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可以不谈情怀只谈爱

军都故人

　　虎哥，祝贺你12周岁了！

　　12年前的4月6日不似今天这般清冷，要温暖许多。一扫多日的阴沉，那天阳光普照，像珍珠般洒满青绿的杨树嫩芽。你与众不同，不似皱皱巴巴的小老头，反而粉嫩与舒展，你的哭声高亢而嘹亮。在那无数的时光里，你静静地忽闪大眼睛四处眺望，你喜欢抓着我的手指不放，睡觉也要揽着我的胳膊。会走了，能跑了。我牵着你的手走过双井的过街天桥，坐在马路牙子上等着妈妈下班归来。1岁时我们第一次搬家，你面壁一样蹲在墙角扣着砖缝，默默地不肯挪窝。这些过往，都像老电影一样，会不分场合的突然闯进我的脑海里。回忆是衰老的信号。我知道自己正在一天天老去，尤其当你比我还高，而我开始穿你的衣服和鞋子时。你能体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吗？有幸福，有不舍，有欣慰，也有不甘。

　　我们聊聊吧，今天，又是以笔谈的方式。

　　这是我第几次缺席你的生日了？实在记不得。封控在单位里马上要“满月”了。还记得吗？2022年3月8日我中午跑回去接你放学，去参加棒球训练。晚上突然传来消息，单位驻地发生疫情。我连夜赶回学校。出门时，我告诉你和妈妈，这一去可能就不知道几时能回家。在那时，我选择了与单位和学生一起，而不是留下来陪你们。有时这种选择会被人暗暗嘲笑，每次这样的选择也从未为我带来什么嘉许。但是，似乎是一种本能，一种潜意识的肌肉记忆。在每一个人生的关口，我必须选择与我的学生在一起。我只能选择对不起你和妈妈。

　　对不起你，在12年的岁月中，我缺席了太多。

对不起妈妈，我除了短暂回家时拼命打扫卫生和使出浑身解数为你们做几顿饭，便没有了其他付出。每个女孩在成为妈妈前都是公主，你的妈妈也是。但是，今天的芳姐已经成了十项全能，甚至还能作出几样拿手的菜来。这是拜我的失职所赐，但又何尝不是爱的力量。

　　世界上最爱你的那个人永远是妈妈，永远不计回报。你的妈妈更与众不同。她会在下雨时带你追着水坑踩水；她会乐见你像春天刨食的鸡仔在泥土里尽情撒欢；她会在你不肯进艺术团教室时牵着你的手静静地坐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听北风歌唱；她会背着你徒步爬上长城陡峭的烽火台；她会鼓励你用尽所有厨房调料做实验和发明创造……你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妈妈，竭尽全力呵护着你的与众不同。

　　是的，你与众不同。你蔑视“权威”，你总是在挑战一些约定俗成。你总问我，他们为什么占用盲道？你又问我，他们为什么不等绿灯亮起？你还问我，为什么老师说的就一定是正确的？……有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在你这个年纪回答。有时你收到很多误解和不公，我都看在眼里。多么相似啊，竟与我的儿时如出一辙。

　　我会拼尽全力守护你、保护你、爱护你。虎哥，我只是想告诉你，怀疑没有错，提问永远应该被赞许。永远不要屈尊自己内心的道德标准，但不要轻易评判别人。康德说过：“世界上唯有两样东西能让我们的内心受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尊重和包容必须是人性的底色。尊重他人的人格与感知，包容他人的思想与情感。没有什么比谦逊更优雅和绅士。

　　还记得你的人生格言吗？“不管投出的是好球还是坏球，受到欢呼还是被人喝倒彩，只要还有下一场比赛，都应该心平气和地站在投手板上。”

　　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说。关于聪明，这不是你的功劳。聪明是爸爸妈妈给予你的生命馈赠，不是你靠自己努力所获取的，所有的不劳而获都不值得沾沾自喜。任何时候不要倚仗自己聪明，因为聪明不必然让一个人轻易成功；相反，往往会成为一个人的原罪和负累。而老实和愚笨，也许会成为一个人成功的推手。

人生不必一杆击中。

　　不要再沉迷于自己的小聪明，不要再躲在聪明的壳后面骄傲与偷懒。

你很早熟，早熟到幼儿园结束就不再相信有圣诞老人和牙仙子。你不觉得离开了童话，会让生活失去许多色彩吗？童话的意义在于存善。

　　你不止一次抱怨，你说再也不跟我一起看电影了。你说无论什么电影，都要提防我边看边哭泣。可是，你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缺少的也恰恰是共情。

　　要尝试着与这个世界共情，与身边的人共情。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正是因为共情，才能更深切地感知这个世界的温度。

　　你三岁时问我会不会死，你说要让我晚点死，你长大了，我长小了，你要给我捏背。这就是共情。与他人共情，保有感受世间冷暖和他人困厄与苦难的能力。不知道现在对你说“刑法既是善良人的大宪章，也是犯罪人的大宪章”是不是太早，不过每个人都是一部小说，无数小说汇聚成时代的史诗。

　　你更要体会这个世界的美好，就像春天晒过的被子上残留着的太阳的味道。听在吹的风，听在萌动的草，听在哼唱的花。

　　这学期我要上五门课。隔离了一个月，天天对着电脑上网课，甚少能见到活物，好像快要忘记了如何与人交流。一度跟朋友吐槽，如果有来世绝不再选择法律。但也只是吐槽罢了！电影《烈日灼心》里说，法律特别可爱，它是人类发明过的最好的东西，是神性与动物性的总和。法律不会管你好到什么程度，它仅限制你不能恶到没边儿。法律是人性的“低保”，是强制性修养。我愈加感受到法律的非万能，就愈加感受到法律的可爱与可敬。人无完人，法律亦如是。

　　你不大会表达情感，又和我一样。但我知道你会在我深夜离家坐末班车回单位时，把自己关在房间、埋在枕头里哭泣，也会在我意外回到家里时雀跃不已。

　　生肖的轮盘又回到了原点。如果人生也能像生肖一样，可以周而复始该会多好，我们就可以不断审视不断修正，却又不必担心出圈。

但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对于走过的路，我们能做的就是有力地踩下去，无论是泥泞还是坦途，每一步都轻快而又踏实。

　　今天上了三门六节，现在已然过了零点，紧赶慢赶没能赶在4月6日当天写完这封信。尺短情长，那就先到这里吧！期盼早日归家，我为你捏背，你为我歌唱。爱你！虎哥！

你永远的涛哥

2022.4.7凌晨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