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不是故事是真实,这不是艺术是生活。“举杯邀月恕儿郎无情无义无孝 扎根戈壁为祖国尽职尽责尽忠”。为了这一伟业,多少前辈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下面这些文字,记录着一名战士的心路历程,且慢慢品来。</p> <p class="ql-block"> 当我从千里之遥的新疆赶回两年未归的故乡时,迎面撞来的不是渴望已久的全家团圆的喜悦,而是于一瞬间将我击倒的无边的黑暗。姐姐不在了,永远地走了。天似乎一下子塌了下来,眼前的一切顿无颜色。我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众人哀吊的女子,会是我的年轻的姐姐;那黑白像框里的照片,会是姐姐留下的最后的微笑?不,我宁愿自己是漂浮在一场虚无的梦中,所有的一切只是虚空,只是虚空罢了。</p><p class="ql-block"> 在哀乐与哀嚎声中,在爸爸陡增的白发间,在妈妈嘶哑的喉咙里,我木然着。思维宛如静止了,泪腺也似枯竭了。我依旧无法相信这个现实,就像我无法相信地球会突然爆炸,太阳会瞬间消失一样。然而,必须坚强的我无法不正视这惨烈的事实,姐姐确确实实不在了。我像一具失却灵魂了的躯体,在众人的纷拥下,为我那可怜的姐姐作最后的送行。</p> <p class="ql-block"> 街上的年味渐渐地浓厚起来,姐姐的后事也匆匆安排妥当。爸妈的小屋在接纳了人们轮番的劝慰和同情的泪水后,渐渐空廖下来。窄小的空间里霎那间便被无边的伤感所笼罩,令人感到窒息。于他人而言,姐姐的猝然离去,除了让他们感到短暂的伤悲和世事的无常外,并不会在他们的生活中激起怎样的波澜。然而,我和我的父母却要将这枚命运的苦果品位一生。我张了张苦涩的口,想劝慰一下心已衰竭的双亲。忽而又发觉这些已被他人重复千遍的话语竟是那样的苍白与乏力。要忘记这样一个聪慧、孝敬的女儿,要忘记这人世间最最深厚的一段情,是多么、多么的不可能呀!在他们心中,儿子与女儿,就是两棵冬可防风、夏能遮荫的大树;就是两条承载着他们爱与希望,幸福与骄傲的心灵之舟;任何一棵树的倒下,一条船的覆没。都会让他们历尽沧桑的心经受一次巨大的煎熬,都会让他们的余生在压抑着的悲痛中黯淡地度过。望着几日未眠,粒米未进的父母,望着他们陡增的白发,憔悴的形容,望着他们目光深处的无助的悲切,我的泪无声地涌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我那可怜的只有三岁的外甥女,孑然一人趴在小凳子上,穿着姐姐在时为她买的新衣,稚声地哼着姐姐教会她的“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儿,像唱一首世界上最伤感的催泪曲,声声如钢针般扎在人的心上。凝望着这个尚不懂事的小可怜,我的泪再次汹涌而下。她今后的路上该要承受多少伤心的失落,孤苦的风雨啊!她的语言词汇里将永远地省略了“妈妈”这个温暖的称谓。尽管她还有亲爱的爸爸,慈祥的爷爷、奶奶以及许许多多的深爱她的人。但是,有谁能够代替得了这个世上最深沉、最宽广、最无私的母爱呢?以前常常在影片、小说里见过类似的情节,尽管也为那伤感的故事产生流泪的冲动,但总固执的认为,那只不过是作家或导演故弄玄虚罢了。而今,在我尚未深涉的人生河流中,却过早地体味到了这其间的苦难,这生与死诀别的悲哀,这烙在灵魂上的永生的伤痛。</p> <p class="ql-block"> 躺在那张久违的床上,宛如又一次走进凝滞了的时空隧道,记忆里那些沉淀多年的往事一一叠印而来。似乎是姐姐的离去,才唤醒了我沉睡在心底的那份悠长但却短暂的情丝。才让我第一次却又是最后一次体悟到,姐姐在时的幸福与姐姐去后的空落。她是多么地爱她的弟弟啊!小时候,她曾冒着挨打的危险偷家里的钱买东西给她的馋嘴的小弟吃;她曾不惜多跑二里路送她的弟弟上学后才独自跑向自己的学校。她曾为了满足弟弟的虚荣心,而不惜花上一个月的工资,为他买了一双耐克鞋;她曾为弟弟当兵时的苦累而悄悄的流泪;她甚至为弟弟找一个称心的女友都时时挂在心上。而她的弟弟,我,却一直未想过要为她做些什么,分担些什么。甚至,在流转的岁月里,当我学会营造独自的情感居室时,有时,近乎忘却了她的存在,忘却了远在异乡的我永远生活在她遥迢的惦念与牵挂中。我惭愧,在姐姐强烈的爱的光照下,只知道吸纳爱的暖阳的我,从未想到过反射的哲学。此刻,我第一次认清了自己谦逊表面下涌动着的卑微与自私。可是,我醒悟的太晚了,今生今世,我欠姐姐的如山般的情债,是再也无法偿还了。</p><p class="ql-block"> 与姐姐相比,我是幸福的。因为她大,我小;因为她是女,我是男。故而,在传统习俗依旧浓厚的乡村,爸妈还是生活中处处偏袒于我。这也是他们后来常常的自责。姐姐稍稍懂事时就能帮家里做事了。人还未及锅台高,就经常踩着左摇右晃的凳子刷锅、洗碗、做饭。家中换下的脏衣,她见了便主动的拿到门前的河边洗得干干净净。上学后,经常捧回“三好学生”的奖状。左邻右社见了她,就夸妈的福气好,前世修来了这么个好女儿。而幼时的我,却是顽皮而又任性的。我非但时常不听她的话,而且还常在爸妈面前打姐姐的“小报告”。因而姐姐总是受了很多的委屈。但她却从没有生我的气,依旧像往常一样疼爱她淘气的弟弟。记得有一次,我与一位小伙伴发生了纠纷,他和他的哥哥便一齐跑过来打我。当时姐姐正在洗衣服,看到我要挨打后,便匆忙放下手里的衣服,跑过来护卫住我,自己却让那对凶悍的兄弟抓破了衣服和手。我知道,善良的姐姐不是打不过他们。</p> <p class="ql-block"> 姐姐十八岁时便离开家到了遥远的杭州做事。她先后电子厂、牙刷厂、服装厂等多处地方做过事。生活一直都比较清苦,当然,也挣不到不少钱。但她却始终缩衣节食,把省下的钱寄给家里。为让我把字写好,她花了她近一个月的薪水为我报了《书法函授学院》。并时常写信鼓励我:字就像人的脸面,必须要下点功夫把它写好。同时,你现在要努力学习文化知识,不断地提高自己的素质,只要努力去做,没有成就不了的事。是的,“只要努力去做,就一定会有等价的回报”。在姐姐的关爱与鼓励下,我也渐渐走出了没能受到较高程度教育的憾悔。走出了初涉生活之路的茫然,并爱上了读书,写作。我现在的字之所以还能对得起观众,之所以还能在报刊上偶尔发表一些浅薄的文字,之所以能够充实、自信地活着,这很大程度上是姐姐对我的精神上的支撑与鼓励。</p><p class="ql-block"> 姐姐结婚时,我因为身在遥远的军营,没能赶上她的婚礼。我知道,在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是多么的期望她唯一的弟弟陪伴呀!姐姐是那样的疼爱她的弟弟。她总说我小时候受了许多的苦,说我在部队又受了那么多的苦,说着说着泪水便流了下来,仿佛我所经历的苦与累都应该由她来承受似的。而我却从未想过要为姐姐做些什么。我只知道,我需要什么,她就会想方设法满足我;我只知道,我心里苦闷时,姐姐会给我清醒的开导;我知道,有她在,我的人生道路始终有个并肩搀扶、共担风雨的人。可是,姐姐却丢下我独自走了,不给弟弟回报恩情的机会,便匆匆离开了她爱的和爱她的世界。</p> <p class="ql-block"> 姐姐去时,我赶上了,在殡仪馆里。我看到我两年未见只差两天便可以见上的姐姐安静地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我看见了她乌青的脸,和左眉上凹下去的额头。我看见了她,而她却在也无法睁开眼看看她十分想念的弟弟了。我的心碎了,我看见满街洋溢的节日喜庆中飘过一片阴郁的烟云,它蔓延着、扩散着,逐渐笼罩了我僵硬的身,冰冷的心。</p><p class="ql-block"> 姐姐是在2002年2月4日晚离开了这个眷恋的世界的。初开出租车的她被凶残的歹徒扼杀在27岁的生命花季。像一朵刚刚绽开的蓓蕾,过早地凋零在一场突发的风暴中。而那个作恶多端、没有人性的凶手却再又一次行凶中,被车顶撞开了后脑勺,成了正义的枪口下报废了的植物人。然而,可恨的上帝,却让坏人在受到它应有的惩罚前,夺取了我无辜的姐姐的生命。这,也许是人世间注定的悲剧,然而,却是我生命中永远也抹不掉的伤痛。</p> <p class="ql-block"> 眼泪,要流就流吧,纵然倾尽我所有的泪水也换不回你的应答。心痛就让他痛吧,即使痛成碎片也无法再让你回到我身边。也许,我能做到的,只有流泪,只有心痛,只有无休无止、无边无际思念罢了。可是,我又知道,姐姐,这并不是你所愿意看到的,你不愿我们整日为你茶饭不思,日夜难眠;你希望我们能把你永远地忘了。姐姐,我也祝愿你在那个冰冷的世界里能够过的温暖些。</p><p class="ql-block"> 姐姐,如果天堂与人世有一条相连隧道,我会时常去看你的。姐姐,如果人生有来世的话,我还愿做你的弟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