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风

紅箋小字

　　不觉又到清明节，陪伴父亲去老家扫墓。站在祖父的墓前，耳边仿佛又听到了祖父的那句话：“做人要正直、诚实，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要努力的去做，这样才能无愧于自己的良心。”

　　祖父已去逝二十多年了，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在我的脑海里模糊，只有这句话却清清楚楚地印在我的心里。正像教师这个职业自祖父一直到我的孩子四代传承下去一样，这句话也成为我们家的家训。

解放初期，祖父在邻县的一所中等师范学校任教。他为人正直，工作兢兢业业，很快赢得学校领导、同事和学生的信任。工作几年后，就被提拔为学校的中层干部。一九五八年的那场大灾难，让许许多多的中国人食不裹腹，祖父也难逃其难。尽管祖父那时已升任学校的总务主任，掌管着全校的财务大权，却依然饿的全身浮肿。当他回到家里，看到的是年幼的姑姑和父亲因为饥饿有气无力地倚在门框上苦苦等着他的到来，祖父满脸愧意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祖母埋怨说，哪怕他偷偷拿一点儿吃的，也不至于让孩子饿成这个样子。祖父说：“那是公家的东西，我咋能自己带到家里来，那样做我的良心会不安的。”深知祖父脾气的祖母，只好深叹了口气，默默地挎上篮子去地里挖野菜。

后来，祖父回到本县的原六中任校长职务，他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家乡的教育事业上。无数个日子，寒暑往来，他在学校大门口迎来送去多少学子。多少年以后，祖父的学生年已七十多岁的王伯伯满怀深情地说：“他是一个很严厉的校长，学生一上课，他就在校园里转个没完，逮到逃学的学生可就惨了，大家都很怕他。你可能不太了解那个年代，百废俱兴，国家非常需要有文化有知识的人。现在想来，正是当年的严格要求，才造就了我们那几届许多同学以后的成就。”

关于祖父以上的事情，我都是听长辈们叙说的。我所了解的祖父，是退休后回到老家颐养天年的祖父。祖父退休后一直在老家生活，直到八十高龄离世。一直忙碌工作的他回到家后，也不甘于寂寞的生活。先是养了十几箱的蜜蜂，还在宽大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儿。每一个走到院前的人，穿过低矮的围墙望去，看到满园的花儿都会驻足留恋。村里有什么事情也会请祖父帮忙解决。比如村里在农田里打井修建水利工程，和农户协调土地，祖父都会放下自己手中的活，全心地去协调。后来，村里要修建几条宽阔的街道，有一条是直接穿过祖父的院子，这样原来宽大的院落就被分成两半，还要失去许多土地。那时候是没有补偿这一说法的，家里人都不同意，祖父却从村里的大局考虑，力排众议，第一个表示同意。晚年的祖父依然奉献自己的余热，受到了乡亲们的爱戴。

　　父亲是七十年代初期走上教师岗位的。他最初在本村的小学任民办教师。父亲这一代是被文革耽误的一代人，本可以凭着优异的成绩到大学深造的，却因为历史原因被耽搁了。刚刚经历了文革，万事还没有理出头绪，教师的地位也是很低的，俗话说：家有三担粮，不做孩子王。何况父亲那时还有别的选择。其时，父亲已经和母亲成亲，外祖父在河南省的某市任要职，曾经不止一次的催促父亲过去到企业工作。那个时代，能做一名工人要比做一名教师光荣的多。父亲没去，留在家乡做了一名孩子王。后来，我问父亲为什么非要留在家里做一名清贫的民办教师。父亲说，文革过去了，国家的政策好了，他不想也不忍心看着村里的孩子们和他们的上一辈一样做睁眼瞎。就这样，父亲、姑姑、堂姑，三个高中毕业生担起了本村的教育大业。

最初只有高中文化程度的父亲，先后教过小学、初中、高中，后来大半生又都在领导岗位上，全凭了他的刻苦努力和对工作满腔的热情。他上高中的时候，正是文革时期，高中三年的知识也没有学多少。在他教高中的那几年，他都是晚上翻开课本自学，白天传授给学生，无数个夜晚，他在煤油灯下奋笔疾书，因为他始终记得祖父的那一句话。只有如此，他才能对得起那些在课堂上对知识满目渴求的农家孩子；只有这样，他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父亲的努力，换来的是学生的成绩在全县连续多年名列前矛，多次受到市、县级的表彰。

　　九十年代初期，我也做了一名老师。在我走上讲台的前一天，父亲和我谈了很多，他说：“你赶到好时候了，国家和人民都对教育开始重视，教师的地位提高了，也受到社会的尊重。人家把孩子交给你，你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要知道教学是良心活，虽然没有人非逼着你年年成绩优秀，可是如果不努力，心里会有愧啊。”末了，他又把祖父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以后的工作中，我不敢有丝毫地懈怠，当我疲惫想放弃的时候，总会想起祖父和父亲的话，那是我一生的座右铭。

后来，弟弟和妹妹也先后做了大学老师，他们也依旧谨记家训，各自在工作岗位上出色的完成党和国家交给的教育任务。弟弟还是一名优秀的画家，用他手中的笔书写着祖国壮丽的山河。的确，如父亲所说，我们赶到了好时候，才能够尽情地施展发挥各自的才能。

　　去年，儿子研究生毕业。孩子在选择工作上又有些犹豫，是到工资高的国企工作，还是到虽然稳定但是和别的工作相比薪水较低的学校教书。最终，孩子在我的建议下，通过自己的努力，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被省内的一所高校录取。

我也希望儿子和我一样，能把长辈们的那句话做为自己的座右铭，并一直传承下去，因为好的家风，是人生成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