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忆母亲

老原

<p class="ql-block"> 一、母亲的“拿手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央视一档节目,让人亮亮母亲的“拿手菜”。我看了,立刻忆起我母亲的“拿手菜”。母亲人已去天堂,我帮她拿出来亮亮,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难堪,反而会有一种教人做菜的乐趣吧。</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拿手菜”,上不了大雅之堂,却与我们家常日子关系很紧密。她的第一道“拿手菜”是“响丝萝卜”。我喜欢做菜,很小的时候就跟她学会了。具体做法如下:选一个肉质较紧的新鲜白萝卜,洗净,切成寸许长的细丝,用盐腌渍10来分钟。配料简单,两节大蒜梗,切成丝,几个干红朝天椒,切碎。陈醋、豆豉适量。大火将锅烧红,放入食油烧热。把腌渍好的萝卜丝沥尽水后,倒入锅中快速翻炒,先后加入陈醋、豆豉、辣椒、蒜丝,翻炒至萝卜断生,醮水少许,让萝卜丝入味,随即出锅。这萝卜吃起来很脆很香,嚼起来有响声,所以叫“响丝萝卜”。我不知道这菜名是不是母亲给取的,但小时候,吃萝卜的季节,“响丝萝卜”是母亲的翻新做法。母亲娘家很穷,她在娘家时冬季难有饱饭,家里就有句“萝卜丁根,萝卜片,萝卜当饭,萝卜嚥。”的顺口溜。我们小时吃饭似乎没有问题,但那时物资供应不丰富,冬季菜肴品种单一,萝卜白菜就是主打。缺肉少鱼的情况下,把平常蔬菜变着法子吃,也是一种调剂,是做母亲的一种生活智慧。</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第二道“拿手菜”是“鸡爪豆腐”。这里“爪”是个动词,是用爪子去耙,去划的意思,湘方言里念去声。原材料也很简单,一块水豆腐、一小块生姜、几根香葱、一匙剁辣椒,适量生粉、味精调一小碗水备用。做法更容易:将生姜切成碎末,香葱切成葱花。大火将锅烧红,放入食油烧熟,先将姜末下锅煸出香味,再把整块豆腐下锅,用锅铲快速翻炒把豆腐炒碎,放入精盐、剁椒、香葱拌匀,倒入生粉水,水开即出锅。这道菜滑嫩可口,用浅盘装很有看相。北方有“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之说,母亲则说:“香葱豆腐,清清白白”。有时,她也会告诫我们做人也要“清清白白,千万莫杂杂糊糊。”没荤菜时,把一道极普通的家常素炒叫成“鸡爪豆腐”,而引发我们的食欲,这真得有丰富的想象力。</p><p class="ql-block"> 母亲已去世多年,她这两道“拿手菜”,现在也成了我的“拿手菜”。过去,因缺荤少油,母亲用这“拿手菜”来调剂口味,丰富我们的生活。现在这“拿手菜”是我在大鱼大肉的餐桌上,特别是春节期间的餐桌上,小试身手的保留菜品。与过去不同,这两道菜现在的功用是去油腻,助消化,每每大受欢迎,一端上桌立马就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与那几乎不怎么动的大鱼大肉,形成鲜明对比。看到这,我总会在心里为母亲骄傲,由衷地感谢母亲传给我了这两道“拿手菜”!</p> <p class="ql-block">  二、母亲的缝纫机</p><p class="ql-block">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有两年多了,我还时常想起她。昨晚又在梦里见到她,让我一下子惊醒。不知怎么,醒来后突然想到了母亲的缝纫机。</p><p class="ql-block"> 也许,我这代人对“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诗句的理解比较具象,比较实在。我的童年时代物资匮乏,服装工业远没成气候,我们兄妹几个的衣服很多都是母亲或者外婆手工缝制的(当时也有裁缝铺,但自己动手可以省一笔小小的开支)。我记得,我的第一件白衬衣,就是母亲用外婆纺织的白土布手工缝制而成—这还是因小学一年级我入少先队的仪式上需要白衬衣。我要了多次,母亲才找出这收了很久的白布花了好几个夜晚才赶制出来的—而平日里我基本没穿过新衣裳,大多是哥哥姐姐们不能穿了的才改给我穿。因之,我对这第一件新衬衣总是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 到了七0年代,经济慢慢活跃起来,“三转一响”(手表、单车、缝纫机,收音机)开始进入家庭。我家人口多,父亲又是个长年病号,买台缝纫机还真是项大的支出,母亲盘算了多年才梦想成真。母亲是个非常好强的人,没有缝纫机时,她帮我缝制的衣裳在露出线脚的地方,那些线脚跟机器缝制的没有差别,如不看反面一般人很难看出。这样缝制并不难(我也在一旁也偷偷学会了),但费时费力,母亲为了我们的面子,却总是这样缝。</p><p class="ql-block"> 后来终于买了台带斗的缝纫机,我们家从此就与裁缝铺断了联系,家里所有人的衣裳都由母亲包了下来。那个年代是个什么都自己动手的年代,书店里《服装裁剪》一直是畅销书,几乎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主妇都会裁剪制作,当然,水平有高有低,还有新潮与传统—其实那年代也有时髦。</p><p class="ql-block"> 在我童年和少年时代,穿着母亲缝制的衣裳是极为正常的,也是最温馨的事儿。记得小学一二年级的课文有篇现代版的《游子吟》,我至今还背得里面那句:“妈妈给我做棉衣,我穿棉袄要爱惜。”</p><p class="ql-block"> 可是,进入懵懵懂懂的青春期后,对母亲缝制的衣裳,我就不那么认可了,总觉得她做的太土气,太不合身,穿在身上总担心别人嘲笑。</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下放农村,母亲怕我在乡下冷,给我缝制了一件厚厚的棉衣,其实款式也是当年流行的,灰色咔叽布的半长大衣。可是,我却嫌它臃肿,因当年时髦大衣里料用的是法兰绒,而母亲做的却还是棉花。棉大衣当年最时髦的是军大衣,可我家没有军人,自然没有军大衣。我感觉母亲做的棉大衣总有点不伦不类。只试穿了一下,这件棉衣我就再也没穿过。带到乡下我也没怎么穿,只在天冷睡觉时加在被子上增强保暖作用。</p><p class="ql-block"> 那年冬天,我回家过年。母亲发现我没穿棉衣,也没将棉衣带回家,就老是追问。我总是以不冷来搪塞,其时,我只穿了件纱背心外罩一件“卫生衣”(一种机织绒衫)。母亲见了总叹气,她说“千层纱,万层纱,难当一层薄棉花,”担心我不穿棉衣会冻病。可我那时年轻,身体挺得住寒冷,更要紧的是怕别人笑话自己老土,所以宁可受冻也不穿不入时的棉大衣。</p><p class="ql-block"> 后来,服装工业发展起来,买成衣渐成时尚。母亲只是偶尔帮我们做一二条裤子,再也不为我们做衣裳了。但她还是给父亲做些内衣之类的东西,也还总用缝纫机做些自己穿的大衣,旗袍等。再后来,父亲离我们而去,缝纫机的用途越来越小。</p><p class="ql-block"> 九0年代末,她准备去北京和大哥一起生活。离开岳阳前,我赶回家帮她整理行装。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她在缝纫机上忙了好几个小时。第二天早上,她将一个包袱递给我,说“我做的衣服你们早就不穿了,但鞋垫总还用得上,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们做,带回家,慢慢用吧。”我接过包袱打开一看,大大小小鞋垫各种花色都有。这是她将旧衣裤拆了再浆好,昨晚在缝纫机上缝制的。</p><p class="ql-block"> 她的这话真成了现实。母亲离开岳阳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她自己的住所,2001年后,她和我一起生活了近十年。期间,我去岳阳她的住所,看到这架缝纫机,当时想把它当作七0年代的物件用来做摄影的道具,就把它运回到了湘潭。</p><p class="ql-block"> 母亲辞世后,我搬了家。这缝纫机我没舍得扔,这时已不想把它当成什么道具,而是作为母亲的遗物,想让它在我手中传给下一代。</p><p class="ql-block"> 他们到时会要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