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酒馆

如庚131424473

　　孟州城南大街，是通向黄河滩的必经之路，每天来往的行人不断。路边常年有集市，卖些农家田地里出产的东西。所卖东西摆在路边。滩子后面的房子，有的住人，也有一些门面房。

　　其中有一间门面卖酒，从上世纪四十年代初，一直延续到孟州解放以后，在街面上开有十几年。门前没有招牌，进去一个卖酒柜台，一张桌子，几条长椅。掌柜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黢黑的脸色布满皱纹，细小的双眼白眼仁发红，似乎与守着酒馆时不时喝一口有关。

　　这是个低档的小酒馆，只有掌柜一个人经营。平日里冷冷清清，只有下午开始才不时有客人。基本都是赶集卖东西的人，或者是东西卖完了，或者是东西卖差不多了，又或者是东西没卖出去，打包要回家，喝碗酒再离开。

　　接着主要是从黄河滩种地返回的客人，风尘仆仆走了七八里路，再加上干了一天的活，不免有些疲惫，顺路喝碗酒，既解渴又解乏，喝完抹抹嘴，继续赶路。

　　这里卖的酒，属于低质劣酒，价格便宜，老百姓喝得起。酒的原料大概属于红薯干和杂粮一类，碗也大，是庄稼人家里用的那种粗碗，相传武松当年在孟州时用的就是这种碗。

　　一般劣质酒入口呛嗓子，火辣火烧的能顶人喉咙冒火。但这个酒馆里的酒却喝着顺口，内行人都知道是酒里兑水了。一分价格一分货，掌柜的兑水的比例掌握的恰到好处，喝着不再火爆呛嗓，酒味悠然顺畅，还能补充水分，价格低廉，所以无人计较，生意还算不错。

　　酒馆开的久了，不免有些常客，厮混熟了，进门喝酒，说些街面闲话，插科打诨一番。其中有个算命先生，每天天近傍晚，拿着他的算命幌子，身背一个小木箱（也是算命时的座椅）走进酒馆。

　　这个算命先生岁数和酒馆掌柜相仿，眼睛视力不是太好，带一副石头眼镜，进门放下自己的行头，摸索着掏出张揉的皱皱巴巴的纸币，弄碗酒坐在长条凳喝起来。

　　酒馆里备有简单的佐酒小菜，无非煮毛豆，花生之类。还有煮瘪花生（没长成或者仁不满的花生，北方也有称“半空”）。其价格降低一半。好在都是贫民百姓，对菜肴无讲究。

　　算命先生从来不用菜肴，慢慢细品。有时人多，谈论起来时，也会插上一嘴。算命先生是靠嘴吃饭，好的算命者甚至被称为铜牙铁嘴，钢牙利齿。议论什么事时，口才不是白给的，往往成为论坛中心

　　有时没客人，掌柜的和算命先生不免多说会儿话，偶尔也谈及生意。两个老头头碰在一起，一个娓娓而谈，一个频频点头，掌柜的分外服气。天长日久，关系更加亲近，有时掌柜加上一盘煮“半空”，算命先生坚决婉拒。自称吃菜肴冲淡喝酒的滋味。

　　喝好酒，算命先生抱拳称谢，带着自己的算命家什离去。他家在城南门外不远的村落。离黄河岸很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虽然贫穷，但安闲平稳。酒馆还是那样每天开张待客。算命先生稳坐街头面对算命的人。

　　转眼冬季来临，赶集人少了，但对酒馆影响不大，还能对付。主要是到黄河滩种地人没有了。好在附近的常客经常光顾，天冷了，屋里也聚集些人气。

　　有天格外冷，酒馆聚集一堆人，七嘴八舌乱扯一气。也不知为啥事，有些小争执。掌柜的知道和气生财，起来劝解，不知那句话说的不对，其中一位说：“掌柜的，别劝了，只要你做生意有良心。”掌柜心里一咯噔，暗想是说我往酒里兑水？脸上发热，要不是面色黑，一定满面通红。

　　门外一阵大风，有雪花飘落下来。众人看天气不好，纷纷起身回家，没有人感觉到掌柜的尴尬。

　　掌柜懵懵的发愣，有些触动心弦。这时，算命先生走进门。冻的牙齿咳咳不停，面色苍白。大冷天谁还来算命？冷风中在外面冻了一天，兜里没钱，心内无暖，又冷又饿，人都缩成一团。

　　掌柜赶紧让他坐好，犹豫片刻，良心有些不安，进屋倒上满满一大碗没兑水的纯酒，放到算命先生面前。又端上菜肴。

　　算命先生顾不上客气，端碗喝了一大口，立刻五脏六腑有股热气回旋。脸上有了血色。人在饥寒交迫的时候，对食物的渴望高于一切，抓起花生就吃。

　　待缓过劲来，竟然不知说什么好，大恩不言谢，只一个劲拱手作揖。喝到后来，算命先生只觉得是一生喝过的最好的酒，难免感激涕零。浑身恢复了元气，起身告辞，掌柜的一直目送他踉踉跄跄消失在风雪中。

　　第二天早上，天特别冷，掌柜哆哆嗦嗦穿好衣服，收拾店面，开门迎客。就见街上人纷纷议论，说算命先生昨夜回家，被大风吹倒，躺路上竟然睡着，早上发现时整个人都冻的硬梆梆，硬是冻死了。

　　掌柜一屁股坐到地上，黢黑的脸变得煞白。都是自己倒上纯酒，要是还是兑水的酒，就不可能让他睡地不醒。先生死都是自己害的。

　　当天酒馆关门。掌柜心中堵塞，一病不起。在无比懊恼和自责中身体越来越弱。甚至梦中时常惊醒，口中吶喃私语：都是我害死了先生！不久随算命先生而去。

酒馆从此关门，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