嗑瓜子

岁月静好

　　嗑瓜子我是喜欢的。

等待半年之久的瓜子，终于到货了。迫不及待的打开袋子，抓出一小把，依然是那样的颗颗饱满。捏起一颗，轻轻嗑开，熟悉的五香味儿慢慢涌上舌尖，空气中同样的味道已悄然开始飘散。

一颗又一颗，一把瓜子不经意间悉数变成了瓜子壳。

这家店里的水煮五香葵花瓜子与小时候母亲煮的瓜子的味道极为相似，是我食之就放不下的，亦是寻了多家店，才寻到的，本也不抱太大希望，却有了意外惊喜。自从物质极大丰富后，家里极少再煮这样的瓜子，多年以后，居然就寻到了曾经的味道，相逢的欣喜与小时候的记忆不断交错。

　　七八十年代，家里零食的种类是很少的，偶尔会有几粒橘子瓣糖或者一口酥糖，大多被我小心翼翼的用手帕包起来收着，实在嘴馋了，才舍得拿出来吃上一块，那是可以笑眯缝了眼的甜蜜。瓜子由于价格便宜，当仁不让的成为零食的主流。

母亲会时不常买一些瓜子，晚上父亲给我和弟弟讲故事的时候，母亲会用手剥一些瓜子仁给我们吃，每剥几颗，就分别塞到我和弟弟嘴里，清脆的“嘎嘣嘎嘣”声和着父亲低沉的讲故事的声音，每每父亲皱皱眉头，我和弟弟就放低咀嚼的声音，故事继续讲着，瓜子也依然继续吃着。

　　买现成的炒制好的瓜子，多数时候是会吃到坏的，从小母亲就三令五申，坏了的瓜子仁有黄曲霉，对身体不好，不能咽到肚子里。那时候也不懂得什么霉，满足口腹之欲最是重要，但还是很听话的，每每吃到坏瓜子都会老实的吐掉。

坏瓜子的味道很特别，本来嘴巴里正是满口瓜子的香味，甚至还有部分正在咀嚼尚未吞咽的，突然一颗带着酸味和苦涩味道的瓜子仁进了嘴里，来不及分辨，后槽牙已咬了两下，只能苦着脸把嘴里全部的瓜子碎吐出来，可惜的同时，还得漱漱口，坏瓜子着实影响口感，还影响着心情。

　　于是，母亲会在冬季供暖后，买一些生的葵花瓜子回来，颗粒非常饱满的那种，清洗干净，支起大锅，锅内放入瓜子和炖肉的调料，花椒、八角、桂皮、小茴香、盐等，加入没过瓜子的水煮熟。煮瓜子的过程和炖肉很是相似，当然香气也是一样的，在鼻子已经快被熏到无感时，瓜子便煮好了，盛出，沥干。煮瓜子的过程中，母亲会小心的拆解两个棉纱布制成的口罩，再把拆好的纱布缝成长方形的小布口袋。将沥干水分的瓜子装入口袋里，缝好，把布袋放置在暖气片上，慢慢烘烤，时不常还得翻个面。暖气很足的时候，大致两三天就烤好了。

这样烤出来的瓜子，因为没有经过炒制，瓜子皮干净，瓜子仁则透着醇厚的五香味道。不似炒制的瓜子，往往皮上沾有炒制时的盐分或者其它佐料，瓜子仁味道实则很淡，吃多了嘴唇还会有咸咸的干涩感，水煮瓜子能完美的避开这些问题，且由于是煮制，少了些烟火气，食之不易上火。

　　水煮瓜子曾经是那些年代的冬季里，我和弟弟一份小小的期待。

现在的瓜子口味众多，除了传统的五香、原味的之外，还有焦糖味、山核桃味、绿茶味的，更甚者有藤椒味、芝士味，但是我最爱的还是水煮五香的，我想多年偏好这个口味，可能是小时候的记忆太过深刻，也可能是味蕾最真实的感受，不枉一等就是半年。

　　工作后，爱吃瓜子的习惯依旧。单位的大门口就是菜市场，市场里风雨无阻的有一位推着小车卖瓜子的老人。老人家的瓜子非常好，精挑细选，自己炒制，颗粒大且饱满。每隔几天的后夜班下班后，我都会去买上两斤，闲暇时，一本书，一捧瓜子，就在文字中沉沦了。

　　当时就曾看到丰子恺先生写的《吃瓜子》，描写细腻，深以为然。唯一觉得文中将嗑瓜子写为“咬”，不甚合适。一般来说瓜子是用门牙将其“嗑”开，里面的仁自然就出来了，“咬”字总觉得是用上了后槽牙之力。但当我真正见识到西瓜瓜子彪悍的坚硬后，这个“咬”字从此深得我心。

一直偏爱葵花瓜子，西瓜瓜子不怎么吃，偶尔买过一两次，被其坚硬的壳惊呆了。每嗑一个，都觉得门牙甚是发软，几个下来，极其担心把牙崩了，干脆用犬齿或者扔嘴里用大槽牙嗑，此时是真真正正体现了一个“咬”字的，往往经过槽牙的洗礼，瓜子也被咬的七零八落，碎成了片和渣，嗑不出完整的仁来。

　　之前一直以为西瓜瓜子就是西瓜吃完后，留出来的籽，甚至还曾怀疑无籽西瓜越来越多，西瓜瓜子怎么办。直到有一年去甘肃出差，看到荒滩上密密麻麻的个头不太大的西瓜，才知道这才是专门种来出产西瓜瓜子的，它叫籽瓜。籽瓜是西瓜的近亲，最早诞生于非洲沙漠，在唐代由丝绸之路引进，北宋初年的《太平寰宇记》曾记载了籽瓜。籽瓜对水量要求极低，夏季的三场雨即可满足它一生的饮水量，看着干旱的荒滩上遍布充满水分的瓜类植物，这样的神奇让人为之惊叹。

　　除了常吃的葵花瓜子和西瓜瓜子之外，南瓜瓜子也是日常瓜子中的选择之一。南瓜瓜子的嗑功秘籍，恰与西瓜瓜子不同，不可使用蛮力。拇指与食指，捏住一颗南瓜瓜子，送入上下大牙之间，调整好垂直角度，轻轻将瓜子头起部分嗑开一个小口，紧接着再向后嗑一下，直至第三次，往往才能嗑出了一个完整的仁。南瓜瓜子皮较薄，如果想要一次嗑成功，是较难的一件事，需要磨着性子慢慢嗑。曾经见过急性子嗑南瓜瓜子，直接连皮一起咀嚼了，这也是应了“咬”字的。

　　于我而言，还是觉得嗑葵花瓜子最为简单，既不用咬，也不用小心的嗑，拿起一颗，“咔啪”一声，瓜子仁应声而出，利落简单，嗑瓜子本就是为了消闲，嗑着不爽快，反倒是辛苦了。

葵花瓜子因为富含丰富的维生素、矿物质、不饱和脂肪酸和蛋白质等营养物质，对身体有益，但是由于葵花瓜子油脂偏高，多吃也是有反作用的，平日里还是需要控制着吃的，更何况还有瓜子牙。

　　瓜子牙是瓜子嗑多了，两颗大门牙极易出现或深或浅的窝，弧形缺损，不太平整，大多爱嗑瓜子的人或多或少会有些。曾有位瓜子友人，居然嗑出了锯齿状的牙，也是颇为不易，不知是牙齿不够坚硬还是嗑了过多瓜子。不过，她是引以为傲的，如果谁要是在她面前说一句爱嗑瓜子，那必是要亮出牙来让人观赏一下的，我曾经是为她的牙捏把汗的。

　　其实现在有很多直接卖瓜子仁的，我是不喜的，就如林语堂先生说的：“吃瓜子，用牙齿咬开瓜子壳之乐和吃瓜子肉之乐实各居其半”。一把一把将瓜子仁填进嘴里，似是牛嚼牡丹般，索然无味，失了嗑瓜子本来的乐趣。

　　嗑瓜子本就是不疾不徐的享受，一本书、一杯茶，抬手落下间，堆积起小小的一堆瓜子壳，快乐其实就是如此简单。如果再有三五好友，嗑着瓜子，聊着闲天，那更是不亦说乎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