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农历正月十六，是母亲的生日。</p><p class="ql-block"> 每到这天，她生前年年岁岁重复的一句语就回响在我的耳畔——“我的生日是小正月开头，年节刚过，啥也不缺，忘了也比素闲排场，你们不用老想着”。 </p><p class="ql-block"> 她就是这样的一世无我，把全部心思都操在家庭和儿女身上。</p><p class="ql-block"> 今年恰逢她的本命年。她若在世的话，全家老少该为她隆重操办一场97岁生辰，让老人尽享四世同堂、得福衍寿的喜悦！以弥补游子半生对她的亏欠，遗憾的是她离开我们已有14个年头。</p><p class="ql-block"> 每每念及母亲，凝固在脑海中的一个画面就不时浮现出来——那是2008年1月23日凌晨，也即农历腊月十六，离她84岁生日尚差整整一个月，按农村说法正踩在“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的门坎上。</p><p class="ql-block"> 那天夜里，我们母子聊到很晚，在我刚入睡不一会儿时，突然被母亲有气无力的呼唤声惊醒：</p><p class="ql-block"> “你快回部队去吧！不要你老守着我。这哪天是个头啊？别耽误了工作”。</p><p class="ql-block"> 半夜三更的，这是咋啦？有什么话不能等到天亮再说？难道她老人家真的撑不住了吗？我顿时有一种不祥预感！只见她全身颤颤悠悠、气喘不止，说话吃力的跟一个字一个字往出吐似得。一看不好，我赶紧抱起她，“妈！妈！妈！”地呼唤着，慌乱间摁响了弟弟提前备下的电铃，但是紧闭双眼、眼角挂着泪痕的母亲再没醒来。</p><p class="ql-block"> 这句话，成了今生今世母亲对我的临终告别，也是昼夜守候她十几天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此时此刻，母子间生离死别的悲情、嘱托和不舍尽在欲言未尽中。</p><p class="ql-block"> 怕什么就来什么！怎么也没有想到，睡前毫无征兆的母亲突然就撒手人寰，果然没有迈过那道门坎！有道是：四季轮换天之规、生老病逝人之律，天规人律不可逆呀！</p><p class="ql-block"> 母亲就是这样，咽苦吐甘、凯风寒泉，儿女再大在她面前也是孩子，她也无时不在牵挂，至死都不变。存在于母子间的亲情，永远就是一个不等式！</p><p class="ql-block"> 我十八岁当兵，从第一次离家，到父母亲先后去世的三十四年间，尽管部队探亲有年限和假期规定，但我已记不清回家的次数了。一生经历坎坷、多灾多难，早年奔赴延安、盛年返回故土、对军旅生活并不陌生的母亲，多少年来，我每每探亲归来，每到假期最后几天，她都会一改往日慈颜，以她特有的方式、非常冷漠地催促我提前归队。我知道她是故意装出来的，用意是要抵消离情别绪，怕我难舍难离、走后思念。</p><p class="ql-block">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是多大的亲情克制啊！正是因了父母的催赶，我在役25年间，没一次超假，也没接到过家里的一封电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亲啊！聚时恨短，离时感伤，送别的情形永远令人难忘。</p><p class="ql-block"> 每次离家时，照例都是父亲送出家门，弟弟骑车送到车站，母亲从不送别。尽管我知道母亲正隔窗目送着我，不到我的背影在她视线里完全消失，是不会挪开的，但我从来没有回头回望过她，也没敢道声再见，总是头也不回就默默离家。直到有一次，已走出村口的我，忽然发现“通行证”忘拿啦，待回家去取时，看到头两天还撵我走的母亲，正哽咽抽泣着，哭得两眼通红，一见返回的我，颇感意外的她立马擦干眼泪，仿佛一切没发生过似的，我瞬间两眼泪流，紧紧抱住了她……</p><p class="ql-block"> “离别”这个词太残酷了，现实场面更是令人心酸！但却是我和母亲注定要反复经受的伤感时刻。</p><p class="ql-block"> 发生在军人之家的离别，没有一丝缭绕的《送别》诗意，有的只是愁绪笼罩、目断魂销。相聚、离别；离别、相聚，无疑是戎马征人的岁月留痕！年复一年，就是这般零落而又缠绵地来回切换着。</p><p class="ql-block"> 路上，弟弟告诉我，我每次走后，母亲都是这个样子，要持续好多天才能缓过劲来。而且，一向爱干净的她，在我走后的三天内，从不打扫院子和收拾屋子，怕犯“扫地出门”的忌讳。连我探家铺盖过的被褥等生活用品，在晾晒入柜后，也从不让任何人使用。</p><p class="ql-block"> 母亲在世的几十年间，我在热切期盼中回家，又在眷恋不舍中离家，不知经历过多少回“离别”，每次走后，留给母亲的却是无限牵挂与愁思……</p><p class="ql-block"> 这又何尝不是所有军人阔别家乡、离别母亲的一幕呢？</p><p class="ql-block"> 母爱和母性意识的伟大正在于此！</p><p class="ql-block"> 亲爱的妈妈！少小离家、生前未能膝前尽孝的我，何至于让您如此牵挂！请您老人家安息吧！我们永远怀念您！</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二年二月十六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