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图:阎聚福</p> <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远远近近亮起来的灯,似无数明亮的星。我伏案在书房,思忖着写点什么。自欺欺人地扭过头,目光却触到了书柜里摆放着的母亲的照片,柔软的感觉直沉心底。便不由的沉思起关于母亲的夜晚。</p> <p class="ql-block"> 此时,让我联想起,那年怀着无限的心事,重返曾生活居住过十几年的内蒙集宁铁路红楼8楼21门4号的情景。当我推开那个家的走廊门时,赫然看到一侧原厨房里的橱柜、煤柜、灶台水池等备品,除了凝结着岁月的斑痕外,依稀真真切切地,一声不响地站立在原有位置上,且一站就是三十多年,甚至连仅余的原物颜色都保留着原貌,睹物思人,恍若它们在时间深处低声诉说。我轻轻的叩响了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屋门,仿佛母亲正微笑着来给我开门。于是,关于母亲的夜晚,就会跟在打开的门后,在我面前展开。</p> <p class="ql-block"> 那时,母亲的夜晚,应该是从这间厨房里不时传出的锅勺磕碰,热油与食物相拥的轰轰烈烈的声响开始的吧,饭后厨房那盏昏黄的灯,一直伴随着忙于厨事的母亲又洗又擦,炉灶水池,米面橱柜,灶台地面都要收拾的干干净净,她的身影才会从这里消失。之后,这样的夜晚,母亲总是回到屋里的灯下开始她的缝纫针线活儿。</p> <p class="ql-block"> 母亲叫赵巧银,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人如其名,有一双巧手。不仅会一手裁剪衣服的好手艺,而且一切穿戴及手工艺只要她欣赏,就会研究明白,照做一件,而且青出于蓝。我们一家老小七口人,一年四季从头到脚穿戴还包括学生娃上学书包从没有买过。都是经她一道道工序缝制而成。有时以大改小,碎布拼接,新旧搭配,她又敢创新,巧设计。于是,周围左邻右舍不论大人还是孩子的衣裤,经她之手剪裁或亲手做的衣裳,尺寸拿捏的合体周正,款式还前卫大方,衣领、口袋,档口,锁扣眼等部位的处理,那才叫个精细非常!赢得左邻右舍的热捧,不知温暖了多少人的心。</p> <p class="ql-block"> 在那个普通人家日常穿衣,多是以做为主的贫穷年代,母亲对左邻右舍都怀有一种情意,仿佛所有人皆是一家,不分彼此。因此,每逢过年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母亲的夜晚,基本都是在自己或辅导别人缝纫和连续的剪子起落中飞逝而过的。也不知经你剪裁、缝纫做成的过年新衣骄傲了多少人!然而,你却几次累倒在伴随了你一生的那台老式幸福牌缝纫机前。可你依然对生活充满了热情,繁忙的家事从未使你蓬头粗服,也从未你有一天不是梳洗得整整齐齐。关于母亲和母亲的夜晚,即使三十多年后的2002年,当我走进你曾居住的那间屋子时,开门的一位老婆婆瞬间醒传过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记得!记得!你妈剪裁的一手好衣裳……”一同醒过来的,还有隐藏在岁月深处的,你夜里蹬缝纫机的声音,那声音均匀的跳动,欢呼着,你的眼光总也盯着针钱走动,丰富了这个屋子,温热了我的眼睛。</p> <p class="ql-block"> 不做衣裳的夜里,母亲总是在灯下纳着鞋底,一边轻轻地吟唱着含有家乡韵味的曲调,字里音里有着鲜活的怀念故里以及与孩子们相依为命的温暖和满足。这样的时候,还不忘监督我写字,在母亲严格的督导下,所练出的书写“幼功”,偶尔也会在全校,傲视同年同学。有时我躺在母亲身边,总为她在灯下做针线的影子映在墙上,或高或低,或长或短而陶醉。我多次想勾画出那动人的轮廓,然而,母亲做活儿的身影不停地在动,我也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p> <p class="ql-block"> 这样的夜晚,屋内是昏黄的光团,屋外有静静的月色,当我们迷迷糊糊睡着了时候,母亲不时便会停下来,叹口气,想一想远在太原上学、参军八年后才工作的我哥哥。自1955年随父亲从太原支边刚刚开通的内蒙集二线,拖儿携女地来到内蒙古那个荒漠中的名叫赛汗塔拉的小站生活了七年多,为不终断正在太原铁一中读高中的哥哥学业,十分无奈的将他独自留在了太原念书。还有那远在家乡年亊已高仍独自生活的姥姥。再看一看身旁,在赛汗塔拉时,匮乏的医疗环境下,被一针打的再也无法正常行走的年幼弟弟。然后,继续用心纳着鞋底。静静的夜里,布鞋底穿过麻绳的嗤嗤声,以及母亲拿放拔针时,金属的声响会一直走进孩子们深深的梦里……我不知何时又醒来,她还在穿针引线。常常从黄昏到深夜,从鸡叫到天亮,甚至通宵达旦,透支了睡眠时间,也为她以后的健康问题埋下了隐患。</p> <p class="ql-block"> 时光如流水,悄无声息地向前奔去。直到1972年,父亲终于结束了十七年的支边内蒙铁路集二线工作,全家随着父亲工作的再次调动,从集宁重新返回了太原。不曾想,接下来的日子,却是一系列最糟的境遇。那时,城市居民的口粮、住房、适令青年就业都是跟着户口的。全家8口人的户口三年多报不上、导致了一家人每月口粮都难以维系,住房无着落,甚至孩子们的就业更是步履维艰。</p><p class="ql-block"> 即使,这些掩不住的岁月艰难,都没有剥蚀母亲的坚忍和对美好生活的信心。在这样一个又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母亲那承担着家庭生计重担的双手,却一直不曾停止过就自己既有的条件去努力耕耘,用手中的针线分担家计。为孩子们的未来,她憧憬、她向往、她劳累、她担忧。你不易破碎的意志,温婉而干练,独立而亲切。你用心灵的力量,给我们在那生活窘迫的岁月里营造了一个温暖的家,朴素平凡的日子里,总有那“夜尽天明”,“腊尽春回”等等的乐趣。</p> <p class="ql-block"> 关于母亲的夜晚,直到1975年我离家,插队古交独兰。八年后我才从大同调回太原工作,再次回到母亲身边,于她共度夜晚。温暖的灯光下,母亲不时说起以往的种种。望着母亲削瘦的面容,抚摸着她因常年出力而条条青筋交错却缔造了这个家的双手,常常会有一种心酸欲泪的感觉。不曾想,这种结束了波折和艰难,步入淡定后的生活对你竟是如此的短暂,如春花,如三月雪。1985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七夜晚,本想住两天医院就回家过年的母亲,却因医治不力,倒在了铁路医院的病床上,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便永远的走了。一家人谁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彼时从天而降一场大雪,遮严了并州大地。这场雪,在我心里从此再也没有消融过。</p> <p class="ql-block"> 在重归寂静的夜晚,我不时停顿下手中的笔,又一次从书柜中拿出我为母亲拍的这张黑白照片。仿佛有多少小虫在咬我的心,如同我心里深藏着的痛惜。虽然照片清晰度早已减弱,那是我多次翻拍的缘故。其实,日常里我会经常持在手中,端详母亲的样子,但每一次端详都让我心潮澎湃,久久不舍放下,因为那些旧日的时光,总是一次次呼啸着,一次次地占有我的思绪。打翻我的坚强……我一次次端详母亲这张照片,不仅仅为了收藏一段艰辛而幸福的时光,我更想是借助记忆力,一次次地复原你,一次次地碰触你,因碰触而产生的疼痛会让我多一个又一个幸福和快乐的理由。</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世界多么宽广,但属于你的人生多么的微小又多么的匆忙。</p><p class="ql-block"> 母亲,清明节到了,此时,我写这篇母亲的夜晚拙文,就是想记住这个因想念你而疼痛的夜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