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片飘向故乡的落叶</p> <p class="ql-block"> 黄婆婆的家乡并没有“白浪逐沙滩,一片海蓝蓝”,只是一个“山高水少石头多,麻雀飞过不落脚,喜鹊飞来不唱歌"的山窝窝。全村以山地为主,石漠化严重。光秃秃的山岭,破旧的房子,“天晴牛角刺″-一硬梆梆,“落雨冬瓜汤"——泥泞不堪的山路,出行靠双腿,运输靠肩挑的山村。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承载过她童年的足印,少年的疯狂,青春的歌声及中年的心酸,是七十多岁的黄婆婆心心念念的家园。</p><p class="ql-block"> 她带着儿子出门打工二十多年,无数次梦里在家乡的石山上爬滚。真是“岁月催人老,人老易健忘,健忘多少事,唯不忘思乡”。在黄婆婆强烈要求下,她儿子只好带着她回家。</p><p class="ql-block"> 一家人下了飞机,凝望宽阔悠长的跑道,穿过宽敞明亮的候机室。门前绿树成林,绿草像一层厚厚的地毯展现在眼前。一阵山风吹来,令人神清气爽。 .</p><p class="ql-block"> 黄婆婆沉着脸,生气地说:“这是哪儿?你哄我!"儿子搀扶着黄婆婆,满脸得意地说:“妈,这是武冈机场,就在我们家屋后!″黄婆婆更气愤了:自家屋后左边是一座山,右边还是一座山。哪有这么大块平地?过去带儿子去后山种花生,最大的石函也种不下十蔸,一个斗笠下藏得住三块地。</p><p class="ql-block"> 她儿子贴心地说:“政府用挖土机挖低了高山,用堆土机填平了山谷,数十座山连成一片,就有了这么大一个飞机场了。″黄婆婆东瞅西望,满脸凝惑,仍认定儿子在糊弄她。</p><p class="ql-block"> 出了飞机场,黄婆婆问:“怎么回家?”儿子谦和地说:“走路”。“走路?十几里山路,扒开茅草才见路,妈老了,你背得动么?”高大英俊的儿子搀扶着黄婆婆,顺着机场路往下走,只见层层梯田,金浪翻滚。收割机强悍霸道,十多分钟就收割了一亩地,禾杆留在田地,谷子运回农家,真是“富饶禾下梦,稻香满春秋。”</p><p class="ql-block"> 望着忙碌轻快的一切,老人问:“这是哪儿呀,打禾这么轻松。”儿子说;“妈,你仔细看看,山坳那块金灿灿的水田,有印象么?”黄婆婆怔怔地盯着,泪眼婆娑,“那不是自家的水田么?”她想起自家唯一的一块水田在山脚下,山高路陡,田薄谷少,“朱家岭的禾,一亩打一箩,高兴两个人抬,不高兴一个人驮”。每到水稻收割季节,她凌晨三点起床,来回走十多里山路,挑谷回来,那种辛酸,真是不堪回想。看见了自家的水田,老人家真正高兴起来。她望着割剩的稻杆,问:‘稻草不用挑回去么?”儿子告诉她;村民们响应党的号召,他们环保意识加强了,把稻草留在田地,任其自然腐烂,化做泥土,既改良土质,孕育着植物来年的生长之梦,又避免焚烧,污染空气。</p><p class="ql-block"> . 他们望向远处,满山满岭绿树成荫,荆棘丛生,脆生生的一大片。公路两边的山坡上,政府帮村民中上了矮矮的脐橙,一簇簇结满籽儿的吴茱萸,发出微辣的清香。这些经济作物既绿化了荒山,又增加了村民的收入。而此刻,老人家的脑海里,正闪现着故乡旧时的模样:裸露的石山上,稀稀疏疏长着几棵枞树,上山砍柴,别说杂树,连茅草都很少。刮风时,她爬到枞树上,趁着风劲用力摇,摇下一根一根的枞针,铺在山坳,可就算摇得精疲力尽,也捞不起半背篓。</p><p class="ql-block"> 公路两边的菜地里,鲜嫩嫩的野猪草,长势喜人,而过去光秃秃的田埂上,岩缝里,连又滑又硬的马鞭草也没长几根,扯回去用刀剁,刀子滑落在手指上,鲜血直冒。黄婆婆看着左手食指上的疤痕,心里暗暗嘘了口气。看眼前,山上树木植被茂盛,连那早已干枯的山泉水,也叮叮咚咚地流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黄婆婆贪婪地吸着自家清新的空气,边走边看,他们一行走到一口水塘边。只见池水清清,波光粼粼,荷叶田田。飞溅的瀑布,滚珠掉玉,溅湿了她的脸。一群群金鱼,摆头摆尾,游向各个角落,争相啄食,煞是可爱。</p><p class="ql-block"> 水塘四周栽着粉红的观赏树,像绣上一条粉红的丝巾。水塘边上树木葳蕤,绿草成荫,游人如梭,这就是黄婆婆心中的荷塘么?可这水塘的确是“荷花塘"呀,村子的名字由它而来呢。</p><p class="ql-block"> 昔日,这水塘四边全是沙土,水牛黝黝的脊背,看牛娃瘦精精,光溜溜的身子,浑浊的泥水,构成一幅苍凉的油画。</p><p class="ql-block"> 他们沿着荷塘左边的柏油路往上走,天蓝得醉人,灿烂的阳光将掩映在绿树丛中的一栋栋青瓦、红柱、白墙的仿古建筑照射的分外通透。这是政府统筹的建房区,规划整齐,独门独院,古香古色。住了半辈子旧房的村民,如今住上自己的心仪的小洋房。正走着,一位西装革履,胖胖的男子走来,上前搀着黄婆婆,哽咽道:“婶子,你终于回来了”,老人家仔细辩认,直到确定那张和老伴酷似的脸,如一个模子铸出的两板铜币,只是那枚苍桑,这枚光鲜,才认出是自已的亲侄子。</p><p class="ql-block"> 细伢子长大了,二十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家乡巨变,恍如隔世,这才感觉是真正到家了,不觉老泪纵横。一群衣着光鲜的亲戚,满脸喜悦,簇拥着黄婆婆,走进一间堂屋。黄婆婆看着这素洁淡雅,干净整齐,光滑明亮,独门独院的小洋房,想起当年妯娣几个共住一个堂争争吵吵,不由得心酸。</p><p class="ql-block"> 厨房里,晚辈们在准备晚餐,白花花的自来水哗哗地流着。黄婆婆想起,她家门前有一幽深的古井,井水冬暧夏凉,沿着弯弯曲曲,陡峭狭窄,长满青苔的石板,在地面一百多米以下的岩洞里,每次挑水,她都胆颤心惊,如临深渊。她出门去寻找,石古井不见了,只是当年支撑石井的两块高峻的石头还耸立在那儿,如一位时间老人,阅人间新貌,看岁月苍桑。石头上空,飞机场的指向灯,如一条天河在头顶流趟……</p><p class="ql-block"> 晚餐后,侄子问:“婶婶,明早想吃什么?”“猪肝汤”黄婆娘婆脱口而出,她突然意识到:山高路远,早上去哪儿买新鲜的猪肝?侄子则兴奋地答:“没问题,新修的柏油路替代了茅草路,十几里山路,摩托车一晃就回来了"。早餐。黄婆婆呷着新鲜,浓郁的猪肝汤。感叹道:“饮水思源,搭帮毛主席,当家做主;搭帮邓小平,分田到户;搭帮习主席,我老太婆有囗福!”</p><p class="ql-block"> 孩子们该上学了,看他们慢吞吞的样子,黄婆婆着急万分,一直在催。侄子安慰她:“不急,政府修建了芙蓉学校,有校车接送,孩子们鸟鸣风吟,一路飞歌。就到学校了”。</p><p class="ql-block"> 老人家的亲戚,老姊妹都来看她,带婆婆去“红色基地”那古香古色的青石板庭院散步。在的荷塘村,环境整洁,村民富裕,村风文明,政府还在这红柱白墙的院子里里,举办过“武冈美食节”,“特色农产品博览会”,“赏石盆景会″,可美呢!我们这荒野山村蜕变成金灿灿的凤凰,成湖南最美乡村啦!</p><p class="ql-block"> 他们边走边欣赏景色,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伸出双手,快步迎来:“老妹子,你回来了”!原来是黄婆婆的发小,儿时那“郎骑竹马来,统床弄青梅”的小子。当年为摆脱贫穷,他发奋读书,如离巢的大雁,飞走了,落到大都市的高楼上。“你也回来了?"黄婆婆惊喜地问。“回来了。”两双苍老的手紧握在一起,互相搀抚着坐在庭院的花丛里。也许,他们曾经在裸露的石山上放过牛,在光秃秃的田埂上扯过猪草,在清幽的月光下捉过迷藏,此刻,他们双手紧握,静静地坐在菊花丛中,岁月从指尖流过,年少的情谊依然流淌在心中。在夕阳的红光里,他们的笑脸,如同两朵淡雅,镌永的菊花,宁静而温馨……</p><p class="ql-block"> 出门是花园,进屋履平地,无高楼之清冷,有芳邻之和谐,翡翠饰天空,晨舞醉乡村,时时闻鸟语,处处听泉声。这就是黄婆婆现在的家乡。黄婆婆如一片树高千丈的落叶,终于飘回到了根的怀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