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大多都知道斯诺这个名字。埃德加.斯诺是美国密苏里州堪萨斯市人,美国著名作家和新闻记者。1936年6月,斯诺经西安前往陕北延安访问。他和毛泽东等人会面并进行了长谈。他还到边区各地采访,搜集关于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第一手资料,次年写成驰名全球的杰作《红星照耀下的中国》,又名《西行漫记》。斯诺是采访红区的第一个西方记者。他热诚支持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并长期向全世界宣传和介绍中国人民的革命发展进程。抗日战争爆发后,斯诺担任英美报纸的驻华战场记者,在中国度过了整整13年的时光。 新中国成立后,斯诺曾三次来华进行访问。1970年10月,斯诺偕夫人一同访华,并参加国庆观礼。他在天安门上与毛泽东和周恩来亲切交谈的画面传遍了全世界,这也是中国向美国发出的一个微妙信号。1971年月9日,基辛格由巴基斯坦转道秘密访华,在北京与周恩来举行了中美间的首次会谈。 斯诺于1972年2月在日内瓦病逝。按其遗嘱,他的一部分骨灰安葬在北京大学校园内。 2011年8月初,我来到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拍摄人物专题片。密苏里州是美国重要的农业州,民风淳朴,崇尚诚实,就像美国其他四十九个州都有自己的绰号一样,密苏里州的绰号是“眼见为实”。圣路易斯位于密苏里州的最东端,而堪萨斯城则位于密苏里州的最西端,但两个城市相隔并不远,大约400公里。堪萨斯城坐落在丘陵起伏的美国中心地带,密苏里河穿城而过,将这个美丽的城市一分为二。有意思的是,堪萨斯城的一部分属于密苏里州,另一部分则属于堪萨斯州。<br><br> 8月9号,我从圣路易斯出发,沿着70号公路一直向西,四个多小时后便来到了这座令人向往的城市。堪萨斯城有著名的喷泉景观,也有世界一流的博物馆,还有建筑奇特的大广场商业区。我无心欣赏这些美景,还是一头扎进了老市区,开始寻找斯诺曾经留下的足迹。 <div> 由于事先没有做好功课,在如此规模的城市里寻找斯诺的故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问过几个路人,他们的回答几乎一样:斯诺是谁?由于赶路,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所幸直接前往斯诺基金会所属的一个叫作“舒心苑”的地方。这是一个掩映在一片绿荫中的不大显眼的庭院。这个庭院坐落在25街和霍尔姆路的交口,门前的牌子上写着2501号。</div> 斯诺纪念基金会由玛丽.克拉克.戴蒙德夫人(Mary Clark Dimond)和她的先生格瑞.戴蒙德博士(Dr. E. Grey Dimond)于1974年共同创立。戴蒙德博士创建了密苏里大学堪萨斯城分校医学院,并担任首任院长。<div> 1972年斯诺离世后,戴蒙德夫妇随即成立了斯诺纪念基金会,以缅怀和纪念斯诺先生,继承他为促进中美两国政府和人民的友好关系而毕生奋斗的事业。玛丽于1983年不幸离世后,戴蒙德博士继任纪念基金会会长。斯诺纪念基金会是在密苏里大学堪萨斯城分校登记在册的非盈利合作单位,由非盈利的董事会负责管理并开展工作。<br></div> 戴蒙德夫妇不仅创建了斯诺纪念基金会,还用心建造了“舒心苑”学者中心。戴蒙德夫妇自1976年起开始建造“舒心苑”,并在此居住。如今“舒心苑”已成为一座幽静、温馨并富有活力的校外学术活动中心,兼做斯诺纪念基金会的办公场地。三十多年来,纪念基金会收集到了大量有关斯诺生平的文物和斯诺各部著作的不同版本,为后世研究这位二十世纪名人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玛丽去世后,戴蒙德博士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这个基金会,并成为这个基金会的主要赞助人之一。 因为戴蒙德博士今年已经92岁高龄,我事先给斯诺纪念基金会的南希小姐打了电话,与戴蒙德博士约定了一个小时的谈话时间。我提前来到了斯诺纪念基金会办公所在地“舒心苑”,南希小姐为我开了门。开车驶进“舒心苑”,我才发现,这个庭院真不小。庭院里有三幢建筑,一幢是戴蒙德博士的居所,一幢是博物馆,也用作斯诺纪念基金会的办公室。一幢是办公人员的居所,南希小姐就住在这幢房子。她负责基金会的日常工作,并兼做园艺师。 庭院里还有一个可以容纳大约20辆汽车的停车场。庭院的后面是花园,按照斯诺30岁时候的样子雕塑的一尊铜像就坐落这里。 南希小姐对我很热情,她说来这里参观的大多是中国人。南希小姐带我参观了博物馆。<div><br></div> 博物馆的一层的藏品很多,大多是斯诺留下来的。其中有许多斯诺与中国老一辈革命家的合影,当然也包括斯诺拍摄的照片,其中一张最著名的就是毛泽东头戴红军八角帽的那一张。博物馆充满了中国元素:唐三彩、明代花瓶、中国名人书画,毛泽东纪念章,就连卫生间里也体现着独特的中国风情。博物馆的展品可以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博物馆的二层是基金会的办公室和会议室,三层是书房。 到了约定的时间,戴蒙德博士准时来到博物馆。他与我握手,欢迎我这个中国客人的到来。我很惊讶,虽然已经92岁高龄,但戴尔曼博士步履稳健,握手依然有力。他首先兴致勃勃地带着我参观了他收藏的许多斯诺及其夫人有关中国的著作和中国前外长黄华等人赠送的书画。 我本想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与戴蒙德博士聊聊,可他执意要我来到楼上的会议室,让我坐在会议桌的一侧,他坐在另一侧。戴蒙德博士笑着对我说:“今天我们中美之间要好好谈一谈。你代表毛泽东,我代表尼克松。”我知道,这是美国人的幽默。后来我问南希小姐,戴蒙德博士是不是都以这样的方式与中国人谈话。南希说不是。中国游客来的并不多,大多是记者和一些学者。中央电视台和新华社的记者也来过,但都是在客厅里谈话或采访。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戴蒙德博士把我领进了楼上的会议室,以这样的方式与我聊天。我对这件事一直感到奇怪,直到谈话结束后,我才明白了为什么戴蒙德博士要这样做。 我与戴蒙德博士面对面坐了下来,像是在谈判。如此高龄的戴蒙德博士思路敏捷,且十分健谈。我们之间的谈话很愉快,也很投机。谈判渐渐变成了聊天,我们甚至聊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但更多的还是有关斯诺的话题。戴蒙德博士说,他是斯诺的好朋友。1965年,在新罕布什尔州都柏林市举行的一场和平会议上,他与斯诺初次相识。斯诺在此次会议上表现出来的深刻洞察力和敏锐见解让戴蒙德博士深感敬佩。他赞同斯诺在会议上提出的独到见解:“忽视占世界1/4人口的中国,根本不可能维护世界稳定,维护世界和平更是无从谈起”。<div> 二战期间,戴蒙德博士曾被派往上海检查被日本人囚禁在那里的美国人,第一次中国之行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通过斯诺的多方联系与帮助,戴蒙德夫妇于1971年再次访问中国,这比尼克松总统访华还早了一年。此后的每一年,戴蒙德夫妇都会率领医生和专家学者等代表团访问中国,至今总共去了四十次。同时戴蒙德博士也多次接待到访的中国代表团,培养中国留学生,并于1980年领养了一名中国女儿。</div> 戴蒙德博士还说,斯诺是一个富有探险精神的人,正是这种探险精神,让他年纪轻轻就踏上了探寻世界之旅,并于1928年踏上了中国的土地,一待就是13年。他很敬佩斯诺的这种精神。也正是基于这种精神,斯诺成为了报道中国红军的第一位西方记者。戴蒙德博士还说,很遗憾,斯诺于1972年2月15日病逝后72小时,美国总统尼克松就踏上了访华之路,开始了中美关系的破冰之旅。斯诺为中美建交打下了深厚的基础,但他却没有亲眼看到中美建交的这一幕。戴蒙德博士还说,尼克松访华,没有一名记者可以进入中南海。如果斯诺活着,他肯定会被邀请到中南海陪同尼克松会见毛泽东。斯诺可以到中南海见毛泽东,可以向毛泽东索取签名,还可以登上天安门。美国记者,也只有斯诺一人可以享有这个待遇。 <p class="ql-block"> 我们还谈到当代的中美关系,戴蒙德博士也同意,和则两利,斗则两伤的道理。期间戴蒙德博士给我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他问我:”中国强大了,会不会去侵略别的国家?”我说:“不会。”他问:“为什么?”我问:“你去过中国的长城吗?”他说:“去过。”我说:“长城是防御性的。”他点点头。我又问:“去过西安吗?”他说:“去过。”我说:“西安的城墙也是防御性的。”他同意。我再问:“去过北京的四合院吗?”他说:“当然去过。”我说:“四合院也是防御性的。特别是长城,这在别的国家是没有的。中国人几千年来都在防御。”老人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着对我说:“你很聪明。与你一见面,我就觉得你不像一名记者。”我问:“那我像什么?”戴蒙德博士:“你更像是一名外交官。”</p> 考虑到戴蒙德博士的健康,我按照事先的预定与他只谈了一个小时。谈话是在幽默的气氛中结束的。我指着墙上挂着的“潇洒”二字,问戴蒙德博士:“是不是很喜欢这两个中国字?”他指着自己,用中文说:“我很潇洒。”看得出,戴蒙德博士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谈吐自如,且妙语连珠。他知识渊博,且爱好广泛。他喜欢读书,更愿意助人为乐。他衣着讲究,但朴实无华。我想,正是因为他的“潇洒”,戴蒙德博士在92岁高龄,还能具有如此敏捷的思维和健康的体魄。 就在戴蒙德博士下楼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他竟然穿着一双中国布鞋。我问他:“你喜欢中国布鞋?”他说:“中国布鞋穿上去很舒适,很适合老年人。”接着他翘起一只脚,用中文说:“我很潇洒”。我乐了,南希也笑了。 <p class="ql-block"> 按照日常的规矩,戴蒙德博士还要在基金会的书房里读一会儿书,然后回到居所吃午饭。很想继续跟这位老人聊聊,但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于是我握手与他告别。戴蒙德博士握着我的手,希望我有机会再来这里看看,也欢迎更多的中国朋友能够来这里看看。告别戴蒙德博士,我有些恋恋不舍。多么善良,多么慈祥的一位老人。他是美国著名的胸外科专家,但行为举止却和百姓一样。他过着富裕的生活,却将自己的财产捐给了斯诺纪念基金会。他是一名美国人,却对中国怀有一股特殊的感情。他热爱中国文化,也喜欢与中国人交谈。在博物馆通往居所的路上,我还发现地面上镶嵌着一个“寿”字。作为一个中国人,我衷心地祝福戴蒙德博士更健康,更长寿。</p> 走出“舒心苑”,已经是傍晚时分。我并没有立即开车离去,而是围着这个庭院走了走。附近的街区很安静,这里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更没有嘈杂的声响。三十多年了,只有戴蒙德博士在这里默默地陪伴着那尊斯诺的铜像,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朋友之间的那份情意,只为了中美之间的那份友谊。斯诺精神永存。戴蒙德博士安康。<br><div><br></div> <p class="ql-block">2011年8月9日于堪萨斯城</p> <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