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额吉

丹宁

昨天午饭时接到大妹电话：“大姐，今年公墓不让去了噢”。“嗯，是的，不让去我们就不去了，就在家里买点纸烧烧”。妈妈去世后每到清明大妹总会给她大妈送点纸钱，年年如此从不间断。有时她会打电话约我一起去，多数是自己一个人去；我去时看到妈妈墓碑前一堆灰，便知道是大妹来过了。

大妹是我二叔的女儿，她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小时候她们仨轮流随奶奶住在我家里，大妹最大来的多些，有时一两个月有时更长一些。有一年在我家正赶上端午节，妈妈到代销店里扯上一大块白底印着红圆点的花布请裁缝店的师傅给我们姐妹俩做一身漂亮的衣裳。再大些大妹回老家上学了，一到暑假我就迫不及待的把她接过来，整个假期我们同吃同住，形影不离。有几回大妹晚饭粥喝多了，七、八岁孩子白天疯得过了头夜晚就会不经意的尿床，妈妈总是把大被单洗了晾在外面，从没有因为这吵过大妹，也不让我们说怕她脸上会挂不住。

妈妈去世以后，大妹有时会像个姐姐一样和我聊天、谈心，二妹在外地上班也是一回家就找大姐，就连最小的小弟在我孩子青春期烦恼时告诉我“大姐，你放心，孩子一定会长大”。他们清明节只要在响水老家，一定会到妈妈墓前烧点纸钱，妈妈看到她庇护过的孩子们都已长大定甚是欣慰。

今年因为疫情防控的要求，政府提畅文明祭扫云寄思念。十八年从没有间断过的祭扫换了一种形式，但今年妈妈一定不会翘首以盼，一定会知道天上人间所发生的事，一定会期待山河无恙、亲人平安。

每年都要去墓地好几次，说来也是奇怪每次去前有满肚子的话想对她说，也想着心中的尘埃在妈妈那儿用泪水洗净，可是面对着墓碑上妈妈那慈祥的脸膀、看着她温柔的眼睛只能小声呢一句“姆妈，嗯来给你送钱了”，其余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更别说痛哭一场了。尽管我什么也没说，但她肯定知道我想说的话，因为我们的心是相通的，不需要更多的语言。有时也问自己怎么没有眼泪是我的心变得硬了吗，与身边的长辈们说起人就这么变淡了她们说是你妈不让你哭啊，她不想看到你哭，你要祷告祷告，让你妈妈保佑你啊。可是多少年来我说不出让妈妈保佑我之类的话，实不忍再让她在那个世界为我劳心，只想她能拥有快乐的灵魂、自由的灵魂。

因为自己成长的不够好导致孩子的青春期反映特别严重，那些迷茫的日子我抱怨、气馁，甚至怨恨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世上经受这一切。万般痛苦中想起妈妈说过的话“人是节节草几十劫过到老”，想着要尽一切办法把日子过好，妈妈还在天上看着我呢。借着这个契机向懂得心理学的老师求助，在他们的带领下走上了学习心理学的道路。接触到心理学知识后知道了遇到事要向内求，知道了何为原生家庭，知道了如何学着去超越原生家庭，知道了如何让人生变得更有意义…

一切都在慢慢的变好，前年儿子走出青春的迷茫考上了大学，早年在开发区买的新房子去年开始装修已差不多收工，亲戚朋友关心的问何时搬新家呀，我说等一等，等单位搬过去我就搬（听说单位要搬到离我家新房子很近的地方）。

日子变得舒坦了，也不那么想妈妈了。只是在天气变阴上楼梯觉得膝盖疼时，会不经意的想起在我十几岁时妈妈总是说走路壳头（膝盖）疼，我就觉得奇怪，走路壳头怎么会疼呢？有时晚上洗脚看看自己脚上的大拇指也变得像妈妈曾经的那样～厚厚的有点黄还夹着点白，想起她坐在沙发上苟着腰用剪刀挖“鸡药”的样子，当时心想着妈妈怎么会长这个的我不就没长嘛，现在知道那其实就是灰指甲。有时晚上睡觉前摸着自己变得有点毛糙的手，仿佛耳边响过每晚临睡前妈妈给我和儿子掖被子碰到丝绸被面时发出一丝丝的“呲喇”声。想一想自己也就快到了妈妈那个年龄，过着与妈妈一样的生活，却没有学到妈妈的慈爱与包容。

偶尔会想起妈妈，想起她说过的“娘想闺女常常想，闺女想娘一阵风”。十八年了，妈妈，你是已变成了我上班时所经路边那美的让人不能移目的花朵，还是那绿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妈妈，你是已变成了我窗前那棵树上喳喳叫的喜鹊，还是郊外小河里那条游得最欢快的鱼儿？妈妈，你是已变成了英姿飒爽的帅小伙，还是梳着麻花辫含情脉脉的姑娘？

进入四月份的一个中午，一点多才躺下，朦胧中爸爸问我，你什么时候搬？妈妈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我指了一下妈妈说“她去我就去。”妈妈没有说话侧过脸来微笑的望着我，爸爸说“你怎么老离不掉你妈？她去你也去。”猛然惊醒，看一下手机，一点四十几分，原来是我做了个梦。梦醒后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一直赖在这个二十多年的老房子不愿离开，原来这里妈妈曾经住过，原来这里有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