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景明 追忆铁生长城

极光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四月的日子，注定了一半是浪漫，一半是忧伤。伴随着桃红柳绿，莺飞草长，天地中弥漫着春的气息与芳香，一股淡淡地哀伤也悄悄地氤氲心头。

　　与长城老师的最后一面就是在四月份，2004年4月3日那天，我和赵亮老师，铁生老师三人一同去北京房山看望病后的长城老师，他异常高兴和兴奋，用左手给我们弹奏了几首简单的钢琴曲，原来能在键盘上飞舞的右手因受血栓困扰，已不能自如运动。当年，这是一双多么灵活的手，演奏手风琴《打虎上山》、弹钢琴曲《致爱丽丝》，动作潇洒优美，当年的他具有多么灵活的身体，能够原地空翻跟头，会溜冰、喜欢打乒乓球、教学生武术，他是那样的注意锻炼身体以扼住父母早亡的遗传恶魔，但他终未扼住命运的喉咙……

　　李长城老师是我大学毕业去单位报到第一个见到我的老师，当然除了校长。据后来长城老师告诉我，九月初周三的那个上午，他在操场旁边的办公室远远看见校长办公室外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孩子呕吐，感到十分奇怪。当天下午全体教师开学会议上，校长介绍道：“今年单位分来了一位大学生，是我们长沟峪煤矿子弟学校的第一位大学生，大家欢迎！”我站起来，向老师们鞠躬表示感谢，并转身向身后的老师感谢，转头瞬间长城老师认出我就是那位呕吐的女孩子。父亲将我从密云送到房山长沟峪煤矿子弟学校，我一路晕车呕吐，下车以后仍在晕车，这“恶心”的一幕被长城老师看的清清楚楚，原来是位大学生呀，站在那里英姿飒爽的，丝毫没有上午看到的狼狈，李老师很高兴第一时间见到我。

　　而我却几乎是最后一个才认识李长城老师。

当年我与家住北京的老师们住在学校最后一排的平房宿舍，所以不多日，我便认识了很多老师。李铁生老师住我隔壁，帅气的他一身健硕的肌肉，名副其实的“铁生”，浑身都是“铁疙瘩”，与体育老师职业十分吻合。隔壁的我时时听到他浑厚宏亮的声音用陌生的曲调唱着熟悉的歌词，实在离原曲调太遥远以至于刚出发就丢了路，他是一个给人带来快乐的人。

　　在学校的日子过的很慢，一个冬日的下午，似乎已经下班了，我信步往校园外的操场走去，被操场旁平房里传出的手风琴声吸引了，谁能演奏出这么高水平的手风琴曲？我循着声音找去，推开体育教研室的门，身材魁梧的李铁生老师在里面，还有一位与铁生老师相比显得十分瘦小的老师，他便是刚才乐曲的演奏者李长城老师，既教体育也教音乐，他正在为房山县的年底演出刻苦练习曲子。来单位几个月了，刚刚知道有这样一个“全能”老师的存在。

　　以后我常常溜出自已的理化办公室，穿过一地黄土的操场，跃上一个高土坎，到体育教研室“办公”。

上世纪80年代的大学毕业生属“稀缺物种 ”，对未来充满浪漫憧憬的我被分到了煤尘满天的煤矿子弟学校，整个学校只有三排平房，最后一排宿舍背后围着铁丝网。巨大的落差使我的心情如同煤尘笼罩的天空，整天灰濛濛阴沉沉的。

体育教研室有种神奇的魔力，我经常“阴天”或是“多云”来到体育数研室，出来后已是“多云转晴”了。

铁生老师与长城老师的搭配就像相声中的逗哏和捧哏，相互爆料或是抖个包袱令我捧腹。铁生老师时常哼唱几句不在调上的歌，继而再由长城老师步入正轨，或演奏手风琴、或钢琴、或边弹边唱，铁生不时地“伴唱”几声。长城老师还是个演小品的高手，有一次表演了天桥汽车站一对夫妻吵架的滑稽情景，一向斯文的长城老师竟能把胖瘦夫妻两个模仿地惟妙惟肖，我笑出了眼泪。以后这个节目便成为我不开心时的保留节目。

不经意间，感觉时钟比原来走的快了。

　　大小李老师既是工作上的好搭档，也是生活中的好朋友。两人经常成双出入、形影不离。

　　一次两人乘摩托车外出，心思缜密的小李老师专门为后座的大李老师借了个头盔，进入房山县城，摩托车还是被警察拦下了。

“你怎么没戴头盔？”警察指着后座上的铁生问道。

“带着呢，在这儿！”铁生指了指一直在腋下紧紧夹着的头盔，把警察和长城都气笑了。铁生就是这样的神经“大条”。

　　别以为铁生老师只是个“四肢发达”之人，他自幼喜爱画画，不仅是学校的体育老师，还是美术老师。调到崇文区老干部局工作之后，又到中央美院进修学习，策划老干部们的各种文体活动、开办书画展，铁生老师的能力和才华在更大的舞台和空间上得到了释放和展现。

　　“小梁子，快打开电视，电视台正采访我儿子呢。”

铁生老师最好的“作品”是他的儿子李可，作为中国烹饪文化传承大师、北京大董烤鸭店王府井店的总经理，李可成功的事业中需要具备深厚的绘画功底，因为餐桌上的每道佳肴都是精美的艺术品。见过李可六岁时画的形态各异的牛，那是属牛的父亲倾注的热情和心血，也是父亲的骄傲所在。

　　接触久了发现多才多艺的长城和铁生老师，仅仅是学校老师们的缩影。长沟峪煤矿子弟学校的老师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唱歌、跳舞，绘画、书法、打球、修理电器、乐器、戏曲、诗词歌赋等等或一专多能或样样精通。学校的老师们一部分是师范学校毕业，一部分是当年的老三届高中生，历史的原因，使他们错过了进入大学校门深造的机会，但是通过电大、函授或进修等各种方式不断地完善自已。对于初中开门办学、高中恶补一年文化知识考入大学的我在基础知识扎实的老师们面前相形见绌，刚来时的一点小骄傲，在博学多才的老师们面前荡然无存，我从内心尊敬和敬佩这些一直对我关爱有加的老师们。

　　后来听长城夫人说我们看望他的第二天，长城又随家人去扫墓，连续两天情绪激动导致左脑再次出血，之前曾是右脑出血，并且深度昏迷，从此再没有醒来……

　　得到长城去世的消息，是铁生老师告诉我的，长城老师已经走了多日，没有打扰我们任何人，他留给我的画面便是用左手弹琴的侧影，时年48岁。

　　长城不愿意打扰别人，甚至包括他的妻子，他走的时候，妻子正在北京住院，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甚至没有去过他的墓地。后来长城夫人常与我通电话，共同怀念长城老师并相约待长城夫人身体好转时，我们和铁生老师一起去墓地看望长城，这个愿望也落空了，距离长城走后三年，长城夫人也追随长城而去！

　　更想不到的是，长城离开的八年之后，2012年6月，身体强壮得像铁牛一样的铁生因患肺癌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63岁。难道他怕长城孤单吗？几年以后当我到安贞医院再看到铁生老师曾经坐过的那张空空的椅子时，我曾大声地问道：“铁生老师，你见到长城了吗？你们都好吗？我真的很想你们！”

　　铁生、长城，我会经常想起你们。忘不了冬日来临，铁生为我砸煤块、铁捶一抡煤花四溅的情景，他嘲笑我砸煤就像在额头上“弹脑奔儿”；常怀念长城优美的琴声、想起他谦逊的为人，即使后来成为长矿小学校长仍然不改低调为人本色；眼前常浮现他不英俊、但十分和蔼的面孔；忘不了我调到北京工作后、大小李在漫天飞雪中赌一把我一定在校、专程从房山赶到北京看望但却扑空的真诚（我回密云休假）……

　　人生的岁月长河，曾有一段光阴与你们同行，从此你们的身影便留在我的生命中。感恩你们陪我走过人生最灰暗的日子，感恩你们的友谊、鼓励和无私真诚的帮助，将我初入社会时的迷茫、困顿、彷徨转为乐观、积极、向上，天空依然煤尘飞扬，但我感受到了那束温暖的阳光。

　　曾经的欢声笑语你们带走，值此清明往事只供追忆，想念留给自己。

从来不需要想起

因为从来不曾忘记

不曾忘记

就不曾离去

从此天上人间两相忆。

小梁子于 2022 04 05

1991年于笔者（前左二）家中，第一排右二铁生老师，第二排右三长城老师。

合影为贺长城老师乔迀新居，中为长城老师，左二铁生老师。右一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