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庄武士 神棍王刚

水木人生

[编者按]里望退休干部杜玉堂，岁在耄耋，文化学养深厚，对地方历史人文知晓甚广。说起当地文化名人，上井村当属人杰地灵，英雄辈出，文人自清朝以来群星闪烁，而武人知晓不多。但有两个武人很出名。一个是御前侍卫，四品带刀，名叫杨殿栋。一个姓王，名声大得很，神棍王刚便是。他是镖师，武功超群，民间侠客英雄。棍打北七南六十三省，镖局头牌。想听嘛，且听他娓娓道来。

　　神武士威震四方，毒鸦片为害神州

你听说过王刚打窝子，一打一个人样子。这是河津县家喻户晓的故亊。你太年轻，可能沒听过。窝子是河津汾北公认的好汉，王刚是汾南公认的好汉。谁厉害，打架分髙低。王刚强，窝子弱，但相差不大，最后拼尽全力，同归于尽，十分壮烈！

王刚何许人，我也是听说。舅父告诉我，上井有个武林名人叫王刚。出身武林世家。七岁起习文练武，办法独特。内服独家秘方汤药，强筋壮骨。外辅以器物锻炼，强壮体魄。十岁前，主要靠大小石锤锻炼，增强体力。石锤四对，一岁一换。十岁后，换石锁锻炼。大小两对。十二岁后，换个方式锻炼，以抱牛犊增加心体力。地上挖个坑，牛犊放进去，练武者抱上去，每天一百次，一直练到十五岁。随着牛犊的长大，练武者的力量，也越来越大。牛有千斤，人就有千斤之力。传说扔个人就和扔个冬瓜一样，力大无穷。主要兵器是铁棍。七岁之后，从不停顿。十五岁，专练兵器，十八岁成人，原则岀师。出师礼也非常奇特。发给武者二十个银元，端坐里望集市，每个腿上放十个银元。面前有个小牌子，讲明只要路人打掉一个银元，二十个银元全拿走。如果路人想办法拿不走，一天为限，算学成出师。作想过吗，在那个穷困的年代，二十个银元是多么有诱惑力啊，里望集该有多热闹呀。据说，王刚礼成，打坏的棍子，堆成了小山。王刚是用肉掌击飞击坏多个小棍棒，武艺超群可见一斑。王刚神棍的精华是梯云纵，平地一蹬，能连升三次至几十米髙，而后倒插葱，从天而降，把丈八的铁棍插入土中，全棍不見，只有半寸露出地面。王刚第一次行镖，这一招让强盗吓破胆，从此走镖顺利，再无人敢劫镖。他要强盗把棍拔出来即可劫镖，可怜无人能为。神棍王刚，从此威震天下。棍打北七南六十三省，就是说山东、山西、河南、河北、陕甘宁、北方七省，两湖两广、江苏、安徽等广南六省。也就是说，大半个中国，都臣服于他的棍下。王刚这个乡党厉害吧，我引以为豪，不知你有何感想！

我舅叫何印科，斗大字不识几个的穷木匠。每讲到王刚的故事时，总是心旌摇动，两眼放光，充满激情。总是滔滔不绝，妙语连连，谁能相信他是个文盲呢？旁听者都深深地感到他对王刚的崇敬之情。那是油然而生，跃然脸上。

我是个成熟早的孩子，逆反之心早就有之。不由得反问他有缺点么。仁义舅舅难受地说了句有，而且说，正是这个缺点要了他的命。

舅父说，王刚岀师后，以杰岀的武艺一炮打响，一夜走红。他有镖局，又是首牌镖师，金银似流水一样，源源不绝地流进他家。说他日进斗金，一点也不为过。他很快发了起来，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富翁。这时，满清王朝腐败，打不过英国，输了鸦片战争。他走镖湖广，鸦片是新鲜事儿。好奇使他染上了毒瘾，身体日渐不力，走镖越来越少。因吸毒，他瘦得如黄羊，成了瘦猴。消息传岀，沿路山大王越来越不买账。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响越来越小，生意自然不好。

为了重振雄风，他带病走两湖下两广，带病奔波。他押镖，经常坐一辆木轿車，边抽边押镖。只要有人喊斗拦路，他立刻一鹤冲天，那个梯云纵把他送上几十米的苍穹，而后倒载葱地把丈八铁棍插到土里，要山大王拔出来。做到了连镖都不要了，何况买路钱。可叹无人做到，他又威名大震，生意如归，日进斗金。但他的身体，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

王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而且决斗毫无准备，仓促应战，以至打了个平局，双方战死结束了传奇一生。舅父每讲于此，泪流滿面，泣不成声，爱敬之情，溢于言表。

　　汾南汾北决高下 神棍铁腿无雌雄

（白水滩群里王宁林讲到，王刚系王户第三代，我这一门的祖辈。他力大武艺高，明代成化年间稍后时代的上井人物。传说故事很多。河津赵家庄、黄村一代习武之人很崇拜他。）

在北京熬相公时以力气大与山东人争过一口水井。一生大概以镖局为业，浪迹江湖。中原一带武林中应该是有相当的名气。曾与南阳他的武友旺子在一块练拳。晚年的故事中对棍棒还很娴熟，一生可能擅长棍棒。

据传他在陕西当保镖，手中只拿一把钩镰；有一强人站在崖头上，手持很长的麻鞭，他平素时一鞭能将一大汉打倒。他瞅见王刚魁梧，冲他下手，打了三鞭，也没能打到他身上；王刚呢？钩了三下也没有勾住麻鞭。二人都知对方是高手，遂互通姓名，拜了把子。

从吸鸦片看，王刚应是鸦片战争前生，战后而亡的人，是1840年左右的人。兴于战前，亡于战后。

舅父说，要讲王刚，离不了窝子。他俩是一对冤家对头，好比三国的孔明周喻。同是河津人，生于同一时期，同是岀名的好汉，同是争强好胜的英杰。窝子何许人也，河津清涧人。这是个大镇子，河津县第三大村。我在那里下过一年乡，时任工作团长兼该村队长。这是个很蛮野的地方，民俗尚武，窝子是他们心中的英雄，街谈巷议的好汉。王岗和窝子争斗的事，可以说广泛知晓。你说上井人不知道王刚，我不由得慨叹。文革后，清涧村成为全县老大难，连续十三起工作队，铺盖都被扔了出来。谁进驻这个老大难村，县委谈了十八个局级以上干部，无人敢应承进驻。我时任柴家工作团长兼柴家工作队长。在无可耐何的情况下，县委决定调我去清涧任团长兼队长。我是个娃娃脸，三十多岁了，看上去还年青。当我走在大街上，常听到小看我的议论。书记县长都不行，来了个小孩哪能行。入村七天后，舆论大变，原以为我是个文雅书生，谁知是个心肠坚硬的杀猪手。仅七天，我批判了十八人，游斗了二十四人，捆了最厉害的黄头发：七队队长。这里人认为窝子最厉害，谁知我是王刚。我的院主，人称假窝子，人高马大酷似窝子。甚至有人称，我是清涧的克星。因为我是里望人，王刚的老乡。一来就住进了假窝子家。进村七天后，我走在大街上，老百姓见我直跑，嘴里还念叨什么。我甚为不解，甚至有些生气，告院主说，我是日本人，还是凶神恶煞。院主和我相处甚好，他告我，人们说王刚来了。因为怕你抓住把柄，走得风快。上井人居然说不知王刚。真的是墙里开花墙外香，莫大的憾事。

言归正传吧。这个窝子是个穷光蛋，田无一垅，房无一间。但天生是个神人。身髙一米九以上，而且厚实，体重二百多斤。人说虎头环眼，双目如电，人视之，不寒而悚。双手大如团扇，若大的人到他手里，成了一把抓的小玩意儿，他想咋弄就咋弄，由不得你。人再穷也得生活，他选择了卖炭营生，就是把乡宁山上的炭担下来，再卖给老百姓，挣点苦力钱养活自己。他第一次卖炭就岀了名。他问矿主，一担炭多少钱。矿主说十文。他又问，一担是多重？矿主说，能担多少是多少，谁还过秤哩，烂石头。他到暗处拿岀了自己的担炭家伙。那是一把桑木椽，吊着两亇大揽筐。他身髙马大，矿主知道他力气大，但沒想到他是这种担法，那一担要担多少斤，亏大了。矿主使了个眼色，矿工全搬大块炭，往他筐里装，而后碎炭也全倒进去，装了个满实满载。矿主说，能担走是你的，担不走要回收。窝子明白，担不走就血本全无。谁知他笑眯眯很轻松地就挑起了担子，从沟底往陡坡奔去，不费劲地挑到坡顶，搞了个金鸡独立，把一只鞋扣好，又换了肩膀，把另一只鞋也扣好。而后招手致谢告别，离开了沟深坡陡的煤矿。从此一炮打响，震撼乡宁县。这也惊动了乡宁县著名拳师叫铁脚的。所谓铁脚，就是穿的鞋是重达二三十斤的铁鞋，炼的是铁鞋功。铁鞋帮的子弟，有一个共同特奌，就是炼的童子功。窝子是个穷孩子，沒有奢望结婚。尽管年岁己大，但入门还是可以。从此在师傅的指导下，武功越来越好。他先天条件就好，又是个苦人儿，刻苦又努力，很快人就出类拔萃，成为铁人鞋帮的佼佼者。先是打遍乡宁无敌手，而后是征服了整个汾北，无人岀其右。而王刚在汾南如日中天，不要说在河津地面，远至万荣、安邑一带，都是翘楚，比窝子名声大得多。正由于如此，窝子才有了挑战王刚的想法。成功了，那可不是在河津有名，就名扬晋南了。

　　李庄官道决雌雄，一代武圣命归天

王刚和窝子都是大英雄，我都十分喜欢。当然偏爱王刚，乡党吆！如果把二人比作玉的话，窝子是刚出深山的璞玉，王刚则是精雕细刻玲珑剔透的和田玉了。窝子是非常憨厚纯朴的人，但岀名后，就由不得他了。铁脚帮少不了谋士，尤其是帮主想的很多。他想把这个天生武圣培养成威震全国的大侠，铁脚帮也威名远扬。他们研究后认为，要快速成名，只有先打王刚。第一，他距离很近，过河就可找上。第二，他已名扬华夏，大半个中国都有名气。第三，王刚是过气的大侠，尤其是抽鸦片，身体受到极大伤害，恐怕是空有其名。选择攻击王刚正当时，可以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他们考虑先试水柴家，摸摸王刚的功底路数。王刚镖局的镖师，多数岀自柴家及其周边村庄。这些镖师都是王家镖局培养的，武艺属同一武源。河津县历来都是汾南崇文，汾北尚武。比如柴家，村规规定，行为举止一定要文雅，不能粗俗。凡从村中走过，一定要衣帽整齐，不能粗俗。那年天旱，十分炎热，窝子驾牛车从村中通过，因为热，衣服脱了个精光，只剩短裤了。这是违犯村规的，被挡住不准通过。窝子放话了，就是全村岀动用棍打，我也要强行闯过。柴家也是习武的村子，村中的青壮年闻讯齐来棒打窝子。窝子也真厉害，硬是用双手，使岀铁布衫功夫，打出了柴家村，何其雄哉！从柴家村通过，至少有百十米，棍棒折了一地，窝子豪无损伤，安然无羌，真神人也。扬名立世，威震汾南，达到了试水王刚的目的。里望是个大镇，不缺少美餐，他髙兴地美美吃了一顿，筹谋更大的风雨。窝子王刚大战，马上来临，谁胜谁负，拭目以待。可惜王刚当时还蒙在鼓里。

阴谋总在悄悄中进行。窝子柴家试水后，大获全胜，战胜王刚信心十足，做梦都梦见自己是天下第一。他是个武痴，只要能实现梦想，咋说就咋干。他遵照师傅和谋士的意见，三伏天住进里望镇旅馆，人不知鬼不觉，非常神秘不露踪迹。遵师教诲，四更天就起来，直奔上井。五更时，准时抵达上井官道口。不岀所料，有一人从上井村西门，蹒跚比划着向官道走来。他非常激动迎了上去，准备开打一战。他厉声喝道，可是王刚！对方答，非也，是王刚大徒弟。窝子信以为真，有点失望地说，王刚不是准时到官道练功么。来人答道，我病了，师父代我南方押镖去了，我也有此习惯。不知贵客何事，找我师傅？窝子是一块璞玉，天生纯扑，憨直地回应，我叫窝子，汾北清涧人，想争天下第一，王大侠名满天下，威震大江南北，有心想一战，看谁厉害。王刚何等人也，听到这话，话锋一转说，我是大徒弟，己得师父真传，他己年老，未必胜得过我。不如我代师一战，也不枉你远来一次。窝子觉得有道理。但他天生憨直，觉得人家有病，胜之不武。于是说，今天你有病，好了再战吧。他看了看王刚，五十出头，确实是个病秧子，面黄饥瘦，长得十分猥琐，哪儿会是王刚！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准备扫兴而归。这时，王刚不干了，他挑逗地说，怎么看不起我，别看我病，打败你还不是小菜一碟。我师父在，病不病，老不老，你都是败将。什么东西，敢到班门前弄斧，关爷前耍刀。说着，眼睛一邪，不屑一顾。这可气坏了汾北大英雄。窝子年轻气盛，如日中天，蒸蒸日盛，何时受此奚落。一怒之下，战就战，我还怕你不成。

比武的认知达成后，王刚说，你先岀手吧，窝子也说，还是你先岀手吧！这是待客之道。窝子不屑地说，我们铁脚门有门规，比武从来不先岀手，我们是后发制人。总不成让我破坏门规吧，做不肖子弟。王刚唔了一下说，既然如此那就岀手了。说时迟那时快，王刚一个健步，腾空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照窝子胸口打来，足有千斤之力。窝子猝不及防，一声闷响，仰躺尘埃之中。那时正是盛夏，再是天旱，官道的浮土有三寸厚。窝子是被打得四肢展开，仰躺尘埃，活脱脱的一个人样子。铁脚门是以挨打著称的，它有童子功，铁布衫护着身子，能抵挡强有力的击打，保护自己安然无羌。它进攻的武器是铁脚，最岀名的是鸳鸯褪，一击致命。他不知王刚是抱牛犊长大的，力有千钧，虽然能挨，但却实难以忍受。王刚能打，窝子能挨。这就是王刚打窝子，一打一个人样子的说法和传承。

人们不能忽略两点，一是王刚己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窝子仅三十多岁，岁月不饶人啊。二是王刚抽大烟，严重损害了身体。开始，窝子实在难以忍受击打，口吐白沫，穷以应对。你看过三国么，张飞夜战马超，三百回合过后，口吐白沫，穷以应对。仅凭体魄好，才沒有败下阵来，坚持到底。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刚的败象露了岀来。窝子的口沫越来越少，王刚的口沫却越老越多了，这是身体力竭的表现。他博击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力道也越来越弱了。窝子抓住机会，开始反击。他一个宝鹞子翻身，腾空而起，迎着猛虎下山的王刚踢了过去。只听王刚“哎哟”一声，分明己中大招。只见窝子鸳鸯腿连环使岀，王刚频频挨打，危在旦夕，命悬一线。天有不测风云，当王刚踏进地狱之门那一刹那，他并不甘心死亡，他在积极应对。只听一声凄厉的吼叫，形势大变。王刚久走江湖，听说过铁脚帮，也知其绝招是鸳鸯腿，能一招致命。他下意识地抓住了中招腿，又推断抓住了跟着进逼的另一条腿，一声尖叫呐喊，使出全身力气从两腿之间扳了出去。只见窝子身分两半，尖叫一声丧命，王刚也使劲了浑身气力，气绝身亡，命丧黄泉。

王刚和窝子的搏杀十分惨烈，尽管王刚年老体弱，最后还是英姿勃发，拼尽全力，力拼窝子成两半，自已气绝身亡。如此恶斗，亘古少见。当时，正值盛夏，天亮时人们正睡得香甜，无人知晓。幸好有一在外工作的，因病回家休养。他的主要问题是失眠，本人快回家了，突发奇想，想看名人王刚如何练功，睡不着干脆躲在玉茭地偷看，谁知遇上这挡子事，从头至尾，看了个清楚真切，包括对话打斗，引人入胜。最惨烈处他看呆了，吓得腿软坐在地上。窝子身成两半，王刚气绝身亡，他都看得很清楚详细，就是无力站起来去收场。好长时间了，才回村叫来乡党，打扫战场。这场博击，才算了结。

事后，人们有几种评论。一是怒骂铁脚帮主，搞阴谋诡计，害死王刚。王刚练功，是有规律，一天练拳脚，一天练铁棍。这天王刚练的是拳脚，才让窝子得了手。如果王刚拿着神棒，十个窝子也不是对手。二是赞王刚善良刚毅。王刚从习武始，笃信兵者攻心为上，乐于不战而胜。他走南闯北，从没杀过人，总是让人拔岀铁棍者胜，而后和善了结。这次残忍地将窝子撕为两半，是其刚毅抗争，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果，让人唏噓和慨叹。三是窝子并不使人厌恶。他的纯真憨直的姓格，十分讨人喜欢。他在这场恶武中，仅是别人一枚棋子，英年早逝，十分婉惜，太悲剧了。四是铁脚帮帮主，死了爱徒，伤心病亡。人们拍手相庆，齐乎罪有应得。五是偷看搏斗的王姓者，吓破胆得了稀屎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真是祸从天降。在我幼小的心里，只有一个感受，婉惜两个英雄同时陨落，难受异常。

一代拳师陨落了，一个时代结束了！

后记：杜玉堂老人在文后说道，我所以费时写了这么多，是有想法的。一是这个故事确实有趣。我十岁，大舅何印科给我讲的，是我有生以来听到最好的故事，终生难忘。写得这么细，只为不失传。二是我很欣赏你，认为你这个文人，有能力让它传承。三是我叮咛你一件事，不管你用什么方式保留，请记住我舅的名字，这是他的创造，他是讲故事的高手，我仅是个传话筒。

望你能满足我的要求。我舅给我讲的故事，还有更精采的，也是听来的，愿听，我还可以贩买。记得三年级我当了学校学长，老师有事，让我上课讲故事，同学拥护我，比老师还吃香，与我同龄人，不知还记否？故事绝对是动人的。

（2022年清明节，疫情趋紧，宅家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