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咸菜坛子

孙丙新

年前收拾老屋，在条几下的角落里清理出一个乌黑的大坛子，口小腹大，孩子们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我把坛子搬到院子里，用水冲净了。对他们说：“这个坛子可有年头了，是我奶奶的咸菜坛，腌咸菜用的，应该有上百年了。”母亲接过话茬，聊起了奶奶腌咸菜的旧事。

母亲说：“这坛子是老辈传下来的，从我嫁到咱们家，你奶奶就用它腌咸菜。你打开盖闻闻，还有咸菜味！”果然，我一打开坛子盖，一股熟悉的咸菜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俗话说：“桃花开杏花败，李子开花榨咸菜。”又到了桃红李白的季节，我仿佛又闻到满院的花香中夹杂着浓浓的咸菜味道。要知道，在我幼年的记忆里，咸菜可是人们餐桌上的家常菜。听着母亲娓娓而谈，我的思绪又回到遥远的过去，打开了陈封的记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民的日子很是清苦。记得我小时候，家中吃饭一年四季都是离不开咸菜的。因为家里穷，吃油吃盐都要精打细算，一年到头，除了过年，平时餐桌上难见荤腥。一盘老咸菜雷打不动成了餐桌的家常菜。

我家一年四季能吃上咸菜，还要归功于奶奶。奶奶是从穷日子过来的，养成了节俭勤快的习惯。每年总要让父亲在自留地里种几畦子辣（腊）菜。辣菜和白菜一样要在立秋时播种，经过一个秋天生长，到立冬时收获。长在地表的叫辣菜缨子，约有30公分长，长在地下的块茎就是辣菜疙瘩，椭圆形，约有成人拳头大小。奶奶将辣菜缨子切下来，将辣菜疙瘩两侧的根毛削掉，洗净后腌制咸菜。奶奶找来几个腌菜的坛子，把洗挣的辣菜一剖两半，放入坛中，摆一层辣菜撒上一层粗盐粒，直到摆满为止。将辣菜缨子洗干净放入坛子中，和腌辣菜一样，一层辣菜缨子一层粗盐粒，摆满坛子为止。然后将坛口密封存放。

辣菜全身都是宝。将辣菜疙瘩用锼子锼成细条，用开水轻轻一焯，捞到凉水中浸一会儿，将辣菜的冲味泡掉，捞出来和煮熟的大豆凉拌，加上油盐和作料，就是一道凉菜，我们叫它焖菜。辣菜根毛又叫“辣菜毛子”，洗净切碎和豆钱子一块烀着吃，又当菜又当饭，特别好吃。

密封的坛子放上一冬，辣菜浸足盐，变成咸菜。咸菜分为两种，生咸菜和熟咸菜。熟咸菜就是榨好的咸菜。来年三月，奶奶先将咸菜从坛子里捞出来，放在高粱簸上晒。等到晒干了就开始榨咸菜。过去农村有句谚语：“桃花开杏花败，李子开花榨咸菜。”过了清明节，桃红李白，百花争艳，奶奶在院子中的李子树下支起大铁锅榨咸菜。将腌好的辣菜疙瘩辣菜缨子放到铁锅里，倒入老咸菜汁，盖上锅盖，锅底架上木柴，慢慢地用温火炖。奶奶不时加入柴禾，从早上开始烧火，咸菜经过漫长的沸水的煎熬，生咸菜变成了熟咸菜。这时，整个院子的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浓的咸菜味道。根据奶奶的经验，榨的时间越长越好，直到把咸菜疙瘩榨透。这样榨出的咸菜色好，味美，易存放。

奶奶将榨好的咸菜放入咸菜坛子中，成为一年中餐桌上的家常菜。每天奶奶总要切些咸菜来吃，有时切一盘生咸菜，有时切一盘熟咸菜。我还是喜欢吃熟咸菜。用煎饼卷些咸菜，特别开胃，吃起来特别香。

后来我到枣庄一中上初中，上高中，住校。每星期天返校，奶奶总要给我炒一大瓶咸菜，说是炒，无非是加点熟豆油搅拌一下，算是优待。弟弟在家是吃不上油炒的咸菜的。带上一大包玉米掺着地瓜干打糊子烙的煎饼，这就是我一周的伙食。每日三餐，煎饼卷咸菜，喝开水。有时，用开水泡煎饼，放点咸菜提味，吃起来真香。

咸菜陪伴我上完初中，上完高中，考上大学。咸菜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居功甚伟。现在偶尔也吃咸菜，那是作为生活的调剂品出现在餐桌上的。可是再也吃不出童年时代的那种味道。

奶奶的咸菜坛子已无用武之地，作为念想，我把它重新放到条几下的角落里，时常来看看它，想一想和离开了这个世界27年的奶奶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

2022.4.6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