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国人心中，泰国的形象正日益立体起来，她的立体结构的构建离不开诸多元素日益为人所熟悉，比如泰拳、冬荫功汤、泰国电影、泰式按摩、人妖、大象等等等等。一个国家的形象在世人眼中日益具体而丰富，这通常意味着这个国家的成熟、开放和自信。怀着期待和解惑的心情，我们踏上了旅泰的行程。 泰国无论从国土面积还是人口数量都与中国一个较大规模的省份相当，在中南半岛算是最为成功的一个国家，也是半岛唯一没有闹过“共产”的国家。在国内我知道泰国是继“四小龙”之后的“四小虎”之一，曾经发展迅猛，也知道她在东南亚金融危机中受挫最为惨烈。前总理他信被夺权之后政局陷入动荡，红衫军与黄衫军时常对峙街头，民主党的帅哥总理阿披实和为泰党的美女总理英拉都曾令我们这些异国观众大饱眼福。就在我认为泰国将逐渐演进到成熟的两党政治的时候，军方再次突然发难，国家进入军人临时政府模式。可这届军政府也还真是“独裁无胆、民主无量”， 就在几个月前好不容易制定了一部对军方有利的新宪法草案，却被自己组建的国家改革委员会否决掉了，不得不重启制宪程序，这样算来，新一届民选政府的产生最早也要到2017年去了。这次我们去游览的正是一个曾经实现民主而又重回军人高压统治下的泰国。 登上亚航班机那一刻起泰国的气息便徐徐而来，机组乘务人员虽然操持着中文，但斯文长相确是泰式风情了。空姐是标准的泰式美人，水汪汪的大眼睛，饱满的面颊，丰腴的嘴唇，浅浅的一个微笑，嘴角高高上提，似乎能与耳际相连，整张脸都灿烂起来。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空气质量问题，飞到东南亚上空时能见度比在长沙起飞时高了很多。高空俯瞰大曼谷，真是天府之国，沃野千里一望无际。廊曼机场附近应该是曼谷城郊，大片大片的别墅群点缀在无垠的绿色当中，河流道路如经纬交错，一些古老元素的建筑兀自挺立，风采卓然，成为这幅锦绣画卷上最醒目的点睛之笔。一个崭新的国度带着几分惊艳朝我款款而来。 哉嫣嫣 我们刚下飞机就领会到了泰国的三个特点。第一是热，一种瞬间从冬天到夏天的感觉。一伙棉衣棉袄长裤长靴的中国游客挤在一群穿着凉爽的当地人中间本就很错乱了，在等候签证的大走廊里，不少人热得受不了，纷纷将方便脱卸的衣物都脱了，于是更奇葩的景象出现：上半身是袒露的短袖薄衫，下半身却还是棉靴皮裤。这时才理解了为什么在国内看到老外经常穿着打扮不搭季，长距离跨纬度旅行也真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二个特点是妖。在从飞机坪到入境签证走廊的摆渡大巴上，旁边一“女子”引起了我的“警觉”：穿着很时髦，五官很漂亮，大长腿，高鼻梁，红唇黛眉，风姿绰约；就是肤质稍显粗糙，声音略微低沉带有磁性。我当时就有些怀疑是不是“第三性别”，后来的路上导游跟我们说在泰国区别人妖跟女人的最简单办法就是听声音，我才基本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据说在泰国各行各业都能看到妖的身影，男、女、妖三性共处是泰国社会的一大特色。我们在湄南河上还亲眼看到了人妖大学。国家想了各种办法帮助人妖融入社会，在泰国人眼里，人妖对国家有特殊贡献。不仅仅人妖演艺事业吸引了全球无数猎奇者惊艳的目光，而且人妖在泰国的美容整形行业独领风骚，他们自己也成为泰式美容整形最好的活广告。导游阿开说，泰国能把男人都整得那么漂亮，韩国算什么，全靠广告而已——在泰国，医疗卫生事业可是不允许做广告的。人妖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初期自然有贫穷的因素，但到了现在恐怕更多的还是人类天性中一些矛盾的反映。上天给了他们男人的性别却又赋予他们女人的心灵。很多人妖心思细腻，性格温婉，我们在一家超市就遇见过一位人妖收银员，那是一家遍布泰国城乡的连锁小超市seven-eleven，我们一伙人在店里选购了很久，人妖收银员始终面带微笑热情服务，略带低沉的嗓音相当柔和温婉。 第三个特点是慢。泰国人有个口头禅“哉嫣嫣”。团里几个老人家经常口误说成“慢恹恹”或者“哉悠悠”，误则误矣，用中文解释起来却也歪打正着。“哉嫣嫣”中文就是心凉凉的意思，心凉就不要火急火燎，做什么事情心平气和慢慢来别着急上火。这在我们后来的行程中体会颇深。 比如在机场办个落地签，即便是给了小费可还是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给办下来，这两个小时无聊的等待让我观察到了一些现象。廊曼国际机场也算是泰国的一扇窗口，各色人等往来如织。在入境通道，只看到中国人成团成伙地聚在一起，老外都是匆匆过客。曼谷真是国际化，欧美人、日韩人、穿着纱丽的印度人、裹着头的锡克人、戴着小帽的犹太人、包裹头巾面纱的穆斯林、藏传佛教大喇嘛、还有泰国最受尊重的黄袍僧人，我们望着各色人等纷纷而来纷纷而去，他们要么享受免签国待遇来去畅通，要么是自助散客一切自理。看来还是中国人比较倾向团队游，所以这次出行，每到景点，总是好多中国的团撞在一起，周遭一大片全是密密麻麻中国人和形形色色各种中国方言，有时候不由得自己问自己：“我真的出国了吗？” 机场不仅办事慢，而且从国内的观点看来工作人员作风也很散漫。穿着工作服随高就低望地上一坐，或闲聊，或玩手机，感觉只要没有工作任务，闲暇时间都是属于自己的。后来我们去游览了泰国第一高楼，那栋楼有八十多层，位于曼谷市中心，在接近顶楼的位置有一层观景层，鸟瞰高楼林立，非常现代化的大曼谷，颇为壮观。来这栋楼游览观光的各国游客很多，由负责电梯安全工作的人员组织疏导游客。我们在等电梯的过程中看到男女两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俩人有说有笑，还会时而玩玩闹闹像俩小孩。女工作人员更是童心未泯，总忍不住逗一逗等电梯的小游客。电梯门一开，他们马上又进入工作模式，热情而积极地疏导游客。泰国人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哉嫣嫣的精神，不放过任何休息和放松的机会，也不喜欢板着面孔端起身段正经八百的服务。 导游阿开告诉我们在曼谷晚上九点之后很难买到东西，基本都关门歇业了。我坐在巴士车上对表，九点一到果然很多店铺都准时拉下了卷闸门。夜曼谷有些寂寞有些冷清，旅游巴士在这座千万人口的国际化大都市的夜色里穿梭了很久，若不是城市的建筑和灯光，我会感觉仿佛是在郊外，又或者已经到了夜半三更。泰国人讨厌加班，哪怕是自主经营也不刻意追求计划外的收入。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没那么复杂和麻烦，心平气和随心所欲是他们的处事哲学。导游阿开给我们做了一个生动的比较。一个泰国人做生意，如果他计划好今天要卖出2000铢铢，而恰巧当天生意特别好，才摆出去一个小时就完成计划了，那这个泰国人肯定立马收摊玩去了；如果换成一个泰国华人，他挣到2000铢铢之后肯定不会就此休息，他会马上修改计划扩大营业额争取更多的利润。所以华人在东南亚总体来说发展还算比较成功，商界政界的精英都不少，泰国政坛风云人物他信、英拉、阿披实都是华裔。 我发现一种人文地理现象。热带民族通常比温带民族要散漫疏懒一些，热带地区的文明也相较于其他地区后进一些。古代的文明中心多在温带，美洲的玛雅和印加文明虽在热带，却也是在热带的高原之上，这与气候息息相关。人类文明也是气候逼出来的，可以这么说，冬天是人类文明的助推器。到了冬天，保暖的衣物和遮风避雨的居所才显得尤为重要，火种的保留与取火的方法也才让人孜孜以求。冬天万物藏伏，满目萧索，食物格外匮乏难觅，不同群落之间相互盗抢的几率骤然提升，群体之间的冲突刺激了群体成员“富国强兵”的想法，文明的竞赛从此开始。而热带地区自然的力量过于强大，自然的馈赠过于丰沛，物种品类丰富繁衍迅速，给点阳光水分就灿烂茁壮，丛林茂密各种植物长势凶猛。人类依靠古老的器械改造自然相当吃力，但是物种丰富手到擒来，无寒冬之忧、有酷暑之乏，人类文明所需房屋衣物于他们来说都显得不那么重要，多种因素作用之下，文明的进程自然迟缓。直到今天，热带地区仍然保留了不少原始部落；即使文明开化之后，那种冷饮生食的生活习惯和乐天安分的思维方式仍然是这片土地的基本旋律。 撒哇滴咔 一声“撒哇滴咔”走遍泰国的日日夜夜南南北北。泰语中表示问候的方式非常简单，你好、早安、午安、晚安……都是一句“撒哇滴咔”，同时配合双手合十的肢体语言。最后一个“咔”表示语气，没有实际意义，但是能够区别性征：男人说“咔”需要坚决果断，女人说“咔”则要绵柔轻灵。听着泰国姑娘说“撒哇滴咔”，那长长的尾音让我不由得想起徐志摩的《沙扬娜拉》：“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所不同的是，与日本姑娘相比，她们温柔有之，娇羞有之，蜜甜有之，却看不出那抹忧愁，甜蜜的微笑下是火辣辣的灿烂。 泰国号称“微笑国度”，这次出行因为是跟团行动，所以实际上与泰人面对面接触不是很多，导游阿开是泰国人，却是华裔，讲一口非常流利的带点潮汕口音的国语。他是第三代移民，爷爷那一辈开始移居泰国。老一辈华人固执传统，在家若敢说泰语爷爷的筷子如同戒尺可不留情。而且泰国华人找对象也讲究血统的纯洁性，华人通常与华人结合，当然年轻一代会更加自主开放，跨越种族的婚姻越来越多。提到婚姻，泰国是一个默许一夫多妻的国家，但丈夫必须取得妻子的同意才能再娶。后娶的老婆无财产继承权，但她们的子女拥有平等的继承权利，也就是母以子贵。很多中国女游客认为难以接受，而阿开却不以为然。一夫多妻并不必然降低妇女社会地位，只要有严格的人权保障和法律约束，其实妇女受益良多：首先妇女能够受到男人的供养，从而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料理家庭养育子女，从某种意义来说，家庭经营的成功才是人生最大的事业；其次，从子女方面来说他们更愿意孝养母亲。阿开半开玩笑地说，把钱交给父亲的结果是不知道哪天你又多了一位阿姨，而把钱交给母亲则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给予你最大帮助。父亲是大家的，而母亲是自己的，你说谁的地位更高？ 我想，一夫多妻也罢，一夫一妻也罢，一妻多夫也罢，真正的婚姻自主应该是符合各方意愿的自由结合。只要每个人都充分自愿，那么婚姻就是个人的私事，与众无尤。既然如此，只要有充分的人权保障，那么无论哪一种方式的结合，道德上的正负判断都毫无意义。 阿开是我见过的素质最为优秀的导游之一，旅游业作为泰国的国家战略，导游素质卓越应该是题中应有之义。在泰国，导游属于公务员身份，阿开是研究生毕业，曾经在中央某部工作过。同车还有一位实习导游阿东，是泰族人，华语不如阿开，但也基本能够与我们交流，歌唱得很好，据说还出过唱片，有自己的乐队，他总是带点羞涩默默地为大家服务，很乖跟听话的感觉。实习导游需要经过三年跟团实习才能转正，可见国家对导游资质要求之严格。 我们的旅游巴士属于皇家车队，司机是皇室司机，皮肤黝黑，不苟言笑，只有在上车时道一声“撒哇滴咔”才见他和悦地笑一笑双手合十点头回礼。司机统一制服，肩章上每一道杠代表三年的服务驾龄，若是一颗星则是十五年。我们的司机肩扛三道杠，一路上非常平稳，很少前仰后合。在整个团期，司机无特殊情况是不能离开车辆的，连睡觉都在车上。所有人的行李放在车上可保无虞，你若不是亲自，而是委托他人来取你的东西，哪怕电话授权也是办不到的。每天早上车厢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整个行程车内没有任何异味，真想不到这是一个大男人搞出来的卫生。 泰国人不知道是语言天赋好还是受教育程度高还是旅游业发达长期耳濡目染，我们没有遇到特别的语言麻烦。阿开除了作为母语的华语，作为国语的泰语，还会英语和俄语，机场饭店的服务员、沿途参观购物点的销售人员、各个景区的服务人员、甚至做精油推背、做玛刹吉的按摩师，不管是年轻人还是老嬷嬷，他们的华语常常令我们惊奇。 关于泰国的教育，也深具泰国人简单实用的特点。同中国学生比，他们数学特别差。泰国学生不怎么学习算数，从学校到社会从家长到老师都一致认为有各种方便的计算工具何必学习算数？阿开半是告诫半是开玩笑地跟我们说，你们在泰国买东西尽量买一件东西付一件的钱，不要几件东西加在一起他们会算不过来的，特别不要一群人同时买一大堆东西，他们肯定会算错，多半会多找你们钱，不相信你们去试一试，屡试不爽，不过请你们遇到这种情况主动把钱退给人家，做点小生意不容易。听得我们哈哈大笑。当天晚上我们去路边买水果，先是一个人买，摊主琢磨琢磨还能应付，两个人上去他就掏出了计算器，逗得一伙精明的中国女孩会心直笑，憨厚的摊主又是抓耳挠腮又是莫名其妙。 虽说泰国人数学不咋地，但他们对教育的重视确实令人感佩。泰国实行十六年的免费教育，只要你愿意读书，就不愁没有书读。小学生从一年级开始每人免费配发一台IPAD，三年级前由老师保管，三年级后就可以自己带回家中使用。他们借鉴日本一杯牛奶强壮一个民族的先例，向全国学生每天免费供应鲜牛奶，偏远山区运输不便则将鲜牛奶制成奶片送达。阿开很自豪地说，在他们的国家，没有穷人，只有懒人。阿开自己知识面就很广，天文地理饮食起居样样都能说得来，泰国的方方面面他会详详细细地跟我们介绍。更难得的是他的中华传统文化素养也很深厚，很多在中国大陆被销蚀殆尽的文化传统却继续顽强地滋养着一批批海外华人。阿开小学的时候就能运用《易经》为同学推测命理。在旅途中他对很多传统文化知识如数家珍，一命二运三风水四修功德五读书也罢，孝道夫道妇道也罢，五行生克天人合一也罢，他都能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小伙子那份谈吐与思量，对于我们似乎唤起了一些古老的记忆，却不是近几十年来的中国人所易见易闻的了。 泰国的医疗保障体系完善，基本不存在看不起病的问题。他们有所谓皇家医院，遍布城乡，医疗就诊环境还不错，皇室成员都是在那里看病，但是这样的医院却是全民的福利，所谓“三十泰铢看百病”，小到发烧感冒，大到心脏搭桥，统统只需要门槛费三十铢铢，连药品都是供应。当然泰国也有就诊环境如同星级酒店的私立医院，从踏进医院那一步起，你就体会上帝的感觉吧，专门的护士围着你全程服务，当然费用不菲，富人们乐于享受这种精细便捷的医疗服务。 我常常思考人类创造发明各种医疗手段的目的是什么？毋庸置疑是为了克服人类自身的疾病，延长人类自身的寿命。但是我觉得如果世上还有人因为没钱而看不起病，这是医疗本身的耻辱，也是人类社会的羞耻，执政者必须为这样的痛苦负责，因为它违背了医疗卫生事业的初衷，突破了人类社会良知的底线，暴露了制度的荒谬和残暴。“是不为也，非不能也”，这样的不为不仅仅是见死不救，简直可说是率兽食人了。 常听阿开抱怨曼谷堵车厉害，但无论白天黑夜，曼谷的堵车在我看来与国内很多城市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若是在国内，我想哉嫣嫣的泰国人恐怕也会急得发飙的。据说泰国考驾照非常便捷，通常从报名到取照只须三天：第一天报名，第二天练习，第三天拿照。若是多给点小费就更快了。但奇怪的是泰国的交通事故并不算多，这可能一是得益于泰国人哉嫣嫣的性格，二是他们的汽车文化中谦让有礼的品质。泰国人开汽车通常不会飚得很快，大多数泰国人的车技都是在路上慢慢溜达出来的。我在泰国很少听到汽车的喇叭声，不管怎么堵车，大家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我们还亲身经历了一件在国内看来堪称奇葩的事：一天夜里我们几个人在一条比较狭窄的路上压马路，大家开始都没发现后面跟着一辆车，话说那车也实在像一位害羞的新娘子，想超又超不过去，也不好意思闪灯光，不好意思按喇叭，就一直这样默默地慢慢地跟在我们后面溜达，直到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发现了它，于是招呼大家往旁边闪开，那车才鼓起勇气加速超了过去，一溜烟就不见了。这真的让我们不知道是该惊异于他们的慢性子，还是该感佩他们谦让有礼的汽车文化。不过泰国的摩托车可就疯狂多了，泰国年轻人喜欢玩机车，这种摩托开起来马达声音轰轰响，而且飚得很快，是泰国交通事故的主要元凶。无论在曼谷还是芭提雅，它们是夜间主要的噪声来源，特别是芭提雅这座不夜城，机车彻夜轰鸣，成为这座夜夜笙歌的大舞台上最响亮的伴奏。 佛教与国王 中国人喜欢摸小孩的头，表达一种喜爱之情，到了泰国，导游会千叮万嘱，千万不要摸小孩的头，大人会很生气的。据说泰国小孩的头顶出生后就会由僧侣开光护持，所以开过光的头顶是不能用世俗的脏手乱碰的。泰国男人基本都有一段出家的历史，如果小时候没出过家那么长大后成家就会有困难。阿开虽然是华裔，却也入乡随俗，他还给我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小时候出家化缘作苦行僧的情景。 女人在路上若遇僧侣须及时回避，不能与僧人发生身体接触，据说这样会破坏人家的修行。但我觉得可能更多是为了避免尴尬吧，因为泰式的僧袍其实就是一袭黄布，从上至下以特定的方法缠裹全身，里面空空如也别无遮挡，倘若与女性接触不经意间有所挂碍导致僧袍脱落赤诚相见岂不尴尬？ 在泰国，我真心没有看到乞丐。据说穷人实在没饭吃只须进到寺庙就能解决温饱。泰国是一个黄袍佛国，绝大多数人民信奉上座部佛教，僧人一袭黄袍裹身，地位尊崇，连国王见到僧王都要下拜行礼。阿开跟我们讲述了很多泰国佛教的神奇故事，我们将信将疑，但有一点不能不让自小受无神论教育的我们反思，那就是宗教在净化人心、警戒邪念方面的隐形而又巨大的能量。 大家相信举头三尺有神灵，据说泰国没有地沟油、没有添加剂、没有劣质食品药品。我特地买了几样在国内也有生产的食品，泰国生产的跟国内相比味道要醇厚很多。有信仰的人做事情不会偷工减料，不会掺杂使假，不会坑蒙拐骗。泰国人不担心假币，从来不会拿着一张钞票前前后后查验半天，也看不到验钞机这种东西。他们相信人在做天在看，所以一般不敢使坏，因为一旦做了坏事会不舒服，会寝食难安，最后不得不去寺庙做功德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虔诚的功德是很麻烦的，而且坏事越大要做的功德就越麻烦，所以就算为自己省事起见也还是不做坏事为好。 作为泰国国教，佛教在大皇宫内有一座气势不凡的玉佛寺，是皇室礼佛的场所，所有的建筑都珠光宝气色彩斑斓，若论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紫禁城与之相比都还嫌有不足。而且泰式的传统建筑设计玲珑精巧，无论从哪一个面看过去都有一种主体感和层次感，似乎每一个面都是这栋建筑的正立面。从一个角度看过去仿佛是座尖顶屋，换一个角度看去又成了歇山顶，四方通透八面玲珑，与中国的建筑风格迥异其趣。 虽然泰民族发源于中国西南的云贵高原，但从人文风貌来看恐怕主要还是受到印度文化的影响，宗教、建筑、雕塑都有印度的影子，就连泰文也源自古印度的婆罗米字母。泰国人兼收并蓄的能力很强，文化上也比较宽容，虽然佛教具有国教地位，但各种宗教互不排斥自由发展，清真寺与教堂比邻而居，各种修炼法门自由传播。芭提雅的四面佛举世闻名，慕名而来的各界名流不胜枚举，我原以为四面佛真是一尊佛像，可没想到这是从印度请来的一尊印度教创世天神梵天的神像，而在四面佛的背后还有一尊典型的中国式造型的观音菩萨像。泰人宗教信仰执着而不偏激，虔诚而不狭隘，正如其豁达开朗的民族性格，让人觉得一切都自自然然并无不妥。 <p class="ql-block">各国人民都对自己的历史文明情有独钟，泰国也曾经是东南亚大国，极盛时期疆域覆盖今天整个的老挝、柬埔寨和缅甸、马来西亚的一部分，今天老挝的老族、缅甸的掸族、中国的傣族、印度的阿萨姆族等等，其实都是泰族的分支，只是在不同的国家有了不同的称呼而已。在玉佛寺内有一座缩小型的吴哥窟，它寄托着泰国人对这座世界文化遗产的眷恋。我们知道吴哥窟如今归属柬埔寨，但在古代，今天泰国的土地也是吴哥王朝的一部分，后来泰人崛起，攻占吴哥，他们便认为自己是吴哥窟理所当然的继承者。直到今天，泰柬边境还在为争夺世界文化遗产柏威夏寺而剑拔弩张，不时擦枪走火。</p> 我觉得无遗憾不成历史。任何一个民族的历史都充满了各种遗憾。历史的继承者面对遗憾应该如何去做，这是对人类智识的考验。有多少民族还在为统一而努力，有多少民族正在为独立而抗争，有多少民族希望摆脱羁绊，有多少民族希望重铸辉煌……但是统一的战争未必正义，独立的硝烟未必合理，摆脱羁绊未必自强，重铸辉煌未必美好。我们看到了史上大帝国统一的旌旗下有多少弱小民族的呻吟；民族独立的抗争中有多少恐怖主义的阴魂；多少民族摆脱殖民羁绊，对百姓而言却是才离虎口又入狼窝，本族的独裁者比外族的入侵者更加无耻残暴；有多少民族振兴的辉煌台基下却是累累白骨万千孤寡。炮弹是这个世界上所剩不多的独裁者唯一能听懂的语言，但是在文明国家之间，战争永远不应该也不会成为解决问题的选项。2015年底，亚细安共同体正式成立，我想这是一个很好的思路，当东南亚各国都在一个平台上以经贸为基础不断加强政治文化的联系，自由流动，渐渐富足，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边境国界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而祖先的文化遗产，由人类共同去呵护，不管是否亲手掌控，那都是无法改变的历史，也是长长久久的骄傲。我想亚细安共同体能够如期成立，离不开东南亚各国民主政治的稳步推进，其实人民共同的意志要比独裁者个人的想法简单一致得多，这也是为什么独裁国家之间时有战乱而民主国家之间少有交恶的原因。 泰国是一个君主立宪的国家，除了佛教，君主在泰国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泰国的大街小巷常常可见国王的巨幅画像，泰国人如供佛一般供奉着国王的画像。但是根据宪法，君主不负实际行政权责，只是国家的象征。阿开在车上跟我们详细讲述了很多王室的宫闱秘史和现任君主拉玛九世普密蓬国王（当时普密蓬国王尚未驾崩）的政绩。不过谈论王室只能在车上，下了车可不要乱说，在泰国，诽谤王室可是相当严重的罪名，前不久就有人因诽谤王室获刑25年。我的感觉泰国人对王室总体是很尊崇的，说是至高无上万民感戴或许也不夸张。这当然离不开普密蓬国王亲民简朴的作风，而且这位国王从1946年即位，至今已垂拱天下70年，高龄89岁，在习惯冷饮生食的泰国，人均寿命本就不太长，这位历世长久的君主俨然成为大多数国人心中的慈父长者。虽然我一直认为言论不自由，赞美无意义，但据阿开说来，这位国君确实具有史上圣君贤主的很多特质，他的足迹踏访了泰国每一寸土地，他亲手绘制的国情地图比任何一份公开出版的地图都更加详实丰富。他常年居住在农庄，研究农桑稼穑之事，他改良了泰国的水稻品种，为农民免费提供优质稻种，他如父兄一般时刻关心着自己的子民，在泰国人看来，他们的饮食起居似乎都离不开国王的恩泽。虽然国王并无实权，但其地位至高无上，每当政局陷入混乱，两派争执不下，他的调解就成为定盘之星。但是，人民对于王室的尊崇并非绝对，对于储君哇集拉隆功，起码导游阿开就不太感冒。随着德高望重的现任君主日渐衰老，他的继承者显然无法延续像他一样崇高的威望。 君主制不一定就是糟糕的制度，只要有切实可行的民主宪政，君主制却还具备其他民主制所不具备的优点。首先君主是国家传统的标榜，是民族团结的象征。任何一个国家，其传统礼俗、典章文物必集大成于宫廷，无论民间社会如何狂飙高进走向现代化，雍容典雅又与世无争的王室始终能成为民族传统的标杆，而世世代代对王室的共同记忆，将为民族团结国家统一提供强大的凝聚力。第二，王室的存在有利于涵养和滋补一个国家的贵族精神。贵族精神并非仗势凌人弄权任性挥金如土穷奢极欲，贵族精神乃是一种对家国天下当仁不让的担当与责任。在封建社会，平民百姓或许被压迫受剥削，但他们对领主国家是不必尽职守之义务的，当兵打仗保家卫国那是贵族的事情，所谓战士、武士，“士”本身就是国家的贵族。中国的封建社会在秦并列国的大动荡中早早谢幕，最后的贵族精神也随着西楚霸王的慷慨悲歌溘然远逝。专制皇权培养出来的是一代代的顺民和奴才，以及被权力极度扭曲异化的专制人格。塞万提斯在17世纪还能嘲笑堂吉诃德腐朽没落的贵族精神，而我们的贵族却早已远逝了两千多年。 传统与现代 翻开史册，泰国确实算不上世界级的文明古国，她的历史不够悠久，她的文化影响力不够宽广，甚至她本身就是其他文明影响化育的产物。但泰国也是一个没有割裂过传统文化的国家，在曼谷，现代化的高楼林立尽量不打扰湄南河畔古都的气象。作为文明古国的中国，我们早已习惯了在高楼大厦的间隙里去寻觅古老文明的吉光片羽，而在曼谷这样的国际大都会，传统文明的雍容华贵却不受现代建筑的高峻凌厉之气。在镜头里取景框相不须费劲周折地腾挪躲避各种不和谐的景物，信手拍来，多可入画，我想不仅仅是天更蓝，能见度更高的原因吧。在传统未被割裂的国家，城乡规划谋篇布局从容稳健方向明确，掌控着过去，自然洞悉未来。 泰国禁赌不禁黄。我向来认为赌与黄都是成年人之间你情我愿的游戏，政府可以引导规范，但无须通过强制力去禁锢。既然泰国禁赌，作为游客当然入乡随俗，但是国际性都芭提雅的肉欲和情趣，却也不忍错过，既然号称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学堂，看来无论男女，都有噱头。 按理说泰国作为佛国，又是性都，似乎矛盾，实则不然。正所谓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天堂与世俗，精神与肉体，宗教并非割裂，而是调和，其间旨趣，非言语所能道尽，惟生活能够诠释。 珠宝、橡胶、鳄鱼、毒蛇、大米，是大自然对泰国丰厚的馈赠，泰国人也充分享受和利用着这份得天独厚的资源禀赋。泰国珠宝工艺精湛，富丽堂皇的皇家珠宝中心，至今依然延续着古老精细的手工技艺。乳胶的应用，从丰胸的材料到床垫枕头。北榄鳄鱼湖已成为泰国旅游一处重要景点，鳄鱼皮肉骨血浑身是宝，它与毒蛇都是泰国国药的主要原料。泰国大米更不用说，中泰两国大米换高铁计划虽然整垮了一任总理英拉，但能与高铁等量齐观也足见泰国大米高大上的风采。 泰式神奇 泰国街头巷尾比国王的画像更多的就是佛龛。泰国是一个充满神迹的国度，鬼话连篇神秘莫测。养古曼童，甚至养小鬼，让我们觉得既神奇又刺激，还有几分恐怖。 在芭提雅旅游时，导游故弄玄虚地提醒我们：大家进入酒店房间前要先敲三下门，然后开门、取电，进入卫生间把水龙头打开三秒，再关上，如果浴帘是拉上的，不要随便掀动，桌上如果有本《圣经》，不要拿东西压在上面，如果翻动一定要归回原处。讲了一通，然后鬼鬼地看着大家：“不要问为什么，照着做就是了。”说得我们真没人敢不这样做，生怕招来什么邪门的东西。导游还特别提醒看到门前供着红汽水的商店千万不要进去，“你们进去之后可能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了。”激起了大家对红汽水的无限玄想。深夜走在寂静的街头，看着精工细刻的佛龛，还有那些供养古曼童或小鬼的红汽水，几分泰式鬼片的感觉慢慢爬上心头，不由得一阵寒栗。 泰拳催生了泰式格斗剧，泰国的奇风异俗酝酿了泰式鬼片，泰国的风貌人情滋养了泰式小清新，随着国家文化软实力的迅速成长，泰国的风俗传统“奇技淫巧”正在突破国界，营销到世界各地，参与到人类文化共建的庞大工程当中。不管是基督教徒还是无神论者，来到泰国恭请佛牌、许愿还愿者不少，无论信仰如何，人类的情思其实大体相通。 五颜六色 泰国是一个色彩绚丽的国家，似乎这个民族对于色彩特别敏锐。一到机场就能看到形形色色、色彩斑斓的航班，远远望去如同可爱的儿童玩具。大货车的车头车身也都涂满了各种颜色的线条，仿佛披着锦缎在奔驰。泰国的建筑色泽明艳，尤其是传统建筑，简直令人眼花缭乱，色彩的搭配与运用臻于极致。 泰国的食物也是五颜六色，香料品类丰富，酸甜辣涩，过分的味蕾刺激使得同行团友几家欢喜几家愁，不少人到了第二第三天就开始极度怀念家乡的菜肴，乃至于通过议论中国菜的做法来画饼充饥竟然成为车上一些中老年的谈话主题。而我却从容而适应，不仅迷恋这异域的风味，而且大有“不辞长作岭南人”的情愫。我所唯一不敢尝试的，是那种在一个大擂钵里加入各种生食，如水果、蔬菜、辣椒甚至螃蟹等等，一钵混捣，泰国人吃起来鲜辣无比，中国人还真没见谁敢去尝试的。热带水果丰富多彩，莲雾在国内可算得上贵族食品，在泰国花点小钱买了一堆，成就了一次难得的大快朵颐。 泰国人喜欢香水，香气如同空气一般让人难以逃避。在中国有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审美格调，而泰式的美人却一定要明妆艳丽，暗香袭人。泰国的女性少有不妆扮自己的，顶不讲究的也至少要让唇色鲜妍，眉目分明。 这里的人民肤色自北向南越来越黑，到了最南部的克拉地峡一带有一个特别黑而瘦小的人种，大概就是俗称矮黑人，学名尼格利陀人种的那一类吧。他们当中的一些女子被戏称为“乌骨鸡”，据说“乌骨鸡”很受西方男性青睐，她们也乐于出租自己，白天作导游，晚上作妻子。在南部的休闲旅游胜地，能看到高大的白人男子牵着瘦小的黑女人散步，这种“大白鹅”牵着“乌骨鸡”的现象蔚然成为一景。 这个国家现在虽是军政府临时执政，但毕竟不久前她还是宪政民主国家，泰国人有着不一致而又公开的政治倾向。导游阿开就毫不讳言地跟我们说他支持红衫军。红衫军与黄衫军的对峙在国内的新闻中是令人恐慌的动荡，在阿开的眼里那更像是一场色彩斑斓的盛会。成千上万的人，大家展现着各自的才艺，张扬着各自的妆扮，吃着组织者发放的免费午餐，吃饱了继续狂欢。时间一到点，两派阵营的人又成为兄弟，大家握手言欢，相邀着把酒宵夜。政客们在台上激烈角逐，可对于民众来说，他们有立场有倾向，他们需要表达，需要展示，最终的一切还是融化在平凡理性的生活当中，政治融入了生活，生活牵引着政治。阿开对媒体不以为然，他觉得媒体总是喜欢捕捉焦点寻觅噱头甚至唯恐天下不乱，本来平平安安的集会，媒体非得说这里又枪击那里又冲撞，大有天下本无事，媒体自造之的调侃与责难。 作为从国内来的游客，我不太懂这些西式民主的政治把戏应该怎样玩法。在泰国我生平第一次乘坐了大象，我感觉这个国家就如同乘坐在大象身上，走得不快，但步伐沉稳，晃晃悠悠而又平平稳稳。我相信，这个在象背上长大的民族，终会找到驭象之方，走出迷途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