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是一名军转乡镇干部，受党教育多年，为人耿直、本分，什么事情都按章办事，不会转弯抹角，不懂得人情世故，在单位是有名的“老好人”，从不与人争名夺利，遇事总是让人三分，一辈子都是那种“干活最多，分钱最少”的。为此妈妈没少埋怨，但父亲却很坦然，总是说：得到自己该得的就行了，多吃多占心里不安啊。</p> <p class="ql-block"> 父亲一辈子很节俭，一身绿军装一穿就是几十年，每天天不亮骑个破自行车十几里路去上班，早上来不及吃饭，每天都是开水泡馍，唯一奢侈的是用的糖水。晚上下班也是赶回家吃饭，妈妈心疼父亲，劝他在乡里吃点，父亲总是说乡里吃的好又贵，还是回家吃省钱。</p> <p class="ql-block"> 由于父亲善良，见不得别人苦，对亲戚、邻居总是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和接济。以前计划生育运动很厉害，父亲看人家可怜，总是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少罚计生对象的款，领导总是批评他心慈手软，他的同事也因此都不愿意跟他在一个区，因为收的钱少分的奖金就少。父亲从不参加无谓的酒局，总是早出晚归按时上下班，典型的“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时候时兴喝花酒，有一次父亲他们区里几个人都被抓了起来，开除的开除，处分的处分，就他自己安然无恙，因为父亲从不涉足那些不良的场合。父亲总是教育我们，做人做事要正直，不能为了蝇头小利跟坏人同流合污，违反原则的事情千万不能做，违反纪律的事情不管是谁不能办绝对不能办。现在看来，父亲不是老实那是大智若愚。</p> <p class="ql-block"> 由于经常受人排挤，老实的父亲也时常生闷气，总是把坏情绪带回家，跟妈妈诉苦，哪天领导批评他了，哪天同事奚落他了，说着说着那句不中听就开始发火了。小时候恨父亲，因为他总是跟妈妈吵架，有时候还打妈妈，长大参加工作，才理解父亲的不容易。</p> <p class="ql-block"> 父亲发工资的日子是全家最开心的时候，父亲总是在乡里买些牛肉，火烧回家。那个年代能经常吃得起牛肉的家庭不多，牛肉是熟牛肉，是用煮熟的肉压成一坨一坨的铺子肉，一年能吃上几次绝对是“有钱家庭”才有的待遇。</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长大了，去当兵，我想成为父亲一样的人。在部队，父亲每个月都会给我写信，鼓励我好好干，听首长的话，要尊敬领导，团结同志，要学会艰苦朴素，要刻苦训练，要当一个好兵。我当兵走的时候拿了家里200块钱，那是1992年12月，那年冬天特别冷，那天大雪纷飞寒风刺骨，父亲重感冒，我以为他不会来县城送我了，当载着我们这些“新兵”的汽车出发时，浚县武装部满大街送行的家长追着汽车跑。忽然，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看到了父亲，他戴着棉帽围着厚围巾正在向我挥手，看到父亲的一刹那，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父爱如山。</p> <p class="ql-block"> 我当的海军，那时候海军义务兵服役期是四年，在父亲的影响下，我在部队“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第二年就当了班长入了党，连续几年被评为优秀士兵，后来留队选了士官。我的事情父亲总是事无巨细的操心，《入党申请书》要先寄给他看，所有的事情都是先征求他的意见，就连找对象他都是亲自把关，他觉得一般的女孩子配不上我，怕我一时鬼迷心窍误了前程，总是写信给我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何患无妻”、“男人要有事业心”等等，在他心里，我是他的骄傲。</p> <p class="ql-block"> 当兵十二载，父亲由于工作原因一直没有到部队去过。临近转业那一年，我特意请了假回家把父亲带到部队，带他到驻地四处看看，到上海，杭州，宁波，普陀山；乘火车，坐轮船，看大海；啃年糕，炒米粉，吃海鲜。父亲自豪的说，几十年没坐过火车了，一辈子没看过大海，这辈子值了，不仅坐了火车还坐了轮船，看了大海，坐了军舰。还说回去要把这次吃的，玩的，见过的说给同事听，那时候父亲开心的像个孩子。</p> <p class="ql-block"> 06年我转业了，父亲病了，癌症，肺癌，我陪他到安阳，郑州看病。开始瞒着他，怕他接受不了。他偷偷告诉我他不说是怕妈妈伤心，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不然为啥要带他到肿瘤医院看病呢？他说知道自己的病好不了了，不要再花冤枉钱了，到时候人财两空。对我说不想拖累你们，不能因为他的病让全家弄的倾家荡产。虽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做为儿子，有责任有义务给父亲看病，不论花多少钱，哪怕只是维持生命也好…每个星期父亲都要接受化疗，后来头发掉光了，吃饭喝水都难受，一米八的个头体重不足100斤，每次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我不知道偷偷哭过多少次，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换。父亲喜欢啃猪蹄，后来再也啃不动了…</p> <p class="ql-block"> 父亲去世那一天，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说：我知道我好不了了，但我不想死啊！要照顾好妈妈，照顾好妹妹…我抱着父亲哭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从此失去了父亲。父亲出殡那一天，我嚎啕大哭，歇斯底里的哭，打着滚不起来的哭，悲痛欲绝，我再也没有父亲了。我还小，我也才三十多岁，还没有做好独自扛起一个家的准备，我不想失去父亲，我不想长大，我想永远像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他是我的依靠，他是我们全家的一座大山。父亲走了，以后全靠我自己了，再也没人帮我出主意，没人跟我聊天谈理想谈人生谈未来，我再也不会那么开心快乐了。连续几年我都走不出来，接受不了失去父亲的现实，我开始变的孤僻、孤单、孤独…</p> <p class="ql-block"> 每年清明节，不论多忙我都会回去给父亲上坟，给他讲我的工作，现在的生活，讲他的孙子孙女，讲国家大事，讲叙利亚战争，这次回去该讲俄罗斯跟乌克兰打仗了…</p> <p class="ql-block"> 怀念我的父亲，他离开我已经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总感觉他依然还在我的身边，想起父亲，我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的甜。</p> <p class="ql-block"> 阴差阳错现在我也成为了一名乡镇干部，继续延续着父亲的工作和生活。我经常跟十岁的儿子说起我的父亲，他总是天真的给我说，如果他早出生几年，他也能吃到爷爷买的牛肉火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