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漂亮的花会凋谢

毛歌

为什么漂亮的花会凋谢因为那是魅力的一部分——法国儿童电影《蝴蝶》 一大丛格桑花就在书房的外面开放。它们对于我来说，过于重要。我得在夏天刚刚到来的时候，从苗圃买回来细嫩的幼苗，我才不会放在汽车的后备箱，偶尔的颠簸弄不好会把整盒小花盆全部打翻。我虽然不会像一个孩子一样，看见手里的冰激凌掉在地上而哇哇大哭，但是，我时刻准备向这种鲁莽的行为造成的后果而道歉。幼苗再一次开启自己的旅程，从苗圃到我们家，从松软的黑色的小盒子的土壤里到真正的大地。我早已学会了如何祝福一株小植物生长的功课，今天，在这个世界上学习如何祝福人的生命，也会变得困难。教堂牧师的祝福变成了礼拜结束的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人们看着手表，忙于去做接下来的事情。“谢谢你”或者“祝福你”仅仅是一句口头禅。我们幼年时候，扑向母亲怀抱所得到的温暖的紧紧的拥抱，在成人世界里稀缺得如同某个暗夜的星星。在多少年前阅读《零极限》的时候，这真是一本好书，我就意识到改变我们内心世界既简单又不需要寻求额外的帮助。你得从心灵最为脆弱的地方说出来“我爱你，谢谢你”这样的几个字，你得从瞳孔极为敏锐的地方，说出来“对不起，请原谅”这样六个字。我们很少有人会流着泪对身边的人说，对自己说，更不要说对一个陌生的人说。 我很小心，所有的幼苗都需要小心的看护。一切幼嫩的事物，都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幼儿需要，这种关怀直接影响到他们整个一生的生活。很难想象幼儿时期缺乏爱的孩子，在未来的生活中是如何渡过人生难关的。这不仅仅是教育家的事情，不仅仅是学校的事情，这是家长的事情。人们谈论爱比起付出爱更加激动，所以，我们总是能遇到很会谈论爱的人，他们说话的口气咄咄逼人，俨然掌握了爱的权柄。他们指手画脚，站在某个台子上谈论爱，而他们的话语总结出来不过是爱的几个概念。这让我想起来一个哲学家的话：理论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总是长青的。我觉得这种灰色应该是死灰色。我们还能遇到更多的人，他们谈论爱，但是他们自身并不是爱的本身。这是我们寻找爱的时候尤其焦虑的真正原因。只有让我们自己成为爱，我们自己就是爱，我们才有资格和能量去谈论爱。我们必须活出来爱的样子。让我站在你的面前，看见你的温暖。让我说的话语，你心里舒服。让我拥抱你的时候，能够知道你心灵的剪头，是朝向着我们的世界。让你在我的身边早晨或者夜晚我们的感觉沐浴爱的光芒。 说实话，种下格桑花的幼苗，实在简单。挖一个小坑，婴儿吃饭的那种碗口大小就足够了。种下去，你需要浇水。这是定根水，你不要急于离开，你需要和它们说上一段话。植物的神经并不亚于我们人类的神经系统的反应度，很多时候，它们更加敏感。如果你去问梭罗或者一个菜农，他一定会告诉你任何一株菜地里的菜都有一种独特的生命信息。你去看菜农的菜，发现生长得那么好，你不能将这种结果归之于肥料。这种看法过于粗暴。也不能说他们拥有了一种经验。经验不过是萎缩不前的托词，我们太多人就把自己囚禁在经验中，以至于一事无成。我们的祖先，他们从山顶洞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凭借的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具有一种伟大的生命鼓舞精神。往外探索，不断突破原来的生活，朝一个叫做希望的地方努力，这是人类历史的重要启示。菜农所拥有的精神是他们几乎在每一刻中都对菜祝福。没有祝福，失去祷告，丧失我们和生活之间最具有道德意义的关系的建立，这将会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地震造成的创伤，我们可以修复。这是我们站在地震废墟上作为一个访问者的理由之一。但是，没有内心的祝福，没有生命的感恩，生活将会是漫长的暗夜。 菜农对于菜地的祝福，你从来没有听见过。那是这个世界上奇妙的祷告，是日常生活中维护生命尊严的高尚情操。我的父亲在打理完菜地之后，总是回眸看着菜地。我的母亲，在采摘苦瓜之前，会站在苦瓜藤架的前面，伸手抚摸那些漂亮的苦瓜。她会说“苦瓜爱死人了。”（相当于爱煞人，也就是非常可爱。）这种表达来自于她对于生活的基本感情。我不知一次的听见父亲在菜地里轻声的说话，他习惯了和南瓜、丝瓜、空心菜、苋菜、茄子、豆角、黄瓜、韭菜说话。这是一个人和一个世界的聊天。只有听见了这种话语，你才会知道菜农的菜为什么总是长得那么好的根本原因。 我们习惯于看见某些现象，然后急于表达自己的看法。求得发言权或者话语权的愿望，远远超过我们热爱思考的感情。这使得我们在听见某一个人的话语的时候，有一种不舒服。没有思考力量的话语，既不清晰，也不会触动心灵。我们需要学会观察，这需要时间，需要安静，需要耐心。真正的思考都是安静的结晶。这让我们看见了康德在小镇上散步的背影，也让我们在阅读《瓦尔登湖》的时候，深知如果我们把《瓦尔登湖》带到一处松树林，在金色的秋天，松果偶尔会落在地上，我们坐在松树根上阅读，将注定会是另外一种收获。但是，有几个人会这样做啊？这正是我们读不懂《瓦尔登湖》的真相之一。 格桑花的花朵枯萎的同时，会结出来很多细长的籽实。我并不会建议你去尝试所有的果实，某些剧毒的果实，会让我们丧失生命，或者嘴唇要麻好几个小时。不过，像格桑花的籽实，我自己就尝过。一种特别的油脂香，让我想起来葵瓜子。成熟之后的籽实会落在地上，等待新的一年。也许不在我们家的小院子里生长，会被刺猬的身体带走。只有银眼灰胸雀——，我一度以为它们就是蜂鸟，才不会等到籽实完全成熟。这种机灵的小家伙，对人总是保持高度的警惕。它们每一年在格桑花花朵开始枯萎的时候，就会三五成群地飞过来，各自选择一根小枝条，啄食籽实。所以，隔着书房玻璃门，我可以看见枝条摇曳，可以看见它们雀跃的身体，大量籽实的采摘，让它们不仅仅饱食无忧，而且可以迎接寒冷的冬天。籽实的蛋白质和油脂会增加它们的体重，也会促进它们身体绒毛的生长。这是它们渡过冬天的温暖生命的办法。造物主帮助万物生长，并且可爱。帮助我们人类运用思想的力量，行使思考的权杖，帮助我们克服所有的困难，成就我们坚毅的生命。这正是一代比一代更加强大幸福美好的重要原因。造物主主导情节的变化，注视着奇妙的未来。 我是热爱这些漂亮的花朵的。热爱它们的幼苗，热爱它们的花骨朵，热爱凋零的形式，热爱我眼中的蜂鸟到来之后的声音。通过这种热爱，我学会祝福的生命课程，学会如何抵御时间的侵蚀带来的某种忧伤的课程。凋零是魅力的一部分。生命就是关于开始和结束的故事。花朵开放、枯萎，然后坠落。花朵不会忧郁，松树在冬天不会瑟瑟发抖，一株雏菊在缝隙里一样开花，梦一样的惊醒早晨的光芒。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