我到大门口,拿一根粗粗的顶门杠,把门顶上,又用木销销上。炸炮杖的声音整整延续了三天三夜,我们都吓得躲在屋里。第四天清晨,乒乒乓乓的声音停止了,安静极了。三奶带我出去拿开顶门杆,露出一条门缝,往外一看,外面安安静静的,再把门开大一点,三奶带我到外面路上一看,整个石板路上睡满士兵,士兵头下枕着一杆枪。我们从士兵中间走过,一个士兵都没醒,整条巷,整条大街都睡满士兵,士兵很年轻,很年轻。</p><p class="ql-block">回到家才听说,蒙自解放了,睡在街上的是解放军。我当时年纪小,也不知道“解放,"“解放军"的含义。三奶一个大老实人,又没文化,平时也不知道这些。(我写这美篇时,老寨文化人,吴家德老弟告诉我,蒙自一九五零年一月十六日解放的。)</p><p class="ql-block">这样过了两三天吧,接到老家奶奶的一封信,三奶不识字,我还记得她请别人念,我在旁听到了,信中大概说:“三婶,你享一辈子福了,该回期路古管管家了,你带着小曼回来,我们要来蒙自。"我当时虽然年纪小(已八岁,能分辨一点点是非了)听了这几句话挺不舒服:“什么享一辈子福了,该你来管管家了。"</p><p class="ql-block">三奶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带我骑马回老家了。</p><p class="ql-block">三奶抱着我骑在马上,我在前面,她在后面抱着我。路过蒙自东山坡时,三奶突然用一只手紧拉缰绳,另一只手掌紧捂住我的眼睛,我硬把三奶的手掰开,一看,山坡两边,稀稀疏疏躺着些士兵的尸体,三奶担心我害怕,又用手紧紧捂住我的眼睛,我再一次把她手掰开,沿着山坡看看,一山坡都是士兵的尸体,当时人小也辨不清,也不知哪是解放军的,哪是国民党兵的。这就是蒙自解放给我的记忆。</p><p class="ql-block">待续:(二)(三)</p><p class="ql-block">李曼娥</p><p class="ql-block">2022年3月5日一 4月3日</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我对着天空哭泣,</p><p class="ql-block">我对着大地呼号</p><p class="ql-block">回到家乡期路古,我的童年翻开了新的一页。</p><p class="ql-block">三奶带我回到家乡,奶奶们带着大姐们到蒙自了,后又去了昆明。最后奶奶又被文蓉老孃接到北京。</p><p class="ql-block">本来奶奶叫母亲一道上昆明,但母亲说昆明是块滑石板,不愿去。我也不知什么叫滑石板,还以为昆明真的是一块斜坡的大石板,站不住人。母亲不愿去昆明,奶奶肯定叫三奶回老家陪伴母亲。就这样母亲带着月娥妹妹,三奶带着我,我们四人一块在老家生活。</p><p class="ql-block">妹妹月娥小我五岁,她的幼年我没太多记忆。只记得我像三奶的尾巴似的,成天跟出跟进。</p><p class="ql-block">老家的后面有一个大菜园,园里种了些的水果,最多的就是一片山毛桃,母亲怕人偷水果在园子里养殖了几窝葫芦蜂。</p><p class="ql-block">一天家里的卢凤姐带我去园里摘山毛桃,快返回时,我被一只葫芦蜂叮咬了,叮咬在鼻子尖偏右处。顿时疼得我差点晕过去,卢凤姐把我背回家,我几乎不省人事,醒过来,接下来的日子,疼得要命,整个脸,整个头,肿得像个大西瓜。我昼夜不停的疼,昼夜不停的哭叫,三奶哄我背我,我一宿一宿的不能入睡,三奶也就一宿宿的,一会背,一会抱着我,三奶更是整夜不能入睡。她焦急,悲呛。嘴里直念叨着:“小曼这下破相了,以后嫁不出去了。"我显然不知道嫁不出去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疼得要命,白天哭,晚上哭。就这样不知熬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渐渐好转。 真也够幸运的,后来听说四个葫芦蜂就可把一头牛叮死。去年又得知我公司的一个小伙子,身强力壮,被葫芦蜂叮了一口,顿时晕倒在地。我命够大的,当然更是三奶日夜不停对我的呵护。现在我鼻尖处还留有一个小坑。</p><p class="ql-block">老家土改了,当家的奶奶们上昆明了,事情肯定就落到母亲和三奶头上。我们被赶到村头的一个破庙里。</p><p class="ql-block">三奶分在老家屋头,原来大孃家居住的门口的小偏屋那里。村干部们不许我到三奶那里,要我、妹妹和母亲住在庙里。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分配?不让我和三奶住在一块。</p><p class="ql-block">我在庙里和母亲住一段时间后,实在想三奶,我就偷偷跑到三奶那小偏屋去。又被村干部把我叫回母亲那里。过了几天我还是想三奶,又跑到三奶那住了,这次村干部倒没逼我回去。</p><p class="ql-block">小偏屋放置一张小单人竹床,有一口小灶,旁边摆放一个小凳子。我和三奶,晚上就挤在小竹床上,但好温暖,好幸福,又能跟三奶依偎在一个床上了。</p><p class="ql-block">晚上我常常觉得身上奇痒无比,那会人小,睡眠好,痒也能入睡。有一晚,实在睡不着,天快亮的时,翻开破被子一看,一串串的鸡虱子,在床上像线一样,直往床下爬去。为了街天换个油盐柴米,三奶在竹床下养着一圈鸡,每晚人入睡,鸡虱子就爬上来。农村也没什么灭虫的方法,就这样被鸡虱子叮着咬着入睡。不管怎么?我还是幸福着,因为能跟三奶住在一块。</p><p class="ql-block">这样过了几个月,母亲叫三奶和我一块到庙里去住,我们也就搬到庙里去了!这庙初建时,肯定前后都有墙,时间久了,年久失修,只有后面摆放菩萨的那面有墙,前面进门那面没墙了,只有竹杆和玉米杆编成的墙。老家冬天异常寒冷,高寒山区,冬天下黑冷。三奶和我的床安放在竹篱笆墙下,三奶自小就带有严重的哮喘病,几乎一宿一宿的咳嗽,公鸡打鸣时,咳得更厉害。我常常被她咳嗽声咳醒,醒来看到,三奶怕我受冻,把整个被子给我盖上,她就披个破棉袄在身上。</p><p class="ql-block">咳,三奶不断的咳。小小年纪的我,印象中三奶的咳嗽声,充满我的整个记忆。我心疼极了,无奈极了,就这样看着她咳,听着她咳,直到天色大亮。</p><p class="ql-block">也许从那会起,我就萌生了当医生的理想,想不用上医院就能在家里给三奶吃药,给她打针。</p><p class="ql-block">后来,母亲把外婆接来庙里住了一乆,一天忽然外婆想吃豌豆尖,叫我和妹妹月娥一块去摘,天寒地冻,我们才走出几步,走到前面的菜园里,看见豌豆尖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冰冷,这时我和妹妹的手冻木了,冻僵了,根夲不能伸开,更摘不了豌豆尖。我带着月娥妹妹,哭着喊着,踉踉跄跄扑进家门。</p><p class="ql-block">外婆听说我和妹妹没有摘到豌豆尖,她坐在床上直骂:“那么笨,连个碗豆尖都不会摘。”外婆是盲人,自然不知外面天寒地冻,我自小见她那天起,她就只能围着被子,坐在床上。</p><p class="ql-block">三奶赶快在火塘里架上三角架烧热水,把我和妹妹的手按到盆里,在热水里给我们搓啊揉啊!在我的记忆中,三奶从没骂过我,更没打过给我,给我的是满满的爱。</p><p class="ql-block">我六、七岁时,大姐们在大寨老家的祖宅里念书。参加抗日,腿受伤,被锯,回乡当老师的李文冠二耶任老师。大大小小的孩子挤在一个教室,1至6年级,只有文冠二耶一个老师,复式班。我也在这样的班上,念了几天书。那叫念什么书?孩子们在教室里串去串来。大姐、表姐们还真念了一点书,二耶把精力放在大一点的孩子身上。</p><p class="ql-block">过了一段时间,我大姐,表姐们跟着奶奶到昆明去了,到昆明还进了《咸宁小学》念书。</p><p class="ql-block">我和妹妹留在文山老家期路古,妹妹还小,而我该念书了,可惜没学校念书,大寨的复试班没办下去。</p><p class="ql-block">我只有天天跟着村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有时又独自到山里坎柴,背柴。</p><p class="ql-block">可能母亲和三奶商量了一下,该让我念书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对着天空哭泣,</p><p class="ql-block">我对着大地呼号</p><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1954年母亲把我送到昆明亲戚家,从此我离开了深爱我的三奶。到了昆明,我像掉进了深渊,梦魇般的生活开始了。</p><p class="ql-block">到昆明念书,其实我并没有去念书,我的户口没有迁到昆明,没户口就不能念书。</p><p class="ql-block">文蓉老孃(我爸的老妹子)在北京教书,工资也不高,每月寄十元钱到昆明大孃家给做生活费。大孃做咸菜卖维持生活,我不能念书,自然就在家帮大孃做咸菜。磨辣面酱,舂姜,切辣椒、、、,做咸菜的人家总有一大堆做不完的活。</p><p class="ql-block">我从小手脚麻利,再说十多岁的孩子头天怎么累,第二天又恢复了生机。</p><p class="ql-block">我最难受的是思念三奶,我在姐姐们的语文课本里看到一篇《凡卡》的课文。文中小凡卡非常思念他的爷爷,跪在地上,伏在凳子上给他爷爷写信。我也学凡卡的样,跪在地上,在大孃家长长的那条椿凳上给三奶写信。告诉三奶,“奶,我太想你了,你赶快带着月娥来昆明吧。" 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八分钱都拿去买邮票,一封又一封,投问邮箱,但我根本不知道老家的地址,三奶自然收不到我寄去的信。久久看不到三奶回信。不知道地址,盼不到回信,还不断用纸片粘糊一个又一个小小的信壳,寄出了一封又封思念的信,都石沉大海。</p><p class="ql-block">我竟异想天开,想着三奶抱着月娥坐着黄包车来到昆明了。我常常跑到青年路上,等啊!盼啊!盼着一辆黄包车里做坐着三奶和妹妹,向我驶来、、、、</p><p class="ql-block">1956年的一天,三奶真带着月娥妹妹来昆明了。我朝思夜想的三奶来到我身边了,我投向她的怀抱,从此结束了我梦魇般的生活。</p><p class="ql-block">三奶仍然是咳,白天咳,晚上咳,几乎整晚不能平躺睡觉。</p><p class="ql-block">在三奶的扶持下,我念完初中,想报考卫士学校,即使不能当医生,当个护士也好,毕业后就可以在家给三奶治病,哪怕能让三奶平躺下睡一个好觉也好。</p><p class="ql-block">我的大姐非不让我报考护土学校,非让我上高中,以后考大学。我死活不愿,姐妹俩吵啊吵,但大姐比我大三岁,她是家里的权威。她又动用了我大表哥胡广泰来劝我,他们整整劝了我一整夜。</p><p class="ql-block">我只有乖乖的报考高中,就这样,我的护士梦,医生梦破灭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念高中时,我们搬平政街住。有一天放学回家路上,到螺峰街口,我看到三奶歪歪偏偏用撮箕挑着一挑煤碳。三奶太阳穴下留有一串血迹。我一把抢过担,问:“奶,你为什么要来挑煤?为什么要来挑煤,我放学会来挑的。"三奶把帽子歪歪的戴着,盖着流下的血迹,但还是没覆盖完。我把三奶的帽子揭开一看,太阳穴上面一个血呼呼的黑洞,我嚷着问:么怎么回事?三奶在我的逼问下,才说:“你阿婶,叫我来我挑煤。不小心摔倒,磕石头上。”三奶整夜咳嗽,营养又不良,摔倒,头摔破,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我无言,一边流着泪,一边挑起担子往家走。</p><p class="ql-block">高三下学期为抓紧复习功课,傻乎乎的我,竟一周没睡觉,营养不良,睡眠不够,我病倒了。睁眼就吐,天旋地转,白天晚上死死的闭着眼,水米不沾。</p><p class="ql-block">医院就在旁边,当时家住青年路金凤花园,旁边就是红十字会医院,但没钱住院,硬拖,结果落下了终身残疾,右耳分秒不停鸣叫,右耳一点听力都没有,聋了。后来才知我得的病叫美尼尔氏综合症。</p><p class="ql-block">我大姐本是好心,叫我念高中,考大学。可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要我当时不听大姐的,背着大姐私自报考医士学校,生米煮成熟饭,她也就没法了。当上医生或护士,这样我可以给三奶治病,我也不会残疾终生。可时也,命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休学了,在家硬撑着着病痛的身体,养息了几个月,病才渐好。本可以复学的,但三奶更衰弱,母亲也日渐衰老。为早日养家糊口,我没再复学,也没去参加高考,此生再不能圆我大学梦了。三奶最愿我多读书,我也最愿三奶少咳一点。我们的愿望都没能实现,这成了三奶终身的痛,也成了我此生此世最大的痛。</p><p class="ql-block">三奶这辈子没上过一天学,但她最想学文化,最喜欢识字。我在海口工作期间,每周回来一次,她就叫我教她识字。我拿着《为人民服务》,一个字,一个字教她念。他硬是一直不停,一直不停的在那念。</p><p class="ql-block">下周我回来,她很高兴的拿出书本念给我听,又叫我再教她识几个字。她似乎把识字当成最快乐的事。</p><p class="ql-block">遗憾的是,以后结婚生子,那特殊时期,一串串不顺心的事,我忘了再教三奶识字。每想及此事,我悔恨终身。</p><p class="ql-block">1963年秋,我的同学们正轰轰烈烈参加高考,我迈上了工作岗位。</p><p class="ql-block">一位亲戚介绍到龙头街做临时收税员,每月15元的工资,我只留五元做生活费。记得当时打五分钱的菜都是分作两餐,中餐吃一半,留一半晚餐吃。十元给母亲和三奶做生活费。我工作了,不能再让文蓉孃,文超叔接济,他们孩子渐大,要念书,家里用度更紧张了。</p><p class="ql-block">我们以后又搬回珠玑街那小阁楼上,还有楼下的小偏屋里,那里房租便宜一些。我在龙头街工作,每周回来一次。三奶营养不良,还是整日整夜咳嗽,三奶终于撑不住,病倒了,这次病的很重,送医院。出院前医生给了一周的药,叫每天三次,三奶出院,人仍非常虚弱,需白天晚上轮流守护。我大姐念大学,妹妹念高中,我工作。我们三个都请假回来守护三奶,医生说,每天三次药,我们不懂,白天给三奶吃三次药,晚上又再给她吃三次药。药过量,三奶突然病情加重,昏迷不醒,我们吓得半死,把三奶再送入医院,待出院时,三奶更更衰弱,几乎站不起来,我们姐妹三人轮流守护着三奶。三奶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姐妹三人都非常尊重三奶,爱三奶,但后来大姐毕业分到安徽,妹妹分到个旧,大家又都各自成了家,都爱三奶,但我们都没给三奶实质性的回报,三奶过早的离开了我们。子欲孝而亲不待。</p><p class="ql-block">李曼娥</p><p class="ql-block">2022 年3月4号——3月8号</p> <p class="ql-block">李家恩重如山的三奶,贾德云。</p> <p class="ql-block">奶奶万宝莲。</p> <p class="ql-block">后排左至右,大姐李琼娥,表姐胡宝明,大表哥胡广泰。前排从左至右,奶奶万宝莲,大孃李文秀,笔者,李曼娥。</p><p class="ql-block">照片拍于1954年</p> <p class="ql-block">后排左至右:左边,笔者李曼娥,中间大姐李琼娥,右边三妹李月娥。前排左边三奶贾德云,右边母亲万素珍。</p> <p class="ql-block">笔者李曼娥,小学毕业照。</p> <p class="ql-block">老孃李文蓉,二舅万兆麟结婚照。</p> <p class="ql-block">老寨二姑爹甘庚田的女儿,甘惠珍与笔者。左边者甘惠珍。</p> <p class="ql-block">2020年,笔者参加老寨关帝庙的落成典礼:“我对着老家呼唤!"。大黑山下,即美丽的故乡一期路古。</p> <p class="ql-block">2021年七月,我和妹妹月娥到北京,邀请二舅全家相聚。</p><p class="ql-block">文蓉老孃两年前已故。</p><p class="ql-block">从左至右,二舅万兆林(万保帮二儿子。)万毅(文蓉老孃的孙子)。万良(文蓉老孃小儿子)。万里(文蓉老娘的大儿子)。笔者,李曼娥。李建(李文超老叔的女儿)</p> <p class="ql-block">2021年九月,笔者到老家,在三爷李增润撰写的对联下与学校的孩子们合影。最后排,左至右,李曼娥,李月娥,表姐胡宝明。</p> <p class="ql-block">与上图相同。前排带帽子者,胡宝明的女儿冬冬。</p> <p class="ql-block">李家三姐妹,左至右,大姐李琼娥,三妹李月娥,最后,笔者李曼娥。拍于2021年秋</p> <p class="ql-block">笔者李曼娥拍于2021年9月</p> <p class="ql-block">2020年,老寨关帝庙修建落成,吴家德弟家良、弟媳与笔者。</p> <p class="ql-block">同上图。</p> <p class="ql-block">家德爱人中间者。笔者右边。左边者家良爱人。</p> <p class="ql-block">同上。</p> <p class="ql-block">2018年笔者参加乐诗冲,李氏家族祭祖大会。右边者李德志。</p> <p class="ql-block">笔者与先生王树楷。</p> <p class="ql-block">前面两位坐着的老人,我二舅公万保帮与他夫人。</p> <p class="ql-block">后排左三,穿浅衣服,梳长辫者,笔者的老孃李文蓉。(我父亲的老妹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