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奶 奶

小蜜蜂

这世上，最好的爱，是给你力量去做自己。

而从出生到至今一直给我最无私的爱，给我最大力量的人，就是我的奶奶。春荫青草，夏沐芳华，秋染落叶，冬凝雪花，四季更替，回眸成长的岁月，奶奶才是那个最懂我的人。年少的时光静悄悄从身边滑过，当时浑然不知，现在回想，感觉在家做女儿那二十年的光阴是我最美好最幸福的生活。老家的一人一物，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处处传情，奶奶的一言一语，处处暖人，不管身在何处都有剪不断的回忆和思念，哪怕任时光无情剥落，我仍记忆犹新，仿佛似昨日。。。。。。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每次和奶奶视频时，看着奶奶满头白发,她缓慢挪动那弱不禁风的身躯，硬是要等咳嗽一阵才能说几句话，然后又咳上好一阵。在时间的流逝面前，我们实在太过渺小无力。无论怎么抗拒，那些陪伴着我们的一切，终有一天会如无雾般消弭而散，但尽管如此，总是希望陪伴能再久一点，再久一点，时间过得再缓慢一点，再缓慢一点。。。。。。。
我的奶奶名叫肖青莲（连），1936年出生，如今86岁。奶奶出生在洞口长塘乡楠木山的“萧家大院”。“萧家大院”位于长塘瑶族乡，这里是最具有故事的地方。（我对“萧家大院”的历史并不熟知，以下为百度内容，感谢作者对“萧家大院”历史的探索。）“萧家大院”由清朝乾隆年间的萧府惟义公修建，现存建筑四进三十余间，历经五百余年仍保存完整。据了解，萧氏一脉先从河南南迁江西，后于南宋绍熙年间迁入湖南武冈洲。至于何时何因而迁居雪峰腹地洞口长塘不得而知。萧氏世祖惟义公是清朝年间太学生，因较有作为而大兴土木，建造了此处住所，其子嗣后代亦于此繁衍生息。惟义公生有五子，分家时五子各得一金碗，并立言世代限相传于长子长孙，以记血缘亲情。
“萧家大院”建筑群依山傍石而建，为三进递增式的纯木质青瓦结构。整个建筑群可细化为会客厅、礼仪堂、先祖堂三进十二间主体建筑，四周为十八间厢房团围，厢房与主厅之间各留步道并建风雨走廊，各设后门，前可进大厅主事，后可通深山密林。
该建筑群主厅正门前并未建有朝门，而是在该建筑群右侧开一八字型朝门，左侧建一照壁墙体式侧门。侧门墙体高约4米，宽约4米，中间开一宽约1米、高约2米圆拱双开式大门。虽经数百年风雨侵蚀，青砖墙体上用桐油、糯米浆、石灰混合而成的粉刷物料清晰可辨。难能可贵的是，在斑驳的门楣上方依稀可见遒劲有力的四个斗方大字“何陋之有”，两边楹联大意为“门迎旭日口口舍，户纳清风奕入庭”（上联第五、第六二字已完全驳落，在此以口口空格）。整个墙体虽已荒草覆顶，已显颓废，但气势依然昂挺。
此建筑其主体90％以上为原木构造，相连部分均为榫卯结构，几无铁钉铜扣，不得不为当时工匠技艺之精而叹服。在先祖堂，两条长约8米、宽约0.4米、高约0.3米的长条木櫈分列祖先堂两侧。直觉上可以看到，两条长櫈櫈面厚约10公分，油光发亮、坚硬无比，应为一巨型原木分劈而成，櫈面下则是用另一种材质而做的底座与櫈脚，雕龙画凤，朱漆而成。虽是两种材质拼做，但严丝合缝，浑然天成。而在先祖堂天井两侧的“闺房”彩楼扶梯上，任可见完整清晰镂雕的“福禄寿喜”图案。四合院天井内的石缸、石器以及人行步道上的雕刻纹路清晰，图案鲜明；大院右侧槽门，左侧牛角门上壁画尚存；正堂屋的陈凳等许多古物仍保存完好，据说是极具观赏和考古价值。

在“萧家大院”周边，还有诸多经年的瑶家吊脚楼，或垒石成基依坎而建，或树皮当瓦遮风避雨。溪流淙淙，庭院深深，五百多年的历史，不知道这里面蕴含了多少动人的故事。这里地灵人杰，英雄辈出，山秀水美，哺育着世代勤劳勇敢、朴实善良，热爱生活的祖辈们。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那潺潺而流的小溪，是它优美琴声的倾诉，那汩汩而涌的流水，是它靓丽歌喉的展现，那清脆的滴嗒，是山和水对流逝岁月的记录。 奶奶就出生于此，住在这样的吊脚楼里。瓜子脸，鼻梁高的奶奶，想象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胚子。尽管现在的她已白发苍苍，眼角的皱纹更加凸显，貌似惊涛骇浪，手上起满斑点的薄皮包裹着细细的血管，按小侄女的话说像一条条小蚯蚓，但她骨子里的傲娇与善良，节俭的青布素衣，传统优良的家风仍传承至今，岁月的沉静和从容，都可以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每天都会拄着拐杖，拖着蹒跚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在自己家的庭院里不停地忙碌着。我和她说，别老走来走去要多歇息，她说人如果不多活动下，血液都会停止循环。她就是这样，只要有一口气在，她就会永不停歇，因为她总想帮家里多分担些，想为这个家竭尽所能地多付出。她说抗日战争时她才几岁，住防空洞，吃过野菜，嚼过树根，偶尔幸运的时候还能吃上一口野猪肉。。。奶奶每当闲时就和我们姐弟三人念叨儿时的故事。她只读到小学就辍学了（因为她说自家嫂子也想读，供不起两个人只能放弃），但她那时能写一手极好的毛笔字，还说放在县里的学校去张榜了，后来因为常年生病，全都忘记了，如今只能认识一些简易的文字，但奶奶的普通话说得很好，甚至比姑姑和母亲说得都吐字清晰，表达到位。奶奶每当说起那段时光，脸上的表情是无比骄傲的，是自豪的。她鼓励我们要多读书，而她也一直用行动在竭尽所能地支持着我们。 至于奶奶后来为什么和爷爷走到一起，我一直没有询问过。爷爷三兄弟，大爷爷远去东北支教，后来就留在了东北，小爷爷读书少靠做苦力维生，爷爷学了兽医。但家中清贫，日子过得尤为艰难，加上奶奶身体不好，做不了工，出不了力，也不受曾祖母的待见，吃饭烧柴都成了问题。奶奶说，那时候全靠左邻右舍帮助，姨奶奶忙完自家又来帮我们家，靠舅爷爷救济才能过活。生了姑姑，后来又生了我爸。奶奶说中间还死了两个，有一个是难产，没请来接生婆，她自己给自己接生，生出来孩子却已夭折了。没有营养的孩子很难存活，就算生出来，怀孕时营养不良，小孩发育不全，幼儿时代都是在饥饿中度过的。59年应该是大饥荒的前奏，市面萧条，食物缺乏，奶奶说每个人只能安静缓慢认命地活着，那一场饥荒对奶奶这一辈人都有刻骨铭心的体验。59-61年又是三年困难时期，生活极其艰难，生了孩子，连米汤水都喝不上，青黄不接。奶奶说如果不是舅爷爷，爸爸或许早就饿死了，舅爷爷用省下的粮食不间断地送来给奶奶。我长大后经常会听奶奶念舅爷爷的好，给我印象最深的事，就是奶奶身体不好，夏天都要穿棉袄缠头巾，一到冬天更是受不得半点风寒，整个人看上去甚是脆弱，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撒手离开了。舅爷爷就在楠木山用砍下的木头自做了一个烤火盆，那个烤火盆下面可以放两个碳火盆，上面再铺床被子，再盖一床被子，里面可以睡两个人，躺在里面非常舒服，我冬天有时候经常会睡在里面，全身暖和。就这样一个实木的烤火盆少说也有二三百斤，那时候交通不便，舅爷爷一个人用肩膀扛到山下，到了山下，班车又装不上去，硬是一个人扛了几十里地，送到了我家。奶奶和舅爷爷这一辈的感情就如同剪不断的手足情深，割不裂的血脉相连，忘不掉的孩童记忆，放不下的思念牵挂，刻骨铭心的恩情一生一世一辈子。因为少吃，我还经常会听奶奶念叨，说有一次过年别人家杀了头猪，她极其羡慕，硬想蹭个油渣吃，却不能如愿以偿。后来她说不管再如何艰难，她每年也要养条猪，就盼望着过年能吃上块油渣，那种饥饿是永生难忘的。后来奶奶在养育我们的过程中，会经常因为碗里的残羹剩饭而叹息不已，从小我就养成了碗里不浪费粮食的习惯，因为在他们的记忆里，饥饿的烙印实在太深了。生活确属不易，应该要学会珍惜。这些事情不仅是奶奶茶余饭后的唠叨，更是成了引导我们的精神粮食，教育我们要如何学会珍惜，如何做人，如何成长，如何成为有品行的人，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奶奶身高才1.5米多一点，体重不到70斤。从我记事起，她就一直是睡在床上的，医生曾说她活不过40岁，如今却奇迹般活到了86了。她因为以前吃鱼肝油，卡在喉咙里，过后十多年才夹出来，从那以后她会经常咳嗽，喘气困难，别人家都说她有“唠病”（肺结核），所以她平常几乎很少去惊扰别人家，一年都不曾离开家一步。看似柔弱的她，却有着一副压不垮的腰板。尽管在那样的年代里，她还是咬紧牙关支撑起这个家。她知道，如果她去了，肯定留个我姑和我爸俩个没有娘的孩子。。。养大了姑姑和爸爸，他们俩都考上了洞口一中，上了高中。姑姑成绩优异，天生聪慧。爸爸后来去了部队，字写得很漂亮，也深受部队领导喜欢。奶奶说姑姑出嫁时，她尽其所能把嫁妆准备得很周全（从这以后，曾祖母才对她刮目相看），包括后来四个老祖辈们生病及去世，都是奶奶一手照顾和张罗的，却不曾因为年轻时所受的婆婆的冷漠而怠慢了曾祖母，曾祖母临终前，一直说奶奶的好。奶奶吃的苦，受的委屈和磨难，是难以用文字来描述和记录的。时光磨走了岁月，却磨平不了奶奶的毅力，她一边和病魔在作斗争，一边和坚苦的岁月作斗争，一边又极富生命力地，坚强地，努力地活着。
爸爸说，他小时候哭着喊着要和奶奶一起去外婆家，几十里地来回走，走得脚上都有血泡都不曾叫苦。到我幼时，和爷爷去我们就坐班车，和爸爸去我们就骑自行车（记得有一次拜年，裤兜里的土炮在不停地踩自行车，和火柴摩擦中突然“嘭”的一场全响了，吓得我惊慌失措地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先是从我们家走到县城，再坐去长塘的班车，然后再过一座全木制的桥，木桥经历了长时间的风吹雨打，有些小木块已经掉落于河里，一踩上小桥就不停地左右摇摆，我那时生怕自己一脚踩空淹于河中，胆战心惊，但是过桥时既刺激又兴奋，我每次都挺激动的。过了桥，再爬山坡，以前都是小路，只知道不停地往上爬，往上爬，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舅爷爷家。后来虽然修了水泥路，但经常会山体滑坡。小时候走亲戚的劲大过于疲劳，拜年总会在那住上一晚，有好吃的好玩的，那里的峻山，那里的清泉，那里喜欢围着我转的亲人，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挺新鲜。奶奶说我小时候善长跳舞，他们叫我跳，我就跳，毫不害羞，惹得舅爷爷他们都乐呵呵。当然和奶奶一起回娘家，也是我最开心的事，长大后就去得甚少了。如今女儿每年都要去舅爷爷家拜年，她说这是她每年都要必去的地方，奶奶也欢喜祖孙辈们去她娘家串门图个热闹。今年春节我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段视频，一师兄（当时在学校关系也甚好）说这也是他的外婆家，后来经我一询问，原来我的奶奶和他的妈妈是堂姐妹，二十年后才知道我们身上还流着同样的血液，但同校四年却不知彼此有一段相同的经历，对同一个地方有一段铭记于心的情怀，并约好来年一定结伴同行。
在我小的时候家里虽然解决温饱问题，但是家里生活水平也不是很好。我记得小时候经常有外地来的乞丐来村讨米，他们穿着破衣烂衫，头发凌乱，拄着一根暗淡无光、光溜溜的拐杖，背着一个破旧不堪的麻布袋，从模糊不清的口音中，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我每当看到似乎都有些害怕，躲得远远的。但奶奶不怕，她每次都会用量米的“升子”，给他们满满地量上一升，有时候家里有多余的饭菜，还会留上他们吃上一顿，以前我对此甚是不解，奶奶怎么会留这么脏兮兮的人吃饭。后来奶奶说：“人如果不是遇到难处，谁会离家沿路乞讨？远处的善事我们做不了，但是家门口的善事我们能帮则帮，人要尽其所能多做好事，多做善事，会有福报的。”就是说一些类似“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之类的话，她也一直用实际行动在努力付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奶奶说，自从娶了我妈，她的病就好了一大半了，她说有我妈这个媳妇进家门，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是她的媳妇让她的生命多延续了几十年。母亲是位难得的贤妻良母，孝顺公婆，相夫教人，为人坚强，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母亲一手包揽。40年了，母亲未曾在奶奶面前说过一句重话，未曾让奶奶生过一次气。奶奶对母亲也甚是疼惜，逢人就夸母亲的好。每当吃饭时，母亲会把有肉的夹在奶奶碗里，念她年纪大身体不好；奶奶又会把肉夹回母亲碗里，念她是家里的顶梁柱，要干重活，有时候一块肉就会在他们俩人碗里互相“打架”。我记得村里有个长辈说：“等我们家娶了媳妇，要带到你们家来学习学习。” 这样的婆媳关系堪称世间楷模。如今奶奶年纪大了，牙口不好，肉都是母亲用刀提前切碎，把饭菜盛好，起居饮食都是母亲精心照顾着。我们家没有像别人家说的婆媳关系都剑拔弩张、相恨相杀，而我们家是其乐融融，一片祥和，甚至我不觉得她们是婆媳，却更胜母女。这一切源自于奶奶是个智慧的婆婆，母亲是个孝顺的媳妇，号称天底下最难相处的婆媳关系，在她们身上看到的是水乳相融，处理得游刃有余，我想这也是奶奶和母亲相互间各自赠予的福分，这也是她们的缘分，她们彼此都会永远铭记对方的好。 我的母亲 母亲亲手制作，每年每人一双

小时候家里没有劳动力，奶奶说我三岁就打着赤脚跟在父母身后转。早上赖床，奶奶就会在我和妹妹嘴里硬塞一颗糖，把我们甜醒，再拿上两个“化饼”，醒眼惺忪地边走边吃。老爸在秋忙时对农活安排得很有计划，从清晨四五点到晚上七八点，不会给人喘气的机会，割禾、打禾、插秧，除了体力活干不动，啥都要做。手上经常会有血泡，就用针挑开，把血挤出来，时常被蚂蝗咬，每当一抓住就会把它扔得老远，想把它摔出五脏六腑都不解恨。一回家不想洗澡就直接摊床上睡觉，奶奶又会把我们哄醒，洗脚洗澡。那时在田间干活唯独的快乐就是：每当有卖包子馒头的，爷爷就会掏钱给我们买，我时常会昂首张望着远方有没有吆喝的小贩；还可以下田捉泥鳅，捉青蛙，蚯蚓，下小溪捉鱼，还可以看见我的同学向平，因为我们两家的田挨着，时不时还可以聊上一会；我还会从家里“骗西瓜”带去田里吃，在家我会和奶奶说：“爸爸叫我拿个西瓜去田里吃。”到了田里，我就说：“奶奶叫我送个西瓜来给你们吃。”有次实在不想下地，赖在田梗上说肚子痛，我爸就直接抬起我的手，把我扔在一个大鱼塘里，鱼塘中央刚好有棵树（是用来遮挡鱼草的），我就很幸运地被挂在树枝上。我一路哭着回家，奶奶知道后就护着我，故作骂父亲，说他没良心，欺负她孙女。我至今还记得那一刻洋洋得意的笑。自从我去邵阳读书去了，妹妹就成了家里的劳动主力，她干活很细致，连田梗上的草，她都会割得连根拔起，话说：“春风吹又生。”她割过的地，那是春风吹了都不生。所以邻家爷爷都会邀请她去帮割草，这样可以省去他们的一大半天的工。妹妹说她现在经常腰痛，她说是因为以前在家干活累的。每当农忙我们家有间歇时，奶奶还会催促着我们俩去别人家帮忙。我问为什么？她说因为以前我们家没劳动力时，都是别人家伸手帮助我们，现在我们长大了，也希望我们多去帮助别人，邻里之间要学会互帮互助，这样关系才会越来越融洽，人还要学会记得别人的好，要懂得感恩。
　　上小学时，我也不知道要努力读书的目的和坚持的意义何在？每天一放学就回家干活，下田割鱼草，放牛，上山捞柴火。直到小学五年级，我才知道我似乎应该要好好读书，那时候班主任是孙老师，至今都很感激她的教导，在她的教育下我才知道写作文，才知道要多看书，第一次考入班级前三名，第一次在区里的作文比赛中获奖。当班主任把奖状送到家里时，奶奶高兴得不知所措，把家里所有的好吃的都拿出来分享。说我孙女拿奖了，那个高兴劲啊，怕是整个村里的人都要知道了。那一刻起我才知道，原来一张奖状能够给奶奶带来这么大的快乐。后来上了初中，在学校读寄宿，每周在周末才能回家，看见家里人的时候感觉到很亲切，每当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奶奶都会留 着，等着周末我回来了，全家人才改善伙食。进入初中的第一次月考，我考了年级前十五名，学校组织去新宁崀山秋游，爷爷给了我１５个硬币，平生第一次离开县城，因为晕车，那一趟是吐着去吐着回，我根本没有力气没下车。三年后我去邵阳上学了，一星期变成了一学期才能回家一次，只能用书信邮寄我的想家之苦。每次回学校时，奶奶都要帮我塞满行囊，即使没什么带的，红薯都要捎上几个。拖着沉重的行李，在奶奶及家人不舍的目光中离别了家，就这样过了四年。2000年我在学校加入了中国共产党，2001年毕业时获得了“湖南省优秀毕业生”。原本我们这届是要包分配的，可等2001年取消了分配，一毕业就失业了。
毕业后有很多同学都去广东找工作，奶奶硬不同意让我去，说怕我在外面，人生地不熟会受苦。当时父母在苗圃开了个饲料兽药店，我说我要在另一个地方毛铺也开一个店。就这样，刚二十出头的我，就一个人独自营业，从每天几十块开始赚起，同学张说我是他开始创业的“师祖”，他都不相信我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能量支撑起一个店。我记得母亲说过一句：“家里多一个人赚钱，真好！”赚了钱后，我给自己买了台手机，奶奶就经常打电话问我：“你最近心情愉快吗？”奶奶还能用“愉快”二个字来询问我的心情。慢慢地，我的业务也熟练了，边经营生意我边参加双本科文凭的考试，大家都夸我不愧是爷爷的孙女，得了爷爷的真传。朴实的民风，周边的叔叔婶婶都会给我送当季的蔬菜瓜果，内心非常感激他们对我那些年的照顾，现在每当经过毛铺时，我都会忍不住多瞅上几眼，看有没有看到我熟悉的父老乡亲，因为这里也算是我的第二个家。
有一次堂姐来看我，我说我不想开店了，我还想去读书。然后她回家就和奶奶说了这件事，奶奶一听我想读书，相当高兴，就和爷爷商量：“萍想去读书，你就送她去读吧，你把每月的退休工资都拿出来。她的店我们去帮她守着，读书是好事，是争气的事，我们应该支持她。”然后又和父母去做思想工作。就这样在奶奶的支持下，在2004年我能有机会再次进入校园，如果没有奶奶的顶力支持，我这辈子就无法圆我的大学梦了。我去长沙读书后，爷爷奶奶就搬到毛铺去住了几年，帮我照看着店面。他们在老家生活了五十多年，突然要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相当不易，但他们一直在学会适应，克服困难，免去我的后顾之忧。有爷爷在，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他为人正直，乐于做善事，他不在乎能赚多少钱，只在乎能不能帮到别人。每年暑假、寒假，我就自己回来营业，爷爷奶奶就回老家休息一二个月，这样的日子爷爷奶奶坚持了好几年。那时候我们三姐弟都在长沙上学，所有的开支可想而知。每当开学前，父亲就会把我们三个人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准备好，如果没钱他就算去借，也要借齐，绝不会委屈我们。母亲每当说到这点，她内心由衷地为父亲点赞。
毕业后，我终于有机会可以走出去了，我以前最想做的事就是想离开家，离开那生我养我的地方，去寻找外面更大更自由的世界。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总以为远方的天空装着自己五彩缤纷的梦。拖着行李箱带着500元一腔孤勇地去了深圳，见到的只是高楼大厦，穿梭不停的车，形形色色的人。每次奶奶都在电话里问:“你最近过得好吗？心情愉快吗？工作顺利吗？”我一向报喜不报忧，其中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直到某一日，在清晨异地的火车站，看着头顶明晃晃毒辣的太阳照射着大地时，才发现自己似乎离家很久了。奶奶的白发越来越多了，离家的行囊越来越重了，每一次离开的时候，心里总是五味杂陈。当初离开时无牵无挂，走得义无反顾，非要很久之后你才发现，启程往往是容易的，但有时走得太远，身不由己却再也回不去了。
若干年后才发现有工作的地方没有家，有家的地方却没有工作，他乡容纳不下灵魂，故乡安置不了肉身。一个叫家的地方找不到养家糊口的路，找到了养家糊口的地方却安不了家，从此便有了漂泊，有了远方……或许人生就是一场鸿雁的远行，待到春潮消退之时，秋风乍起之日，才懂得归来。那时候的我，对家才有深深的眷念，只有家才是倦鸟归来的巢，是小船避风的港湾，是我们漂泊一生最终的归宿。因为有家，我们才有来去，而我，因为有奶奶在，才不孤独，才更有前行的力量。

回家过年，激动不已又思绪万千，岁月了无声，思念却有痕。 初二全家人步行去高铁站接二菇凉，好Happy! 每逢春节，回家都充满了期待，脸上总是无尽的欢笑，归心似箭，回家前半个月几乎是处于失眠状态，半夜总会情不自禁醒来。不管回家的路是怎样的折腾与颠簸，都阻挡不了我要回家的心。过年就是回家的日子，千万人在他乡，千万人在路上，千万人回故乡。奶奶经常会问：“今年回家过年吗？”对于我来说，离家是需要理由的，但回家，是不需要理由的。我一直很晕车，每次坐车都会吐，甚至吐血丝，但一到家我整个人的精神就好了，疲惫感就会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每次回家或离家，总是先忙坏了老爸，因为每次他都要来接送，不管是以前在邵阳、长沙上学还是现在，每次来回他就像一个专职司机，要接我回家护送我上车；接的时候他会提前很早就在下车的地方等，两眼张望着从远方前来的大巴，我估计每辆那个时候经过的车他都会前去瞧上一眼，看我是否在那台车上，要是看到我下车了，他会对我大声呼喊。送的时候他要亲眼目睹着车离开了站，他才回家。接送我的交通工具也一次次的升级了，从二个轮子、三个轮子到四个轮子，可相应地岁月在父亲身上留下的印记也越来越明显了，白头发也渐渐的增多了，以前逢年过节或走亲戚，老爸还会去理发店把头发染黑，这样显得更年轻点，如今父亲身体不好，一下就更显苍老了。每次老爸在车站等，妈就在家里等，每过一二个小时就打电话问我到哪了。如果不堵车的话，就能准点到家，每逢春运返乡人员多，车流量大，一般都要延后到站,奶奶就躺在床上等待我回来，要等我平安到家才能入睡。

新年纳余庆，佳节号新春。过年凝聚了中国人太多的深挚情感，佳节在家过年喜庆、满足、舒心、温馨。焚香致礼，辞旧迎新，挂灯笼，迎财神，回家热热闹闹，红红火火，把新年装扮得喜气洋洋；守着烤火箱，磕着瓜子，包着水饺，浓浓亲情，包含其内，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过年的幸福我想就是如此吧！和亲人在一起，聊上一夜的话语，向长辈介绍今年的收获与得失，聆听大人说说他们的心思与身体状况，过年时走亲串友更是有一番别有的滋味。一个人能在除夕夜上，和家人一起吃个年夜饭，来年会更有力量足以应付世上所有的事情。

凌晨五点，闺女和我一起陪父亲去医院做透析，凌晨的街挺安静，但逢过年张灯结彩。闺女说好冷！父亲每次都是一个人去医院，三天一次，他想让我们多睡会，说自己一个人就行，但想趁在家的日子陪陪他，走他走过的路。安顿好父亲后，带闺女去老街吃了碗洞口米粉和豆浆，瞬间感觉温暖，闺女直呼美味。老街早市的叫卖声热闹非凡，年货摆得琳琅满目，异常喜庆。崽崽已经在慢慢熟悉洞口的年味，她显得异常兴奋。晚上包饺子，我和馅，崽调味，味道很好，感觉崽崽一年年长大了。 过年热抢的“蛋卷”全由娜姐完成 奶奶年轻时，就喜欢吃香的，可是现在没牙齿了，嚼不烂花生米，我们捣碎了来吃，方法总比困难多。

奶奶在每当过年时是当家主事的，也最讲究仪式感，过年前几天会让我和妹妹把家里的角角落落都收拾好，打扫干净。奶奶和母亲从年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零零碎碎办年货，杀年猪，熏腊肉，打糍粑，打豆腐，做甜酒，做猪血圆子，做蛋卷。。。尤其是大年三十晚上会一直在厨房忙碌到深夜，刚炒出锅香喷喷的瓜子花生，甜滋滋的甜酒汤圆，噼里啪啦的油锅声，叮叮咚咚的砧板声，皆化作来年春日里最有力量的干劲。奶奶叮嘱我们大年三十下午就不能去串门了，否则会打破别人家炖“年港肉”，怕影响别人家来年的吉利。全家人开始沐浴换洗新衣服，初一不能洗澡洗头；初一不能扫地，正月十五之前，只能往屋里扫，不能往屋外扫；年夜饭上必须要有公鸡头（奶奶叫凤凰头），鱼头鱼尾（年年有余）。年夜饭时，一碗碗美味佳肴端上饭桌，我们暂时还不能动筷，得先让祖宗和逝去的亲人享用。我们按奶奶的意愿，把菜一碗一碗双手摆放在供桌上，再盛三碗饭，倒三盅酒，放三双筷子。奶奶分别在祖先牌位前和堂屋门口焚钱烧纸，点燃三炷香一支蜡烛，再放鞭炮。奶奶会提前洗净双手，掸掉身上的灰尘，轻轻用手捋顺头发，对着祖先牌位，一边磕头一边与祖先说上一大段新年吉祥语，请求祖宗保佑全家平平安安。凡是逝去的亲人，奶奶都要逐一请到，并要求我们全家轮流给祖先磕头，一举一动都要严谨到位，规矩守礼。祖先用过餐后，我们再把饭回锅，再盛新饭（盛饭有个规矩：祖先的饭可盛一勺，我们吃的饭，必须要盛二勺），然后我们再吃年夜饭（待爷爷奶奶动筷子后我们才能开动，碗里的菜上不能肆意挑动），吃饭时人要坐端正了碗筷要拿稳了，绝不能掉在地上，否则就要挨批。如果不吃了，不能说不吃了（要说吃饱了）。我每年吃年夜饭都不敢说话，因为生怕自己说错了影响来年不吉利，饭后我们姐弟仨就可以给长辈拜年送祝福领开年红包，紧张的时刻终于过去了。但即使是这样，这个时刻在我们全家人心里却是最隆重的，这一刻也被赋予了深远的意义，会源远流长。我想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在中国的这片热土上，过年的盛情不会减，过年的意义犹在，过年的味道只会历久弥香，纵然生活在变，环境在变，观念思维也在变，但节日的仪式感没有变，萦绕在心中的真情没有变，流淌在血脉的文化基因也不会变。 温暖的柴火， 享不尽的美食 每逢佳节倍思亲，过年时奶奶总会提起远在千里之外—吉林的大爷爷一家，说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奶奶说他们一家远在他乡，生活不容易，但那个年代实在穷得揭不开锅，想帮帮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奶奶每每提到时常会叹息和懊悔。那时没有电话更没有网络，小学时奶奶叫我给东北姑姑写信，我也不记得我当时的内容写得是什么？但一封信有时要邮寄上个把月才能收到，一来一回就得等上二三个月，有次收到姑姑的回信，信封上的字都模糊不清了，全靠猜测这该是谁家的，边边角角都被磨得裂开了缝，一不小心里面的信纸和照片就快要掉出来了。但如今我都仍记得姑姑的教导：“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今每次姑姑发微信或留言，都是称呼我们为“宝贝”，温暖之极。后来有了电话，我们交流就方便多了，过年总能听到亲人的声音，奶奶还会用她那不错的普通话问候上一两句。05年弟弟伟男考上中南大学，那年他荣获向氏家族高考第一名，二叔二婶和弟第一次回洞口老家，奶奶看见亲人是未语泪先流，泣不成声。过后大奶奶和姑姑，还有小叔小婶，小妹都有回过老家，也圆了她想见上亲人一眼的愿望。后来奶奶知道大奶奶因病离世，还有二叔的离去，也曾暗暗哭泣了好几回。 几十年后才相见的至亲 每次离家前，奶奶就给我准备这准备那，塞得行李箱都放不下，还在想方设法地让我带上。我说我不想带或带不了时，似乎又让她老人家很扫兴，因为她总希望她能为我们做点什么，如果不带她会感到很失落。所谓“年味”，大抵便是祖先、食物、亲人和家的味道。每次回家，有见面时的兴奋，也有离别时的痛楚，也经历这样大同小异的过程：等车、颠簸、等车、颠簸、再颠簸、回家做听众、打乱生物钟、返程、颠簸。忙碌了一整年，该回家看看，看什么？看家人，看家乡的变化，看初心历历，走多远，都不忘出发，看什么？看阖家团圆。茅檐虽小，阖家安康就好。每次回家，总会清楚地明白：你一个人的幸福并不是你的幸福，还有一群人的幸福与你息息相关。现实就是：你有什么资格任性自己，你又有什么资格不努力？努力或许一文不值，不努力连一文不值的资格都没有。。。过年便是回家“充电”再启程，家风高洁，乡风淳厚，吃完年夜饭，喝完新春酒 ，哪怕山川河流的跨越，哪怕星辰大海的奔赴，总会一马平川，总能一往无前。回家，总会多少去掉身上沾染的浮华、同时带一份安心和动力回来打磨。。。而我却用家乡的风景，用奶奶的爱来喂饱心灵，带着一身烟火继续出发。 年后返程，世界那么大，归宿只有家 奶奶思想跟得上时代的潮流。记得04年我在长沙上学时，她鼓励我们两姐妹一起去考驾照，那时候私家车比较少，交通最多的是摩托车。我说我晕车，方向感不好，而且有点怕不想学。奶奶鼓励我说：“女的也可以学开车，考了驾照，以后自己有了车，不用依赖别人，自己一踩油门就走了。”09年爸爸考驾照，那年他51岁，因前两次没考过，他说如果这次再考不过，就不买车了。奶奶又说道：“车还是必须要买的，以后每家每户都会有车的。”然后老爸那年硬是把驾照拿到了手。上次2月底回家，母亲买了台三轮车，我说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开什么三轮车，也不安全。奶奶却说道：“现在农村里的人都用三轮车拖红薯拖萝卜，又方便又不费力。各家各户都有，自己家有，用的时候就不用将就别人家的了。” 2007年我远嫁丹东，邻家阿姨告诉我，说奶奶每当夜幕降临时就在家哭，一个人偷偷哭了大半年，远嫁的苦她比我更清楚。奶奶经常说那句话：“我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呢。”2009年女儿出生，我是在家坐的月子，奶奶和外婆，还有姨奶奶都来照顾我。奶奶喂了很多鸡，特意为我坐月子喂的。后来女儿一直在洞口老家长大，直到八岁我才接来长沙上学。奶奶又像待我小时候一样，帮着妈妈一起带大了我的女儿，又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和爱。所以女儿和奶奶格外亲，她也时常会回想起在洞口生活的一切，想念她老人家。
2014年爷爷因病去世。爷爷的衣食起居都是奶奶一手照顾的，几十年如一日。吃完饭，爷爷就上床休息了，连洗脸擦手的毛巾都是奶奶递到床前。尤其是爷爷生病后，奶奶照顾得更是细心周到。爷爷是患肠癌去世的，检查出来已是晚期了，从发现到离世不到一年时间，那几个月里他受尽了病痛的折磨，每当我们在身边，痛的时候他就会转过身，背对着我们，咬紧牙关从不喊出声来，因为他怕我们看到会难受，从不会在我们面前轻意言痛。原本固执地以为，爷爷自会吉人天相，可最终，我那份美好但不过分的愿望，成了奢求，成了心中永远的痛。医院确诊癌症后，爸爸告诉他是：“肠阻塞，住住院就好了”。爸把所有药盒上的字都撕掉了，甚至每次都准备好药和水给他，为的是不想让爷爷看到药瓶上的字，不想他有任何的心里负担和压力。直至14年4月份，爷爷快八十岁生日前几天，奶奶告诉他真正的病情，却不曾想到他乐观坚强，他说：“我这个不是癌症，我这个病吃点草药就好了，没啥大毛病，八十岁的人了哪能没个头疼脑热。”当我听到这句话时，爷爷的坚强以及他的求生欲望让我心痛。八十岁生日那天下午，一年多未吃肉的他还吃了两块小扣肉。他说：“都说人逢九有难，我过了今天满了八十我就好了。”那段时间他却已经不能独立行走了，连起床都是困难，过生日那天晚上竟然叫我们如果困了就先去睡觉，等下他起来关门（因为以前都是爷爷最后一个关门睡觉的）。
得知他病情后，每逢放假我就回家，但是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在家的日子里听到他和院里另一个爷爷说：“觉得自己生病了，小辈们都在家里陪着，日子都觉得过得快些。”我知道爷爷是想我们多在家里陪陪他，可是为了生活，我们也只能偶尔回去看看，陪他的时间少之又少，身体却每况愈下。前几次离家回公司时，以前怕他生疑，我都能控制自己装得很轻松，不会当着他的面流泪，只会偷偷地背着他，坐在爸的车上哭。但是最后一次离家时，看着他那瘦如秋叶的身体，我本来想说：“爷爷，我过段时间再回来看你。”可话还没说出口，倒先泣不成声，原本躺在床上的爷爷见我哭了，却硬撑着要爬起来送我，可那时候他连独自爬起来都极困难了，这是我第一次当着爷爷的面流泪，我是多么的无能为力，没曾想那一别，竟成了永别。爷爷去世后，给我送了一个梦，我梦见他在拿他的医药箱。后来我和奶奶说了，奶奶给爷爷烧纸钱：“说萍胆小，一个人在外面，你不要给他送梦，免得她害怕。”后来至今，爷爷再也没有给我送过梦，其实我多么希望在梦里能见到他，想再看看他那伟岸的身影，浅浅的微笑。
爷爷生病，如果不是奶奶的细心照顾，可能爷爷也活不了这么久。她本来自己身体就很弱，却攒足了所有的力气，用心照顾伺侯着爷爷，爷爷睡不着，她就给他按摩，陪着他。在爷爷快离世前，他对奶奶说：“话说老来伴，老来伴，老了还是得有个伴，如果不是你，我生病了都没有人能把我照顾得这么好。”奶奶说这是爷爷这一辈子，对她讲得最动情的情话，爷爷永远铭记这份夫妻间的恩情。爷爷去世后，奶奶哭得甚是厉害。
话说起我的爷爷，他一向为人和善，话不多，但为人非常正直善良。每天清晨天还未亮，家里就会有很多人前来请爷爷去行医，爷爷就背着医箱十里八村步行去就诊。奶奶打点好家里，爷爷就从清晨走到黄昏，甚至深夜才能回家，整天背着个药箱，药箱上都有岁月留下痕迹，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寒冬腊月，从天不亮起床到深夜未归，都是孤身一人。奶奶经常在家门口张望，并担忧地念叨着：“这怎么还不回来？”每当她看到远方有爷爷的身影就放心了，又接着回去忙碌了。小时候奶奶就教导我们，如果看到爷爷回来了，就要跑过去接医药箱，夏天要给爷爷扇扇子捶捶背，冬天要给爷爷准备棉鞋，倒水洗脚。我的记忆里，爷爷年轻时是骑自行车的，后来因为年纪大了才改为步行，有时甚至要走完整个洞口镇，一回来吃完饭就躺下睡着了，连洗脸的水和毛巾都是奶奶打好送到床前。睡醒后第二天又出门奔波了。为什么后来会得肠癌，肯定是和他的不规律的饮食有关，饱一餐饥一顿，常年累月，肯定会患病。
记得2001年毕业时，我经常和爷爷一起去行医，我帮他背药箱，他每次去一户都只收2-3块钱，最多4-5块钱。我记得我当时还抱怨，说我们俩辛苦跑了一上午，就赚个二三块钱，也太不值当了。爷爷说：“赚一点算一点，慢慢就多了，农村人都不容易。人家穷，有时候人要多做善事，我们不亏就好，赚个块把钱就行了。”就这样，他这一生就凭一双脚，跑遍了整个洞口乡、洞口镇、洞口县，无数个来回。。。所在不管在哪，只要我说我是爷爷孙女，朴实的乡民总会伸出手来帮我。有的还会说我们家有钱，其实只有我知道爷爷他到底有没有钱？因为每天回家，他都会把手里的钱，从元、角、分一张张开始整理，把四个棱角都压平，从大到小依次叠得整整齐齐，我很少看到有百元大钞。虽然不富有，但爷爷精神是富足的，奶奶对爷爷赚多赚少也从不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们俩的心愿是一样的，都是心中有爱的人。
小时候，家门口种了好多果树，桃树、李树、梨树、枣树、葡萄、枇杷、柚子、桔子、无花果树……我记得还有一棵苹果树，因为气候和土质的问题吧，结了一个青苹果就再也没有了。我问过奶奶为什么要种这么多树，奶奶说爷爷怕我们长大了嘴馋，看到别人家有，如果我们没有会流口水。时至今日，想起这些话便能感觉到浓浓的爱意。不管是小时候还是我们长大了，每当别人给个桃李果子或糖果时，爷爷都舍不得吃，都会大老远放在口袋里带回来给我们，有时还会提个大大的西瓜回来，当我们吃得满心欢喜时，却不曾想过爷爷提回来时一路的辛苦。爷爷知道我09年夏天要回家待产，他便为我种了好多西瓜，可是那年雨水太旺全淹了，只剩一个大点的西瓜还是等我回去才摘的，一年的辛苦努力只为了我能吃上一口清甜可口的西瓜。我们家门口还种了十几棵杉树，奶奶说这是我出生时种的幼苗，说爷爷想等我和妹妹长大了，结婚时用来做嫁妆的，如今那些树虽然被土淹埋了一层又一层，但一棵棵都长得挺拔耸立，就像爷爷一样伟岸、正直、抗风雨，守护着我们。在夜深人静时，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爷爷，我爱他，没有千言万语，只有道不尽的感恩与思念，我曾跪在佛祖面前：祈求爷爷身体健康，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生命的十年去延续他的生命，如果可以……可是，爷爷还是走了，带着对子女儿孙的惦念，带着对晚辈那份深深的眷顾，永远的走了！
奶奶第一次来长沙 2020年接奶奶来长沙小住了一段时间，奶奶说很习惯长沙的生活，其实我想她不是习惯外面的生活，而是和我们晚辈在一起生活，彼此就能经常见上一面。周末我便带女儿去我弟那陪陪她，晚上和她一起睡，陪她聊聊天。半夜她还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摸摸看我有没有踢被子，帮我把被子盖好。平常给她买点什么东西，还埋怨我浪费钱，说我现在开支大，什么都要节省点，就算买点什么，她硬是要把钱强塞给我。她因为晕车，在老家一呆就是几十年，县城都很少去。来长沙我们就坐高铁和地铁，这样她就不会晕车，她自己说：“我身体不好，我是个连院子里的路拄着拐杖都走不完的人，还能来长沙。这要感谢政府，感谢谢毛主席，家乡通了高铁，我才能有机会来。”那次妹夫在徐记海鲜安排了家宴，还有妹夫的二哥和三姐也再次盛情邀请，并对菜品进行了精心安排。奶奶说：“要感谢晚辈们，她才有机会平生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店吃饭，味道还吃这么合口味。”事后问我那天晚上的那桌饭菜是不是很贵？我笑着说不贵不贵，您喜欢就好，要不然您肯定会心疼上好一阵呢。 家 宴 我带着奶奶坐高铁，奶奶说她拄着拐仗连村里的路都走不完的人，还能来长沙，要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毛主席！ 上个月，奶奶在院子里捡东西，一不小把髂骨摔断了。人老了，骨头就更脆了。上午九点钟摔的，她怕家里人担心，说睡一会就好了。可到晚上还起不了床，连夜送往新邵正骨医院。身体原本就很脆弱，这样一下她更是遭罪了。手术前我们安慰她，说: “这里的医术很好，更何况是院长亲自主刀，所以你不用担心。”奶奶却坚强地说：“我知道的，我年轻时就一个人去邵阳动手术，都是我自己给自己签字的。现在有你们都在，我不怕。”手术后就进了ICU监护室，院长说手术很成功，因不放心女儿我下午就赶回长沙了。可当我还没下高铁时，可能是麻醉药刺激，奶奶就突发癫痫，不间断地发作，呼喊她时，她紧紧抓住姑姑的手，眼角情不自禁地流眼泪，医生说奶奶还有心脏病、脑梗、脑萎缩，糖尿病，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第二天才慢慢好转。出院后奶奶回家休养，可能是因为术后肺部感染，呼吸困难，她说感觉自己快要断气了，年纪大了不肯去医院治疗，说医院太冷了，怕自己死在医院。爸爸电话里和我说，奶奶可能难过这一关，感觉和以前生病不一样。后来姑姑又到处找名医，几副药下来终于有点成效，终于能吃点东西了。电话里奶奶和我说：“叫我在外面别担心，她会好起来的，她还想多陪我们几年。”奶奶算是又坚强地闯过了这一关。疫情期间回不去，只能在视频里多看上两眼。奶奶住院时，说要谢谢姐夫和表弟，幸亏有他们在身边，有什么事，叫一声就到了。她这一辈子可能最满意的就是把姑姑嫁在家附近，十分钟的距离，也就是一碗汤的距离。她说以前姑姑刚嫁过去前几年，她会站在家门口的最高处昂首张望，看看姑姑家熄灯了没有，如果熄灯了那就是都平安无事睡着，如果还亮着灯，那就是家里肯定有什么事。姑姑也相当孝顺，照料老人，疼爱小辈，那一件件往事都令人感动，无人能比。几十年后奶奶说：“以前县中医院的一个医生说相中了姑姑，奶奶都不愿意，她钟意她看中的女婿，最大的优势是近，第二是姑父人话不多，勤劳且性格好。”后来我远嫁，妹妹又嫁在长沙，奶奶有点埋怨地说：“别人的女儿在洞口都能找到对象，就你们俩找不到。以后我老了死了，我是没关系了。可怜的是你妈，到时候没人照顾她，你们一个个都那么远，哪能有这么方便的，叫一声就回来了。我身上还剩一点钱，你妈没退休工资领，到时候我得给她留着养老用。”我听了，知道我奶奶是在心疼我母亲呢。 奶奶在新邵住院，感谢我姐和刘处体贴入微地帮助和安排，感谢所有医务人员的精心治疗！感谢所有亲朋好友的关心！ 上次回家，我还教她学用老年机，她拿出老花镜，跟着我一遍又遍地学，怎么解锁，怎么接听，怎么拨打，怎么按数字？她边学边说自己记忆力不好了，老是记不住，但是她又不放弃，有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按着键，就像个认真读书的小学生。我知道她这么用心地学，就是想和我们能多通个电话，能多听听我们的声音。 奶奶这一辈子，读书不多，但坚强乐观、思想开明、自立自强、豁达明事理，有智慧、正直善良。往事历历在目，要记录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这只是我和奶奶的故事，她还有和儿女们的，还有和姐姐、妹妹和弟弟们的。有了她，才有了这个家的完整。她这一生经历得太多，诉不完道不尽，只能铭记在心。奶奶是这个世上最给我力量，给我最多的爱，最懂我的人。只求时间过得再缓慢一点，她老人家身体再好一点，让我们相处的时光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四代同堂，感谢您一辈子的付出！您在，家就在！ 时间一年又一年，养我的人正在慢慢老去，我养的人正在渐渐长大，愿岁月能缓，愿亲人不散！有您，是我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