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助过毛泽东亲人的曹典球

陈慧

　　因为写《西楼往事》的缘故，仿佛沉浸在中国近代史中的人物海洋里了，看到曹典球的名字心里一动，遇见熟人了，其实我只是认识他的孙女曹治莱。曹阿姨的儿子王际亚、儿媳王海虹是我的朋友。2010年，我和海虹去上海看世博会，正赶上音乐周就多住了几日，和曹阿姨有了更多的接触。阿姨知道我爱看书，拿出《爱国教育家曹典球先生》告诉我，这是她的爷爷。书很吸引我，就问阿姨能不能送我一本？阿姨说书印的很少，她只有这一本。我这才仔细打量起这本书来，1998年4月湖南大学内部发行，仅印1000册，书名是启功先生题签的，书的最后一页印着“收到赞助款名单”。为纪念曹老先生诞辰120周年，湖南大学和文艺中学50位老校友捐助出版了这本书，好珍贵啊！

曹典球（1877—1960）出生于湖南长沙，六岁丧母，因家境贫寒过继给远房族伯秀才曹广琎，随养父学习经史辞章。18岁顺利通过县、府、院三试，与杨昌济、徐特立是同科秀才。1897年考入湖南第一所近代教育的新式学校湖南实务学堂，这所学堂1903年与岳麓书院合并，1926年更名为湖南大学。从这里走出过谭嗣同、蔡锷、熊希龄等名人。1898年清廷破格选拔人才，曹典球以湖南第一名的身份去北京应试。中华民国成立后，1921年教育总长蔡元培调他任教育部主事，并随蔡赴日本考察，1913年他任教育部秘书同年任国务院秘书，因不满袁世凯的作为，他自请离职。1926年，湖南省主席唐生智任命他为省教育司司长，北伐时他在唐生智为军长的第八军任秘书长，1931年省主席何健任命他为省政治委员兼教育厅厅长，同时他还是湖南大学的校长。后因撰文讨伐蒋介石被免职。1934年至1935年，他代理湖南省主席，1936年退出政坛，专注于教育和民族工业的发展。建国后，他任湖南省人民军政委员会顾问，人大代表，政协常委等职。

在孔子旧书网上找到了这本书

　　我问王际亚，你这位名门之后见过太外公吗？他说见过，太外公有个枝繁叶茂的大家庭，七个儿子两个女儿都住在太外公院子里那幢三层楼里。1953年妈妈从北京回长沙生我，就住这儿，太外公还给我起名了呢。太外公是家族里的一面旗帜，小婴儿时见过太外公的际亚，在与亲戚们的交往中，听到太多的人如数家珍般的讲述曹典球的故事。随着际亚的描述，太外公的形象在我的面前鲜活起来。太外公说，我出身无产阶级，小时候放过牛呢。生长于军阀混战、列强瓜分、灾难深重的中国，那个骑在牛背上的聪慧过人的娃，一生都在求索，怎样才能使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强大起来？

他探索教育救国，1903年他任小学总教习，1904年他去省立师范任教，1908年他任湖南高等实业学堂（中南大学前身）校长期间，创办了矿业、土木、机械、化学、铁路等专科，培养了一大批国之栋梁，如李国钦、李承干、杨卓新、杨干球、邓怀武等，从这里出国留学归来，成为各学科的骨干。清政府学部评论：“中国自北洋大学堂外，工程学科未有如湖南高等实业学堂之完善者。”1914年7月，北洋政府批准湖南育群学会与美国雅礼会合作，在长沙合办湘雅医院和医学专科学校，曹典球是会长兼湘雅医学会董事部部长，1925年更名的湘雅医科大学（今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全权交中方管理，曹典球是大学董事会董事长，医院董事会董事长。医学界有南湘雅北协和之说。1923年，他用自己的多年积蓄创办了湖南私立文艺中学，“艺”即科学技术，科学精神，科学方法。1938年因抗战他率师生西迁，教学期间他还翻译了日本的《外国地理讲义》，编写了《朝鲜史》、《安南史》、《缅甸史》等书，解决了教材的不足。1945年抗战胜利，他带文艺中学回到长沙，1951年他无偿的把学校交给了国家，后来这所学校并入了中南大学。他送自己的孩子去不同国家学习不同的专业，回国后都成为了各个领域里的高级人才。际亚的外公抗战前在东京帝国大学学习土木建筑专业。曹典球想通过教育，提高国民素质，使国家强大起来。

他探索实业救国。1912年曹典球襄办湖南官矿局，创办了黑铅冶炼厂，湖南的矿业在中国近代工业中占有显著位置。1914年熊希龄举荐他任汉阳造纸厂厂长，他聘请美国工程师，采用先进技术日产30吨，成为国内纸业的翘楚，1916年他出任造币厂厂长，不久他又与友人合作开采钨矿，办皮革厂，逐渐成为湖南省工商界巨头，他想通过发展经济，让国家富强起来。

他探索仕途救国，湖南的历任省主席都是军权在握，唯有他是个文人。但是无论在国民政府，还是在家乡湖南，官场上的人和事总是让他恼火，1936年，他彻底地放弃了这条路。

他是一个性情开朗，乐善好施，通透豁达的人，作为教育家，他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有去西安的，有去延安的，在国共两党里都是高官，无论谁来看望他，他都热情款待，免费食宿，走时再送上盘缠。他宽厚的对待着学生们的选择，期望他们能找到那条救国的路。山雨欲来风满楼，国共两党大决战的前夕，他拒绝了蒋介石请他去台湾的邀请，选择了毛泽东，选择了共产党，他认准这条路能救中国。他的晚辈曹治阳是地下党，单线联系他，传递毛泽东的著作和中共中央的文件，他在湖南大学和文艺中学的演讲中宣传共产党的主张。他积极支持和协助程潜，1949年8月5日，他与唐生智等社会各界人士通电响应程潜和陈明仁的湖南和平起义。生灵未遭涂炭，古城未被损毁，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他亲自送16岁的曹治莱和13岁的曹治翼参加解放军，孩子小，不习惯，跑回来，他再送。两个孙女随四野南下广东，走上了古稀之年的爷爷为她们选择的革命道路。

照片来自网络

　　曹典球青年时期就思想活跃，在《湘报》上多次发表具有新思想的文章。入京应试结识了谭嗣同、严复等人，积极参加维新运动，被清政府通缉。他对毛泽东创办《湘江评论》，领导驱张运动，发动秋收起义都非常关注，积极支持，并与毛泽东、蔡和森建立了深厚的友谊。1930年，湖南省主席何健疯狂的反扑红军，屠杀革命群众，十月中旬，毛泽东的夫人杨开慧被捕入狱。时任湖南大学校长的曹典球非常着急，他给何健写信：杨开慧是一个无辜的弱女子，且有三婴儿，丈夫不在身边，你们应立即释放她。等不到回信，他直接到省政府当面斥责何健：一人犯法一人当，不要伤害无辜，你们不要对杨开慧下毒手！11月14日，何键下令将杨开慧杀害，曹典球气得浑身发抖，大骂何健太无人性！曹典球安排杨开慧的哥哥杨开智到湖南大学工作，有一天曹典球正在阶梯教室里上大课，听课的学生有上百人，杨开智慌慌张张地跑来，说身后有尾巴。曹典球让他躲进讲台的下面，刚藏好，两个捕吏就破门而入，曹典球厉声呵斥：这里是斯文之地，不可无理！惧怕曹校长的威望，两个捕吏只好悻悻而去。听杨开智说地下党要把毛泽东的三个儿子送到上海，但苦于没钱，曹典球说你跟我来，带他到办公室，拿出了几百块大洋，问够不够？杨开智连声说，够了够了。舅舅告诉际亚，这件事是他听爷爷亲口说的。1950年4月，毛岸英回湖南为80岁的外婆向振熙祝寿，临行前父亲毛泽东交代他，到了长沙，第一个要去拜见的人是曹典球。那天际亚的舅舅放学，看见院子门口站了岗，有人说是北京的中央首长来了。进了门，他看见了正在客厅里和爷爷聊天的毛岸英。1959年6月27日，毛泽东在长沙宴请老朋友，一起用餐的有程潜、周小舟、唐生智、周世钊、李淑一，杨开智和夫人李崇德作陪，82岁的曹典球是来客中最年长的，毛主席请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席间毛主席对他出面营救杨开慧，救助杨开智和出资租船护送三个儿子的事情深表谢意。毛主席还提到了1924年，是典球老先生的一股霸蛮的韧劲，才保住了长沙的部分古城墙和天心阁，这种精神难能可贵呀！说到这，毛主席向老先生竖起了大拇指，众人不约而同的鼓起掌来。际亚说，私下里毛主席叫太外公三伯，因为毛主席的岳父杨昌济和曹典球是好友，相互之间是以兄弟相称的，三伯的称谓就是从那排过来的。保护古建筑的事是湖南督军谭延闿下令拆除长沙的古城墙，修筑环城公路。时任市政公所总理的曹典球挺身而出，言明利弊，警告他们若一意孤行，我就睡在城墙上，誓于城墙共存亡。他的壮举得到了众多有识之士的拥护，迫使省政府保留了天心阁和古城墙。毛主席说他有一股霸蛮的韧劲，无论是救人还是救古城，他身上都有着这么一股子劲。一位看过《西楼往事》的朋友说，“这是一群中国社会的贵族，他们的高贵不在于有钱有权，而在于他们特殊的经历和地位，他们受到的教育和他们人格的高贵。无论是高光时刻还是至暗时刻，都能显出这些人是真正的中国精英。”另外，际亚告诉我，太外公给他起名“宏中”，名指小名、乳名，太外公告诉孙女，宏中意寓要建设宏大的新中国。清明之际，告慰老先生的在天之灵，今天的中国已经如您所愿的宏大！

2022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