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雨》

若梅(耿慧)

<p class="ql-block">盛开的杏花。</p> <p class="ql-block">年轻时的父亲参加单位调演,他在评剧《茶瓶记》里,饰演单宝童。</p> <p class="ql-block">  父亲生前好酒,这也是他许多爱好都湮灭之后所剩的唯一了。年轻时的父亲爱好戏曲、爱好书法、爱好吟诵唐诗宋词。但在生活中,他始终没有发挥和表现的机会,也未能遇到一个理解并懂得他的知音。母亲她,什么爱好也没有...... </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后,父亲把闲情逸致都放到酒上了。起初,他饮酒并不过量,趁着酒兴还把我叫道酒桌前,教我一首或几句唐诗。不知不觉中,这成了他的一种习惯,饮酒必叫我,叫我必教诗。</p><p class="ql-block"> 当年,小小的我并不知诗为何物,更不懂得父亲那份独到的心情,学诗,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可父亲却为女儿专心的倾听和认真的模仿微微激动。当我流利地背出他教我的诗时,他便高兴地夹上一筷子菜放到我的嘴里,然后眯起眼睛看我香香地嚼食,那种表情好惬意。</p><p class="ql-block"> 儿时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转眼我便到了女孩的花季。沉静的性格还是像母亲,和母亲不同的是,我有广泛的爱好:爱诗词也爱音乐。父亲为我的爱好兴奋不已,和我的话特别多,而我听的却很少,常常是他有来言我没去语。说不清是自己在感情和观念上太趋向于母亲,还是代沟的缘故,逐觉得父亲古怪又落俗。反正是,我一天天的与父亲的酒桌疏远。等我能独自领悟诗涵词喻时,便顾自追求自己的“高雅”去了。</p><p class="ql-block"> 再以后,酒桌上便剩下了黙斟黙饮的父亲。他的酒量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坏。一次,喝得半醉的他又喊我坐到酒桌前陪他念诗,我不屑一顾,恼怒的他动手打了我。我开始恨,若说是恨父亲,倒不如说是恨酒,因为我觉得,是酒把他变成这样的。这以后,家里也常为他酗酒吵吵闹闹。我厌恶却又无奈,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发誓将来挣钱时,绝不买一瓶酒给他。</p><p class="ql-block"> 由于酗酒成疾,父亲寿终时年仅五十四岁。家属和亲朋为此哀叹,而我心里最难过、最不安和最承受不了的、就是我真的恪守了自己的誓言——父亲到死也没喝过一瓶女儿买的酒。</p><p class="ql-block"> 在他弥留世间的最后那几天,守护在他身边的我,忽然觉得好亏欠父亲。一天下午,夕阳的残红映在父亲的脸上,我走到他的病床边,慢慢地俯下身去,啊,好多年没这么接近父亲了。我发现两鬓斑白的父亲是那样的苍老,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要老上七、八岁。惜怜使愧悔顿起、悯情顿生,我贴在他的耳边轻轻地问:“爸爸,您想喝什么酒?我这就去给您买。”他睁开眼睛,黯然的眼神里闪出一种既惊讶又感激的光来。这个时候,我恨不能把世上的好酒都给他买来,只要他说一个字。</p><p class="ql-block"> 而他却无力地摇摇头,声音很低很低地要求“若梅、梅......儿,再和爸爸念首诗吧”我的眼泪夺眶而出,除了使劲地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一字一句地自念杜牧的《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p><p class="ql-block"> 啊!我的十八岁就成为国家职员,却又怀才不遇的父亲;我的无人懂得又备受冷落的父亲。杏花村阿!这个父亲聊以自慰、为之陶醉的地方,这个他至死都向往的去处。我隐隐觉得,父亲心中压抑着一种难能归宿的情感。这种情感直到我也处身于多遭冷遇、无人理解的处境中才懂得。而在个时候,我与父亲早已阴阳两隔,不同处一个世界了。</p><p class="ql-block"> 梦里,我找到了杏花村。杏园里,洁白的杏花雨一般的纷落。这杏花如我,这纷落的花瓣就似我难以补疚的情感。我跪下身去捧起落花,如果人生能再,我一定把这花酿成最纯的酒给父亲。</p><p class="ql-block"> 寄托哀思的方式有多种,而每年的清明,我却只把这酒,殷殷地洒在父亲的坟头。不只为偿还生前女儿对他的所欠,更是送给他,做女儿的迟来的理解!</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杏花纷落似我泪/诚捧花瓣祭故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