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撞衫

大赦天下

　　最美的撞衫

——让我们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我对衣服一向没什么品位，要想在商场里挑中一件适合自己的衣服比登天还难。人们在自己有品位有鉴赏的方面喜欢卓尔不群，高标傲世，在没有品位没有鉴赏的方面就喜欢追随模仿，照搬照抄。在这方面我深有感触，表现得彻头彻尾。我总是喜欢把别人穿着好看的衣服，拿在自己身上试试，相信别人的眼光，喜欢和别人穿一样的衣服。有心想托别人代买，又怕人家不喜欢撞衫，弄得好不尴尬。

一下子怀念起了我大学时候的好朋友孙晓棠———她不但不介意我俩撞衫，而且非常喜欢我俩买一样的衣服，然后穿着同样的衣服一起逛街，一起照相——好怀念那个时候啊。

认识孙晓棠的时候已经是大学最后一年的暑假了。（她在师范学院政治系）我俩是假期做家教勤工俭学认识的。学院给我们假期打工的学生提供住宿，集中安排在一个楼，我俩分在同一个宿舍。孙晓棠丰满的脸蛋，晶亮的大眼睛，一头漆黑柔顺的秀发格外出彩，身材略显矮胖。她家有姊妹五个，她是最小的一个，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她是全家最受宠爱的一个。她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醒来的时候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躺在炕上，所以每天都有一个哥哥或姐姐趁着她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假睡在她身边，还要手脚麻利地脱掉一件衣服再陪她一起穿上。她一睁开眼睛就发现有一个哥或姐刚刚醒来，并且宠溺地说：哎呀老妹儿，你比我醒的还早呢。她心里很明白这个骗局，但是很享受被全家人宠爱的感觉。

有一次大姐以为她睡着了，嫉妒父母对她过份偏爱，言语间有些不满，还挖苦他们说，你们不用这么惯着她，看将来你老姑娘能把你们供上五台山啊！她当时就在心里默默地想，将来我就是要把父母供上五台山！

相识虽晚，但是我很坚决地和她交了朋友。

暑假的时候，江南的夜市开得如火如荼，但是夏季的衣服已经接近萧条，开始甩卖。我们几乎每天都去逛夜市。我记得有一次，同宿舍的朋友们都买了牛仔短裤，两块五毛钱一条，便宜得不买都有犯罪感。但是我一向认为自己腿弯，光着腿难看，不敢买。朋友们怂恿我试一试，不买太可惜了。有人脱下自己的牛仔短裤让我试穿，我没想到效果非常好，大家都说我穿着非常好看，腿并没有我说的那样弯，相反还很直呢。晚上大家一道去夜市，首先就是帮我挑短裤。很遗憾她们买的那款已经卖没了，只能挑一款更短的了。我一下子又灰心丧气了，感觉买不成短裤了，而且我最怕的就是重新挑选，因为我不会判断好不好看。还是孙晓棠和另一个姐妹坚决帮我挑选，从包里一件一件翻出来让我试，两个人一起甄选比较，最后挑中了一个最满意的让我穿上。也许是包含了那么多姐妹的心意和鉴赏力，我特别喜欢这条牛仔短裤。后来回家在村子里穿，由于穿了一件长T恤，几乎把短裤盖严了，村里人远远看着我，以为我下面没穿衣服。妈听到了这样的话，就借着做鞋的由头，偷偷把牛仔短裤铰了。我心爱的牛仔短裤啊！我想如果它没有遭此厄运，我一定会一直保留着它，留在箱底做我最美好的回忆，关于青春，关于自信，关于友谊，关于美丽。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知道我也可以光着腿穿短裤，穿裙子，别人穿什么我也可以穿什么，我开始有了自信。甚至去年逛精品店的时候，店员推荐我买一款长外套，说现在流行“短裤失踪”穿法，我一下子就怀念起我那条牛仔短裤来，我甚至不屑地想，你说的流行，姐差不多三十年前就玩过了。

还有一次，我和孙晓棠买了30块钱一套的吊带和七分裤套装，遗憾的是缺码断号，没有买成一样的颜色，我的是墨绿色，她的是银白色。我俩特意穿着一样的衣服在师院图书馆门前拍了照片，两个人感觉比亲姐妹还要亲。

最后一次，我们终于买到了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军绿色的套装，砍袖上衣和短裤，由于时令渐短，夏装更便宜了，只花了25元，但这次消费是我们最满意最成功的一次。她看着我穿好看，我看着她穿好看，我们总是约定一起穿着，别提多高兴了。

每次买衣服，都是孙晓棠挑选，我试穿，她看了效果再决定买不买。一旦定下来要买，又是孙晓棠出面砍价，而且孙晓棠特别会砍价，每次都能按照她的心意买下来，回去一比较一定比别人花钱都少，既经济又实惠，既便宜又好看。

我想如果我能一直和孙晓棠在一起，一定能多穿好多又便宜又好看的新衣服。

孙晓棠心灵手巧，擅长做手工，不是摆摆花架子的手工展览，而是实打实的实用型制作。她曾经把自己穿旧的两条牛仔裤合成一个双肩背包，屁股兜设计成双肩背包的耳包，又结实又漂亮又实用，任谁也看不出这是最时尚的废物利用；又有一次，她让我猜她头上带的粉白色蕾丝蝴蝶结发箍是用什么做的，我怎么看也没看出来这竟然是用一个淘汰的胸罩改成的，胸罩的挂勾利用成发箍的挂勾，我不禁由衷的叹为观止。

我想如果我能一直和孙晓棠在一起，一定能学会许多小手艺，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多姿多彩。

毕业后，孙晓棠应聘去了杭州西湖边的潘板中学，开始一年住宿舍，等到适应了决定就留在那里工作生活。她“威胁”父母说，如果你们不跟我去杭州，我也不去那里上班了。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就是这个老闺女，欢喜还来不及，当然会跟着她。后来她给我寄过两次照片，她处了一个男朋友，两人感情非常好。2002年寒假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杭州西湖旅游，那个时候没有手机，她给我留的是学校的电话号码，我也没带，又想着是寒假的时候，没准她回了东北。回到家很久以后整理东西，又看到她的照片，才注意到他们的照片上那个大气球写着“未来世界”，免不了一声慨叹。当时没去过不知道，后来去旅游过再看就知道了，我不但去了“未来世界”，还在“未来世界”坐缆车游览了隧道，只是没注意他们坐过的长椅。我没有想到我曾经这样近距离地走近她，又这样近距离地错过了。

我透过时间的薄雾回望过去，灯火阑珊的夜市，熙熙攘攘的人潮，影影绰绰的面孔，在夜市中恣意徜徉的两个大学生，她们欢笑晏然，亲亲密密，穿着同款衣服，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在时光的逆流中朝我走过来，走过来。我擦一擦朦朦胧胧的泪眼，她们转瞬间又走远了，再也没有回头。

和我撞衫的好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他乡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