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江湖远

用语言、诗画、照片，都无法把清明描绘清楚。清明深处，艾草遍布田埂，紫云英萦绕十里八乡，几条宝贵的新叶时时被杨柳风送来清香。年年清明，生生不息。 然而在生的浓烈中怀念着死。从唐朝时起，人们约定清明扫墓祭祖，渐成风俗，清明成了一种思念。在他乡是故乡、故乡是他乡的今日，清明是遥远的乡愁。 无论如何，它都是一个天大的日子。人们在原野踏青，也悼念哀思；有泛起忽上忽下的泪意，也回忆与故人曾经的温馨故事。 今天4月5日清明，正是鸟语花香的阳春三月。《帝京岁记胜》记载：“物至此时，皆以洁齐而清明矣。”明确提到清明时万物去故从新，天气清新明媚。 另一面时阴时晴，充沛的雨水满足着千物万物的生长。青梅如豆，柳叶如眉，日长蝴蝶飞，孩子们的身体更如同抽条，日日增高。清明是春季最适宜游青玩耍的时节。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是孔子最喜闻乐见的春游。“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宋朝的春天同样欢声笑语。 如今终年住在喧嚣城市里的人，虽对春的感知有些麻木，一朝回到故里，乡村田野，还是感觉异常新鲜，心情异样舒展，祭祖之余，人们亦好似遨游五湖四海般畅快。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烟花易冷》的歌词，不禁涌入心头。清明，作为一个节气一个节日，不是巧合，更像是一种有迹可循的迹象，城春草木生，想一个人比春更深。 《七十二候集解》记载：“时有八风，历独指清明风为三月节，此风巽故。万物齐乎巽（xùn）。” 中国人认为清明风虽大，但温逊谦和，它所到之处，白花满山满坡明白如玉，河塘碧波荡漾，杨柳岸青叶依依。虽更吹尽桃花、梨花、杏花如舞，但花开花飞间，有个最美人间四月天。 “春梦暗随三月景，晓寒瘦减一分花。”吹面不寒的清明风，也使北国之地不再容易下雪积雪，暖日融天。风，是清明节最温柔的表达。 杏花满城，一梦到江南。 海棠春醒，满园春色深又浅。 梨花院落，柳絮池塘淡淡风。 清明｜三候 一候｜桐始华 桐花开在春深，落在春逝，“客里不知春去尽，满山风雨落桐花”。春日短暂，该当珍惜。 二候｜田鼠化为鴽（rú） 鴽即鹌鹑，喜阳。因清明阳气充足，它们纷纷出来玩耍，不敢怠慢半日。 三候｜虹始见 雨过风过天晴，太阳初现，云薄漏日，日穿雨影，虹彩也急急在天边露脸。 风有信，花不误，万事万物从不错过时间。清明十分，薄云缱绻，问候要及时，思念要及时，就别羞于表达，可借风儿一缕，告诉爱的人：今儿天气很好，特别适合想你。 清明是在什么时候成为一个祭祖节的，已难考据。只知最初清明仅是一个节气，象征季春到来，催促农事。但与之相近的有一个寒食节。 余世存在《时间之书》提到，先民们钻木取火，初春季节，气候干燥，火种容易引起火灾，春雷易引起山火。便把上一年传下来的火种熄灭，即是“禁火”。无火的日子，人们以冷食度日，即为“寒食”。 唐诗宋书中亦有记载，“寒食东风御柳斜。轻烟散入五侯家”“北人皆以此日扫祭先茔，经月不绝，俗有寒食一月节之谚。”寒食是人们给亡故亲人扫墓祭拜的日子。 寒食节在冬至后的第105天，今年恰在清明前一天。因两节两近，唐宋时连在一起放假，慢慢两大节发展为同一日。玉壶光转千年，时至如今，清明祭祖仍旧是一件大事、盛事。 “一滴何曾到九泉。”逝者已矣，彼此的相隔不过是眼前一块薄薄的墓碑。“不知哀思与谁同。”你的思念，对方是否真能听见？ 然而一旦环境允许，每个人都会在这一日赶赴老家，加入祭祀队伍中。会把清明前一日的夜饭准备得如同年夜饭般隆重、珍惜，依然任细雨霏霏，除草、描红、燃香一丝不苟。 在中国人心里，清明祭奠延续的不是一种古老的习俗，而是感怀每一个在共同时光里走过的人。是过去，更是曾经的陪伴、欢笑，属于彼此。 从前的人过清明，是五光十色的。洛阳的桃花粥，江南的青团，陕北的花馍，岭南的黄栀饭。现在过清明，供奉之食，多半是逝去亲人生前最爱的那一道。 凝聚时光与爱的美食，又多半成了乡愁之味。 【花馍】 陕北的清明节，人们喜用面捏成燕子、小鱼、兔子、老虎、桃子、辣椒的面花，再用常见的红豆、绿豆、黑豆、花椒种子做为动物的眼睛，白面上有些红红绿绿的颜色，甚是可爱。不同形状的花馍，或寓意求国泰民安，身体健康，平安如意，更满怀着对家人家国的祝福。 【桃花粥】 桃花粥最初是寒食节的美食。“洛阳人家，寒食装万花舆，煮桃花粥。”今日做桃花粥，多半煮一碗粳米粥，加些红糖，撒几枚花瓣，桃红深浅，亦是一番风雅。可谓“握月担风，且留后日；吞花卧酒，不可过时”。 【清明果】 清明果的模样，如古人记载一般：“捣青草为汁，和粉作粉团，色如碧玉”。但在不同地域，叫法稍有不同，青团、艾粄、艾糍。个中的馅有红豆、黄豆和芝麻磨成浓稠的蓉和花生白糖，咬起来“咔咔”脆；有用笋丁、腊肉、豆干和胡萝卜做成咸味青团，或辣味青团。 今日清明，天地间吹来一股洁净的风，故人坟上草木青青。回想世间，人的离开总是猝不及防，或更充满无奈，鲜有颐养天年，个中沉痛，无需多言。 中国人对死亡一贯的表达，又总是害羞，或从不吐露。只说我很好，请你放心；只说人间很美，春光可爱。 花开花落，思念从未停止；风起风落，思念延绵不息。 只要他们留在尘世还有思念的东西，故去就不算真正的故去。人只要有所想念，就会梦见故人。 这是疫情后第三年的清明，如果还是没有回乡祭祖的你，愿你供上他们最爱的清明饭，哪怕相隔千里万里，他们泉下有知，也会吃得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