淸明逰望云山记（一）

羅輝(雲山樵夫)

政府非强制劝导民众：今年清明非必要莫返乡。我却还是在放假前一日携子返乡了，朝发深圳住所，暮达罗洪老家。此番逆势而为，主因有二：一是母亲于年前刚去了，有必要于坟前再陪陪、再跪跪；二是自读了道光巜宝庆府志》所载本土名士邹文苏与邹汉纪父子俩的文章后，数年来一直计划探逰方志所载与我先祖有直接关系的望云山之两头塘与石佛寺，自认为也有必要于今年清明节一并落实了才好。

今天（4月4日）仍是个晴好日，自4月2日返乡日天即转晴。村长自乐兄有部队汽车连服役经历及二十来年的驾龄，从本村经茅坳上望云山的车道，虽说已是水泥路面，但是窄得离谱的单行道，坡陡且曲折，我是不敢自驾的；虽说自己是望云山里人，但两头塘与石佛寺都没去过，还得有熟悉山况的乡亲做陪才好。昨晚即已约好由自乐兄驱车，崇义叔也一起去，今早恰遇漫山都跑过若干遍的新本叔，便邀与同逰，加上我与儿子，一行五人，刚好一车。

新本叔一路主导着话题，这山头这溪水的名字，旁边屋舍的主人，知无不言；即使坐副驾位的我特别紧张的路段，自乐兄亦言笑自如，儿子一路无话，上了望云山缠腰主道后，不一会便到了联运公司的鱼塘，一行下车，儿子才细声对我说，这样的路况那叔也能一路笑语就上来了，真是佩服，听我介绍自乐兄的情况后，儿子才知所以然。

邹联运先生是望云山区的当代顶级名人，上图中的鱼塘以及山上耸立的若干座风电机都是他的。新本叔是个喜好逰玩也很用心玩的人，对其族亲邹联运颇是津津乐道，就连风电机高80几米、每片叶扇长50几米、风电机柱底直径4米几，都了然于胸，甚至都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联运先生的风电机是赫然显名的，每柱上都标榜有以其人名命名的公司名；联运先生的鱼塘片区却是隐名的，用栅栏围护着鱼塘，鱼塘里显然养着鱼，山泉水喂养的鱼自是鲜美些，好垂钓者亦可花点小钱吃到邹先生鱼塘的鱼。鱼塘边砌了几间禽兽饲养屋及工人生活用房，上图鱼塘的山下边不远处还有一口塘，有鸭鹅浮戏于水上。鸡鸭鹅与各自生的蛋及鱼牛肉等凡品，在望云山的这块水土地散养而得，便都成了“山珍”。当代富家都喜好请专人饲养此类“山珍”，但邹先生的应算得上“仙珍”，因望云山是座古仙山，这里鱼塘水面海拔约1100多米，非“仙珍”又何是？！

从邹先生的鸭鹅专用塘边小径再往山下走不远，便到了我心向往的“两头塘”。汉纪笔下古时为“泓然巨浸”的两头塘，今只有上头仍存三亩左右的水面（上图），水仍清好，天山影映，波光粼粼。自乐兄首先欢呼水中麻密游动者，说是癞蛤蟆崽仔，我打小常见青蛙蝌蚪，记忆中的影像与眼前游动者无甚分别，难明自乐兄为何能准确判断此类专为癞蛤蟆，见新本叔等皆无异议，便未发此问。

沿池岸续行，便是“两头”的联结处，几珠花树跃入视野，很是让我欣欣然：此次返乡，原本也有肆情漫山杜鹃花的心愿，去年淸明时粉白杜鹃与映山红花开正盛，却数日皆阴雨，只览了个濛濛泷泷，颇觉遗憾；孰料今年清明，虽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除却于菜园地见有几块土的油菜花外，山花硬是一朵也无处寻，桃李早已谢去，杜鹃却还未开，心中自是有些失望；此处几树山花正盛，自是心喜。

新本叔说这种花木叫“报木柴”（本土音，此名或本为“报母柴”），又称“野樱桃”，因其易于扭折且不易折断，是到望云山担柴人用于编织缚条（用来捆绑柴木）的上品。

虽是首次踏足“两头塘”，但览汉纪之望云山逰记后便已知两头塘的大致轮廓：上下两口池，中为较高处，古时丰水期两头水便连为一处；汉纪笔下的联结处尚有一木茅结构的房（野人宅），我罗姓隐逸者居之。此时的联结处，唯新栽小树与连片茅草，已无法觅得半点古时人文痕迹。

沿古岸似有已无的路径走到“下头塘”的堤边，此处尚有出水豁口，一小股水流向山下，依水来处放目，整体已成草坪的“下头塘”中，也还存浅水片区。我对本土古地志稍有研究，此水流入犀牛潭，亦洋溪水发源之一，新本叔等亦称是。

环行至来岸的对面，有一大片水杉林，皆是干周盈抱，高枝参天，因汉潢文中亦有专文述及某古木林，遂问询新本叔，而他却称此类树木皆是1960年代林场新植，其记忆犹新。来岸初见彼岸的花树此时已在眼前，拍照留存几枝。回顾“上头塘”水面，心中有少许怅然又有几许依依不舍，毕竟只得离去。

“两头塘”，或是个新近名，清道光时本土文人的笔下称为“两口池”与“罗家池”，本土地志中亦有将此作为洋溪之发源者。两头塘位于望云山南部东面山腰，水面海拔约1100米，自古泉清水冽，最盛时或水面数十亩，至今尚余三亩左右。道光《宝庆府志》中载有两头塘出蛟而致洪水的传说。

关于上文所涉水中密麻之蝌蚪的种类，我返家后与父亲话及时，父断言非癞蛤蟆而是黄蛤蟆，并说望云山两头塘及以上不会有癞蛤蟆，山脚海拔低处才会有。父亲的话让我立马想起于上文之“来岸”途中，新本叔即捕获了一只黄蛤蟆（我让新本叔放生了），由斯可验父亲的判断应是可信度较高的。黄蛤蟆，并非有蛙处皆有而是极少见的珍贵蛙种，但愿两头塘中的密麻蝌蚪，真如父亲所言是黄蛤蟆、不是癞蛤蟆！

关于去年淸明山花已盛而今年苞都不见一个的问题，我逰后与父亲聊天时，我说可能与去年我地冬雷震震而致地气亏虚有关，父亲却说了个我从未听闻的本土谚语：二月二黑，草木不催；二月二红，草木两荣。意思是二月二（龙抬头日）若天气阴喑，则今年的草木荣花会比较晚，而二月二若是朝霞绯红，则今年还会有冰冻（草木会荣两次），父亲的意思是今年的二月二我地天气很阴暗，故杜鹃与映山红至今没影。此番与父谈中，还谈及了本土粉红杜鹃花之灌木名，本土音为xua4tiao2cai4，此应如何配字的问题，父亲先介绍起这株柴的特性来：这种灌木干支质地很坚硬且极不易腐朽。我说从坚硬的角度，似与“石头”可比，但应该不能用“石头柴”配字，因我罗洪音或高平音称石头只为xua4gu4（石固），是绝不称“石头”的，而其坚硬且难朽的特性，于古先民而言，用于做射箭的箭头或箭杆应是上品，而我地读“射”字音亦为xua4，故可用“射头柴”或“射条柴”配字（我因已知新石器时用作箭头的“砮”字及本土已出土的实物，且虑及更古时亦可直接用此柴磨尖而做狩猎的工具，故我认为以“射条柴＂为更是）。留心即是学问，此类与父谈并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