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花颈”是一条狗的呢称,准确地说是一条保卫犬。</p><p class="ql-block">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在黄坪分销店当采购员,那时我才十八岁,正是充满幻想和憧憬的年龄,生活无忧无虑,只铭记父亲教诲,全力做好本职工作。</p><p class="ql-block"> 记得我刚去分销店报到时,一只矫健的黄色皮毛的狗随着跟上楼来,跑进经理办公室,在我身边摇着尾巴,嗅来嗅去,没有一点对陌生人的警觉的样子,显得很亲切。当时我想,它是否有特殊的嗅觉,能识别国营供销社职工的特有气息。</p><p class="ql-block"> 上班以后,逐渐和这只狗熟悉起来,它的体形很健壮,毛呈黄色,颈背部有一条块状白毛,“花颈”由此而名。它不同于一般的狗,我见过许多乡野的狗,没有哪一只能有它的气质,它不仅干净利索,且步态优雅,更有一身犬类少有的亮闪闪的皮毛。这得益于它养尊处优,分销店有一食堂,油水尚可,“花颈”作为保卫犬,也有口粮。每次在职工用餐后,便拿出它专用的木盆,从甑子里舀出米饭放在里面,再佐以米汤和菜,供它食用,因此,它长得结实健壮,皮毛油光发亮,动作敏捷,目光有神。</p><p class="ql-block"> “花颈”一天大体的活动情况是:白天两餐按时享用,随后就同店员嬉戏,窜窜屋子,或在夏天的阳光下蹲伏在坝子养神,再或到附近田坝溜溜,与邻近农家喂养的狗打闹嬉戏。晚间它不出门,由于没有固定的窝,便随意找个店员的门市部栖息。“花颈”由于调教得好,很爱干净,从不在店内“方便”。</p><p class="ql-block"> 我在分销店工作半年后,“花颈”和我熟悉了,喜爱和我呆在一起。白天我上班没时间顾及它,它就自个玩去。吃饭时,大家都爱逗它玩,叫它打两个滚才吃饭,“花颈”耳顺,从无逆反,可能已成习惯。有时用餐后,老店员老刘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端凳坐在坝子,光裸脚掌,叫“花颈”舔他的脚趾,让我非常反感。此后一到午间,赶在老刘之前,我就唤“花颈”一同溜马路、或到河边转悠,总之,不让“花颈”再给老刘舔脚。</p><p class="ql-block"> 很长时间,我不知“花颈”会游泳,直到有一次,可能是公社无人,与公社串连的电话长时间响着一长二短的铃声,我上楼接听,来电话的是区派出所所长,他说公社没人,委托我通知河对面学堂湾一青年到派出所有事,当时公社的确无人,想到是派出所所长通知的事,一定非同小可,我又知道那青年的家,于是独自前去通知,“花颈”紧随我后,为了抄近路,我未绕道去过钢丝桥,而直接踩水过河,那天恰巧涨了水,河水浑黄,看不见河的深浅,我不敢贸然下水,于是脱光衣服,顶在头上,踩水过河,起初我没注意,待下水了几步,回头看“花颈”正在河滩上跃跃欲试,想下水的样子,又有点怕,我见状吼道:“花颈,回去”,它不听,仍恋恋不舍的眼巴巴地盯着我一步一步走向河心、上岸,忽然,它窜入河中,头昂出水面浮游过来,跃上河滩,它摇摇身子,抖抖毛上的水,便围着我打转。</p><p class="ql-block"> 我穿上衣服,走过河滩,登上山坡,“花颈”紧跟着我,一会就窜到我前面,经过几户农舍时,几只黑犬向它扑来,凶恶地追咬,“花颈”猝不及防,边躲边还击,“花颈”的体形比那些狗大,单个较量,不在话下,只是寡不敌众,几只恶犬也是欺生,追咬不放,我捡起石头,砸向几只恶犬,想替“花颈”解围,可几个回合,“花颈”与几只狗跑出很远,眼见“花颈”要吃亏,我便大声喊:“花颈,快回去,”不知它是否听见,反正不一会儿,我就见不着它们了。由于有事在身,我无暇顾及“花颈”,我想“花颈”不是呆狗,它撕咬不过,肯定会走为上。</p><p class="ql-block"> 待我将事办完返回分销店,不出我所料,“花颈”早已返回,见我回来,它前蹦后跳地围着我转圈,仿佛因我平安回来而高兴,我无法用语言和“花颈”交流,心里却对“花颈”更增一份喜爱,对“花颈”的灵性更加欣赏。“花颈”的确是只好狗,一只优秀的我从未见过的义犬。除了“花颈”,我没有与其它的狗有过亲密接触。反正此后,不管是农村的看家狗,还是城里人养的爱犬,乃至我见过的警犬,没有一只比得上“花颈”。</p><p class="ql-block"> “花颈”陪我度过了两年的时光,为我孤独的生活凭添了许多快乐。很多时候,我返家或出差、下乡离开“花颈”都觉得不习惯,很挂念它,我想“花颈”也是如此,它虽不能用言语表达,但每次我外出后返店,大老远,即使没看见我的身影,只要听到我的声音,它就摇着尾巴欢蹦活跳地跑来,和我欢快地嬉闹,仿佛见到久别的老朋友一样。</p><p class="ql-block"> 狗通人性,古今中外关于义犬的例子,虽有所闻,但未亲自接触,我恐怕今生也只有这一次,虽然我小时候,家中也曾喂过两只狗,远不及“花颈”那样有教养,通人性。</p><p class="ql-block"> 别看“花颈”给我的印象如此,却也有例外。虽说它眼中没有凶光,平和、安静,其实它也很有个性,也有我认为只有人类才有的记仇心理,有一次,公社兽医站一兽医在分店坝子为邻近一农户阉割猪崽,很多人站在那里围观,我当时趴在卧室的窗口上看热闹,殊不知人群里忽然有人一声惊叫,接着我看见“花颈”忽地从人群中窜出来,向远处跑去,随后才听兽医说他脚肚子被“花颈”咬了一口,我颇觉蹊跷,那么多人它不咬,偏偏钻到中间,向正在忙于阉割猪崽的兽医下嘴偷袭,莫非它不忍兽医向猪崽下手,抑或听到猪崽因疼痛嚎叫而敌忾。</p><p class="ql-block"> 稍后,兽医完事,我问他,为何“花颈”要咬他,兽医告知,“花颈”小时,正是由他亲手阉割,难怪如此。以前,每次兽医从分销店过路,“花颈”都要狂吠着扑咬他,只因他防着,从未得手,殊不知这一关躲不过,“花颈”此次盯住时机,不声不响地进行偷袭,搞个冷着,报了一刀之仇。打那以后,兽医再过路,“花颈”不再对其扑咬,看来心头恨也解,既往不咎了。和“花颈”相处两年,它咬人还仅此一例。而平时,它对来分销店售农产品和买商品的农民,都不会无故扑咬,看见经常来的更是很随和。</p><p class="ql-block"> 1984年5月,我调离分销店,很长时间没有到黄坪,那里的工作人员也陆续调换了,“花颈”的情况一无所知,半年以后,我下乡路过黄坪,专门去分销店看“花颈”,却看不见“花颈”闻声扑来的影子,问及店员,躲躲闪闪地答:“花颈”不晓得跑到哪儿去了,没有回来过。悲哉,我想后来的店员也如我一样爱护“花颈”,即使是死,也应自然老死,没想到一条优秀的保卫犬,不明不白的“失踪”了,心里弥漫着莫名的情绪,似乎有种怒气,不知该怎样发泄。</p><p class="ql-block">倘若我知道有人对它下了毒手,我肯定不会轻饶了那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