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惠余伯伯

笑傲人生

　　又是一年清明，惠余伯伯离开我们整整十年了。

惠余伯伯是我舅爷爷的二儿子，比父亲大四岁。新中国成立前舅爷爷和奶奶兄妹两家住在一起，伯伯和父亲从小在一起生活，感情深笃。听父亲说，伯伯打小就很聪明，也能吃苦。新中国成立之初，十几岁的伯伯就去上海闯荡了，从工人干起，一直到当上了高级技师，成为厂里的技术骨干。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人都用过著名的丰华圆珠笔，当年最具挑战的圆珠笔头模具正是伯伯带领攻关小组研制出来的。

舅爷爷去世得早，伯伯和他的小姑妈、我的奶奶感情特别深。在那个交通十分不便的年代，每年春节他都要回家乡余西古镇看望奶奶和我们一家。每次他都会带来很多礼物，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能吃到大城市才有的各式糕点，是既开心又荣耀的事情。那时候伯伯四十多岁，干练的气质、英俊的脸庞、微卷的黑发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得体的待人接物、儒雅的言谈举止令我十分敬佩，他成了我心中的榜样。每到春节前我总盼着伯伯能早点回老家过年。有时候伯伯带着全家一起回来，大人们围坐在爷爷奶奶居住的老屋里谈天说地，其乐融融，我们小辈就走街串巷到处玩。

伯伯深知城乡差别巨大，每年春节除了和大人们拉家常，没忘记和我们小孩交流，讲讲外面的世界，鼓励我们好好学习，德智体全面发展。他当年的鼓励与期盼我至今记忆犹新：“任家要翻身，要靠你们兄弟俩了。”伯伯一直很关心我的学习。我曾和他说过英语基础不太好，他回上海后立即把表哥学过的一套《新概念英语》邮寄给我。我想大上海的高中教材对我帮助一定很大，于是高二暑假我一口气把一套书学完了。出乎意料的是高三开始我的英语成绩突飞猛进。

改革开放后，父亲辞去了乡镇五金厂的工作，下海谋生。他尝试了很多职业，但总是不太如意。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父亲开办了一家模具制造厂，他虽有一身技术，却因不善交际较难接到订单。伯伯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替父亲多方寻找业务，后来小厂的业务逐渐好转起来，我们兄弟俩才得以安心求学。

1989年，我们兄弟俩同时考取重点大学，伯伯十分高兴，拍电报来邀请我们从上海出发去上学。九月初，父亲带着我们兄弟俩从南通坐江轮到上海，一路摸到伯伯家。伯伯一家四口住在延安东路一个大杂院的二楼，板木结构的房屋，不大但十分温馨。

短暂相聚之后，伯伯和父亲一起把我们送到上海火车站。离别时伯伯那充满期许的眼神令我终生难忘。

大学毕业以前，每年春节我都能见到伯伯。老家有除夕中午烧经祭祖的传统，小楷誊写经疏的重任一般都落到我身上，其中祖辈的称谓和名讳，平辈拜，晚辈叩，都不能有任何偏差。大城市出生的表哥表姐没见过这些，伯伯耐心地给他们讲解祖辈们的辈分、排行和称谓，并要求他们认真跪拜叩首。

参加工作以后，我经常给伯伯打电话。他除了关心我的工作和家庭情况，也会结合早年自身经历勉励我要努力工作，尽快在大城市站稳脚跟，还给我讲一些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道理。

2013年春天的一个下午，海门的祖明姐姐打电话来，委婉地告诉我惠余伯伯得了不治之症。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令我五内俱焚。直到几天后，我忍不住告诉父亲这个消息，平时一直很啰唆的父亲一言不发，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第二年初春，伯伯的病已经很重了。我去上海的医院看望他，以前那个潇洒儒雅的伯伯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我强忍着眼泪陪他说话，他还关切地问我工作忙不忙，小孩学习怎样，房子装修好了没有，等等。

临别时，伯伯强撑身体走到门口，目送我离去。我回头，看到他扶着门框摇摇欲坠的身影，他的眼里充满慈爱、不舍和期许。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了。

谨以此文缅怀惠余大大。

终南寒士

2024年清明于南京

注：本文刊登在《金陵晚报》2024年3月27日12版

家父任侠家《清明》七律一首

惠余伯伯在中山陵风景区 2006年5月3日摄

惠余伯伯在明孝陵文武方门 2006年5月3日摄

在精进书院正堂烧经祭祖

精进书院正屋 2024年清明摄

精进书院大门内老屋前

精进书院二门 2024年清明摄

精进书院后门外任氏祖坟 2024年清明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