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

阮祝文

今天从三里桥下班后回阮家牌楼湾里祭祖，因为爸妈还有哥嫂序文他们来不了那么早，所以我正好趁等他们的时候在湾里转转，寻找童年回忆。

每个湾子前头都有一个标志性的东西，有的是一棵树，有的是一口塘，而阮家牌楼湾子前头就是这个倒了一半的石头房子，它以前是干什么用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时候这房子前面是一个大稻场，乡亲们打稻谷的地方，很平坦宽敞干净，稻场中央静静躺着一个碾稻谷的石滚子，延边总是堆着高高的稻草垛子，湾里的小伙伴一到傍晚都在那里捉迷藏，当然这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存在的是脑海里忘不掉的小时候在那里玩耍过的快乐时光。

这是爹爹大大以前在湾里住的房子，因常年无人住早已坍塌，这是二伯按照原来的结构重新翻建起来的，三间，中间堂屋厨房，两边是厢房。推门而入，仍然那么熟悉和亲切，厢房里好像看到了大大的那张大木床，小小的窗户下面一张木桌子，简单整洁。走进厨房就想起了大大煮饭忙碌的影子，裹过的小脚颠颠簸簸的忙进忙出。我十岁搬去镇里上学后，每到周末必定和序文一起，十几里的路走回来，回来做了什么全然不记得了，几时回去的也不记得，就是一到周末放学就迫不及待的一起走回来总也记得。

有一次回去，二姐搬起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前的空地上，两手捧着一张抄着歌词的小纸条，对着歌词一字一句地唱着：“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张行的《迟到》，那是那个年代风靡大陆的台湾流行歌，八十年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物质匮乏，而精神丰满自由的美好年代。

湾子里的土砖房子。

这斑驳的墙面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这个房子好像我家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啊，这是后门。

这半坯墙是河南伢家的，我为什么认识，因为这是大石板做的，不同于那时的土砖和红砖房，它显得格外阔气。可惜只剩下这半边断垣残壁。这阔气的石板墙旁边是有一棵阔气的枣树的，纤长的树干杵过屋顶，那一粒粒青红的大枣也高高的挂在屋顶上的枝叶间。二姐一定是早收买好了河南伢的，因为当她举起长长的稿子对着青红花白的枣刚刚敲了没几下，河南伢就急匆匆地跑来叫二姐别敲了，他家大人回来了。于是我们跟在二姐后面迅速撤离，我记得我是一粒枣也没有吃到的。

村子西头我去得比较少，只记得那里很多树，现在还是很多树。

这惬意的鸡爸鸡妈们，媲美陶渊明的诗句“狗吠深巷里，鸡鸣桑树颠”

这是香叔家的，把旧房子拆了做了这个，四间两层，后面围着一个超大的院子。

这几年湾里盖起了好多的大洋房

栀子花树

湾子东头的三口塘，湾里人都叫它甲塘，一口塘吃水的，一口塘洗衣洗菜的，这拍下来的是最东头的最大的一口塘，不作他用，夏天有人在那里游泳。一到夏天，一湾子的人都搬着竹床到甲塘乘凉，那时候是连风扇都没有的，摇着大蒲扇，搽驱蚊药水，到夜半凉快了才回家去睡。

有一次我们全家在甲塘乘凉，小竹床放在两个小塘中间的塘埂上，我和序文在竹床上玩，爸爸在旁边躺在他的躺椅里应该是在闭目听他的收音机，我坐在竹床上，序文那天不知为什么就在竹床上蹦啊跳啊，很嗨完全停不下来，蹦着蹦着突然两个脚蹦到了竹床外面，掉到地上，我眼睁睁地看着她顺着塘坡滚进了塘里。我还没回过神来，爸爸却神反应的从他的躺椅里起身，一个猛子顺着序文落水的地方扎进去，大概两三秒的功夫，爸爸抱着序文从水塘里起来了，这前后不到一分钟，甲塘上的人依然乘着自己的凉，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这条路是从甲塘下来回湾里的一条路，以前是青石板路，我和我哥从甲塘抬水就得从这条路回家，一个大木桶用绳子穿在一根扁担中间，我在前面我哥在后面，小小的肩膀抬着这么大的一桶水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走一步水就从桶里荡出来一点点。我为什么对这条青石板路印象深刻，应该是因为水桶太沉了，压得我一直低着头看着地面，看着我的小脚丫一步一步挪过那亮锃锃的青石板。我那时还不到十岁，又矮又小，可是那沉的担子担在肩上我一声也不吭的担到家。

甲塘也是我们去上学的必经之路，有时候应该是深秋或者早冬的早晨，去上学的时候就会看到爹爹在甲塘阵虾子，用两根竹条交叉弯成四角弓形，然后用四方形的纱布固定在四根腿上，用一根长稿子勾在竹条顶端，阵虾子的阵子就做好了，把诱饵放在纱布上，送到塘中央，阵下，隔一点远又放一个，过一会儿再看吧，只见爹爹腰上绑着带子，将长稿子一头顶在腰带上，两手抓住稿子前边，用力上抬，身子往后一仰，稿子拉成弧形，竹阵子就慢慢露出水面，纱布上就是活碰乱跳的小鱼小虾了。

从甲塘下来转上这条田埂，再横过一条小路，小路那边就是光华小学了。

远远看去光华小学的旧址处已换成新房子，成为了党员干部活动中心了

徜徉在田地间，各种小花小草，发现了一处茅草堆，正是抽嫩芽的时节，我抽了大大一把

剥开来吃了，没有任何味道，小时候却吃得津津有味。

田地荒芜已是常见，发现一片水田还觉得欣喜了，再想看到往日那般处处热火朝天春耕秋收的农忙景象也许是不可能了。

刚拍好照片一起身，听到扑通一声，一只小青蛙跳进田水里不见了踪影，漾起一圈圈波纹又恢复平静，几只黑色的鸟从甲塘的水面飞过，发出嘎嘎的叫声，蒲公英在风中摇摆，它的种子随风飘扬，从甲塘远远看去，阮家牌楼仍然静静伫立在那里，不悲不喜，记载着所有变迁，和我们关于童年的记忆，不悲不喜，却难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