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北非5月炎热的一天,我和费兰茨从马拉喀什市租了一辆破旧的意大利菲亚特车去摩洛哥的南部MHAMIDE旅行,目的地:撒哈拉大沙漠。<br><br>沿着光秃的大路,车子慢慢地驶出马拉喀什市,平坦的公路上只有极少的车辆,偶尔通过的车辆也都是欧洲游客租借的越野车,热风夹着沙粒敲打着公路上行使的孤独车身,敲打着我们的脸和空旷的大地,路两边低矮黄色泥土房屋逐渐稀疏,当地人随地乱扔的黑色塑料袋在狂风中飞舞, 很多黑色塑料袋穿过漫漫尘沙, 牢牢纠缠地挂在戈壁上稀疏,枯骨凌厉的树枝上被风肆意蹂躏得不停抖动, 彷佛是受折磨亡灵的挣扎,整个风景看上去犹如一幅颓废画。<br>沿途,一些孩子在无人烟, 无树木、无鸟语、空旷的无限延伸的公路上行走,有的时候是一个人,有的是两三个结伴而行,在广袤的大地上看上去他们那么渺小和孤零无助,远远看去象地面的小虫在爬行, 我都无法猜测他们去那,他们的家在那里,是放学回家 还是去上学,因为在他们行走的方向,我既没有看到农舍房屋也没有看到学校,或车开出很远的地方在空旷的戈壁上会偶然出现一座学校,无法想象那些双小脚每天要独自在毒辣的阳光下要步行多少公里,在意大利,几十分钟的路都用汽车来接送孩子,法律规定,即使从学校到住家是5分钟的路程都需要家长去学校接送孩子。自然,不同的处境不同的命运。<br><br>汽车吞食一条条的大路,眼前是一望无际空旷的戈壁和山脉,目光所触及之处全是一片沙石硕土, 远处灰暗色坚硬岩石山脉如同巨型野兽一般卧伏在苍穹下,这是个没有绿茵树木,没有生命只有裸体山石的世界。<br><br><br> 沿途留宿的AGDE小镇农舍 沿途经过的NEKOB镇 途径一个村庄时,为了看看该地区村庄的农人生活,我们把车开入左边的一条小路直接开到村庄中,路边高大的棕榈树下有整块的麦田和菜地,一些女人和男人正在树下劳作。<br>信步在村中看了看,空寂的村庄不见一人,黄色泥土的农舍门都是紧闭的静静地无人烟,有的门直接开着,农人都出工了,这时,几个衣着破旧的孩子朝我们走过来嘴里一边尖声地叫着,明显孩子们向我要什么,我听不懂他们说的法语, 随手拿出准备好的糖果,一人给了4个,在短短的时间内又来了几个,十几个,不出几分钟来了一群,好象春天的竹笋一场雨后瞬间从地中长来似的,几分钟停车前还是空无一人的地方,短短时间我面前一下有了几十双小手,孩子们象蜜蜂似的将我团团围住,原来附近有个小学。 <div>也因为我的“糖衣炮弹”,学校的唯一女教师非常热情地邀请我们参观村小学。<br></div>这所免费公立小学有30多个孩子,从5,6岁到12岁,他们都集中在一个教室和班级上课,孩子们的书包里几乎是空的,只有一两本书和一个小的练习本,一支笔。一个教室中还推放着几张课桌,而学生上课用的教室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黑板和几张孩子们坐在地上用的地毯,在这个小而昏暗的教室内,孩子们就坐在地上学伊斯兰的古兰经,阿拉伯语,法语,数学,地理,历史等,全部由一个年轻的女教师上课 终于三天后我们到达Meruouga小镇, 一个紧靠着撒哈拉沙漠边缘的小镇。 现代文明的触角也延伸到这里,泊油公路一直修建到沙漠的边缘,左右两边全是黑色如火烤焦大地,遥远地平线与天际相连的是淡红色沙丘。在离镇大约4公里的地方公路上,修建有一阿拉伯风格镇门, 竖立在空旷大地上的桃形拱门如同旧时中国村庄的高大的牌坊,从道路上远远地从门框中看去,镇中低矮泥土屋和其背后巨大海洋般撒哈拉沙漠沙丘被金色阳光抹上一层柔和桔红色色彩, 如同一张大而真实的沙漠明信片,我被这壮丽的大自然给震撼了。<br><br>20多年前,意大利著名导演贝尔托卢奇曾在这里拍过一部欧洲著名的影片《沙漠中的茶》。<br><br>电影描述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一对年青美国中产阶级夫妻去北非旅行,年青的丈夫比德是音乐家而妻子卡迪则是苦于没有写作题材的作家,夫妻之间隐藏着感情危机,双方都希望通过这次的冒险旅行找回他们已经失去的激情和爱。<br><br>他们坐着当地的破烂班车, 穿越辽阔的戈壁,一步一步向撒哈拉沙漠靠近,旅馆, 铁路, 火车, 道路所有的西方文明逐渐被戈壁上的飞扬尘土和接近的沙漠给埋没。在炎热车厢中, 每个人都懒洋洋,处于半睡半醒迷惑状态,只有成群的苍蝇在人们的头上嗡嗡地飞舞,不时地还停泊在他们疲惫不堪的脸上,头顶上,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处于死亡的边缘。<br><br>他们到达一个沙漠边缘戈壁小镇后,被撒哈拉金色沙漠如波浪般起伏的沙丘所陶醉,不幸的是比德得了热病,在一个空旷大院中简陋破烂小房内,他畏缩地躺在空空房间的泥土地上,沙漠强烈的阳光从小窗口投射在他病弱的身上,房内充斥着死亡般的寂静,只有一群苍蝇围着他嗡嗡飞旋,卡迪焦虑绝望的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水、找医生。<br>在这样一个尘土漫天飞扬,贫穷肮脏,光秃秃无一棵树的隔壁小镇上,金钱,青春,爱情都无法抵御残酷的命运,无法拯救比德的死亡,卡迪在沙漠中找回的爱情又失去了。<br><br>我被电影中的沙漠景色,爱情,死亡和黄色尘土飞扬的异域风情小镇强烈吸引,总是无法忘却影片中如音乐旋律般起伏的沙丘和身穿长袍,包着头巾下的沙漠游牧民柏柏尔人神秘的眼睛。<br><br>撒哈拉沙漠被我从电影中的影屏上裁剪下来刻印在我的头脑中,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我脑海就想到一种起伏的音乐旋律.我把它看成是一种浪漫爱情的不可缺少的背景。<br><br>车慢慢过门开入镇中,进入这个远看如幻境般的异域,似乎是意大利作家伊塔洛描述一个看不见的城镇,悄无声息寂寞单调的小镇,映入眼帘的无处不为强烈金色阳光所统治,满处是层土,碎片, 塑料袋垃圾的街道, 低矮简陋小土屋黄色泥墙上凸出部分象是被太阳晒出的水泡,。我们从车上下来, 费兰茨走上空荡荡的街道上,那里有一个破烂的公共电话像个乞丐站在街道上,少数懒洋洋的行人和骑单车的人及路边几个眼光茫然空洞的男人无聊地蹲在那里看着偶尔过往行人,他们都有着被风沙磨砺得粗糙黝黑,厌倦的面孔,好像戴着同样的面具,他们出生在这个虚空的小镇就是为了无所事事地等待着死亡,这个没有阴影的小镇开始使我感到一种巨大的空虚和不安。每次旅行看到贫瘠绝望的地方和一无所有的人们就如同看到一面镜子,让我看到自己拥有的是如此的多,是何等的富有幸运。<br><br>出了镇,沿着一些指往戈壁沙漠旅馆标志,找到了一个位于沙丘边的小旅馆。到达旅馆外的停车场时,小旅馆外没有一个人,周围是一片寂静。<br><br>推门进去后,旅馆前厅是一片阴暗,有一个小伙子睡在厅中的长椅上,5月是旅游淡季,来沙漠旅行的人很少,旅馆的小伙子们以睡眠来打发时间。 居住在撒哈拉的柏柏尔人 面对小旅馆的花园沙漠 沙漠游客 <div>通过前厅到达后院的一个花园,我才发现真正的旅馆房间是在后面的一个花园里,可以想想在沙漠边的花园是多么地珍贵,花园的一边是客房,另一边是带平台的工作人员用房,那一天只有我们两人住宿,所以我们被安排旅馆花园边最好的房间。<br><br>这是一个门前带有小走廊的房子,房间不大,一张双人床上铺有白色床单和红黄鲜艳色彩编制毛毯,床前地上铺有棕叶地毯,一张小巧棕色木桌,厚实白色墙壁上挂有阿拉伯特有的黑铁雕花灯,浴室内有圆弧形隔墙,园洞上有盏绘有桔红色的类似皮具罩立式灯,房间唯一的小窗挂着厚厚的红色窗帘,好温謦沙漠边小旅馆。<br><br>花园的正面直接和沙漠相连,中间只隔有两棵高大的棕榈树,院内有几棵仙人掌花朵与强烈的阳光和沙漠抗争,我们坐在花园里品尝当地茶,欣赏着夕阳桔红柔和光下起伏的撒哈拉沙漠和沙漠边缘零星的分布的棕榈树,如同面对一张巨大的影屏,这真是一个绝佳的发呆之处。在这里世界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可能是长期的梦幻而一下子无法真实面对太阳在寂静海洋般的沙漠中孤独落下的景色。<br><br>喝完茶后,我们背上包和水进入撒哈拉沙漠,当然,我们只是在浩瀚沙漠边缘走走而已。<br> <br>说是在沙漠的边缘, 可那一望无边际浩瀚如海的沙漠令我畏惧,仅5分钟的时间费兰茨就在我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彷佛瞬间被沙漠给吞噬了,在我视野范围的整个世界内就是我一人孤独地坐在沙丘上看着如柔和波涛起伏的沙漠。不知从那路而来也不知将从那路而去,好似生活中迷失方向和定位。<br> <br><br>大约一小时后,他忽然站在我不远的沙包上,此时黄昏的落日不知何时被一片乌云覆盖,见状赶紧往回撤。<br><br>6点多钟,返回到旅馆,一切依然如此宁静,无城市的人流和汽车的噪音,无森林的鸟鸣和山溪的流水声,无风吹树叶的颤抖声,这是一种绝对的宁静,只是宁静的下面隐藏着一种不安。<br><br>旅馆小伙计给我准备了一壶茶,坐在院子中和旅馆的两个小伙子聊天,如同沿途遇到的摩洛哥人,他们评判在西方文明下忙碌生活节奏,没有时间来享受生活,“你看我们想睡就睡,很多时间聊天,看沙漠,看星空”,<br>的确在我们的生活中没有时间整天躺在床上,整天坐在路边与村里的朋友聊天,因为我们的时间要创造价值,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发达的商业社会,如果你不勤奋就会被社会淘汰,无法生存,而在这种沙漠地区,你勤奋又有什么用,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自然的,免费的,他们生活简单得没有多少欲望,不过,谈了那么多他们“美好”悠闲生活后,他们又开始问费兰茨如何移民到法国去做工,他们对西方生活既敌视又向往, 向往是因为看到西方人的富裕和享受生活的方式。<br><br>说着说着,骤然天空刮起一阵飓风,如妖魔降临,整个天空地瞬息变暗,沙尘扬起几十米高如同一堵移动巨大高墙竖立在我的面前, 大家赶紧往房间里跑内将门和窗紧紧地关上。<br><br>只听门外狂风呼啸声越来越强,黄黄细沙如同潮水般慢慢地从地上的门缝中侵入房间,从窗子的缝隙中吹到床上,桌上,椅上,瞬间整个房间如同一个被时间遗忘,被历史的尘土覆盖封存十几年的角落。<br><br>从窗口模糊的玻璃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外面的昏暗,我想亲目看看沙暴呼啸,于是便推门走出房间。<br>出现在眼前的沙漠是如此令人惊恐, 我心目中永恒的浪漫和充满魅力的沙漠露出大自然真实生命的另一面,显示出大自然不假人手而自行展示出的巨大力量:眼前的整个世界成为天昏地旋, 昏暗浑然一体,风沙如妖人之手猛烈抽打着我的脸和耳, 沙粒直冲我的眼睛和嘴,整个院子在沙暴浑浊的世界中已完全消失了, 几分钟时间就让我足以感到大自然凶恶狂暴狰狞的一面, 似乎我被沙漠妖魔给吞噬掉,赶紧逃回屋中。<br><br>一两个小时后, 风沙暴慢慢地停止了,世界又恢复到我所熟悉的面孔, 大自然再一次把沙漠归还给深邃的寂静。<br><br>晚上8点左右,院中点着昏暗的灯光,旅馆的小活计给我们在院中摆置好餐桌,铺上蓝色的台布纸和点有一个小蜡烛,给我们上了两大盘塔基,那晚的星空和月亮特别明亮和开阔, 真是一个美好恬静的沙漠星空之夜!<br><br>第二天的早上醒来时,周遭环境的绝对安静让我觉得我脱离了人间世界,起床后才发现我们的门都被沙给堵住了, 沙漠好像要把我俩活埋封存在这里。整个院子和小旅馆的客厅被大约4厘米厚的沙层所覆盖, 几个小伙子在使劲清扫院中或客厅地面上的沙层,他说“从五月份直至夏季几乎每天傍晚或夜间常起沙暴”。<br><br>早餐后去房间取行李时,做清洁的女工从我们房间里扫出一大堆好似建筑工地堆积的沙,也不知夜里有多少亿沙粒和我们同睡一床。<br><br>这就是沙漠的人生,每天早上他们要将沙从旅馆中各个角落中扫出,每天晚上狂风又将沙粒成堆地吹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活着就是为了与沙漠做斗争, 不休止的斗争又是为了在沙漠中求生存,看到他们这样与沙漠斗争的人生,我油然而生一种悲伤!”<br><br>不过我是站在从外人角度来看他们的人生,但想想,如古人庄子所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这些在沙漠中出生和长大的人,沙漠就是他们整个生命中一部分,沙漠带给他们爱,快乐,痛苦,幸福,和艰辛,沙漠也是他们不可分割的人生部分。可能我认为打扫沙尘这件无聊而单调的事,在他们看来是人生中一种必然的过程和乐趣。<br><br><br><br><br><br><br><br><br><br><br><br><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