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妈呢？

诗意人生

爸，我妈呢？

我上学前，我爸领着哥哥姐姐在外求学，我和我妈在家里呆着。每晚依偎在我妈身边，我感觉特别踏实。我妈一边干农活，一边照顾我。每天早上怕我醒来哭泣，我妈在去屋后地里干活之前，都给我枕头边放一把花生。即便如此，我醒来依然感觉害怕与孤独。就站在屋门口，大声喊着“妈”。我妈一听见，立马回家。我妈一回家，我的待遇就是“搁糖倒煎（开水）泡馍”。

那时，我和我妈在家相依为命。我知道喊妈有吃有喝有安全。偶尔我妈出个门，我爸在家陪我，我玩耍结束一进家门就喊妈，我妈没答应，我就带着哭腔喊着，我爸赶紧答应着出来了。我一见我爸就问：“爸，我妈呢？”得知我妈出门了，我心里无限惆怅。尤其是到下午，暮色四合之际，鸟儿归巢，鸡鸭进圈。看不见我妈，闻不见她身上的气味，我心里一阵阵恐慌，一种无处安放的紧张感充溢在心里，特别难受。

上学后，我跟着我爸住校。学校离家很远，有时候好几个星期都见不了我妈一次。我爸每周末回家一次，每次他返校后我就问他：“爸，我妈呢？”我爸就告诉我我妈在家呢。我其实是想让我爸谈谈我妈的情况。虽然我爸对我很好，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地想我妈。想着想着，我就忘记了我妈的模样，只依稀记得我妈留着短发，穿灰色裤子、红色上衣。每次看见别的孩子和自己的妈妈一起走过，我的眼睛都要追随老远，想象着那要是我妈该有多好啊。

上大学后，我去了外地，一个学期回家一次。每次回家一进门，不见我妈我就问我爸：“爸，我妈呢？”我爸指指厨房。我妈做好饭等着我了。包谷糊汤，洋芋丝，是我的最爱。饭后，我和我妈坐在火盆边。我聊学校的事，我妈说我舅、我姨家的近况。我妈那时头发已花白，背慢慢驼了。我腿挨着她腿，感觉非常温暖。

工作后，我出了省，离我妈更远了。寒暑假回家，我和我妈我爸我姐领着孩子们在广场上散步、玩耍。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慈祥仁厚的父母亲、活泼泼的孩子们，让我觉得我是如此的幸福。

那年五一回家，我一进家门就问我爸：“爸，我妈呢？”我爸指指里屋。我妈刚刚洗完澡，穿着一身小碎花的睡衣坐在床上。年过六旬的她，皮肤白皙，慈眉善目的。我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甜的味道。我不由抱住我妈，靠在她身上尽情地闻嗅着。我是我妈最小的孩子，吃母乳最多，受宠爱最多。我妈从未给我说过生活的艰辛，我感受到最多的是生活的美好与快乐。但是那天，我妈给我说了很多。她说自己童年生活很苦，自从跟了我爸，我爸对她很好，她没再吃过苦。我哥我姐长大后，对她也很孝顺，她很幸福，很知足。我当时有些纳闷，不知我妈为何给我说那些话。但似乎冥冥中，我妈自己知道她快要离开我了，在总结自己的一生。

五一过后不久，我妈就查出来了不治之症。在病魔与化疗、放疗药物的多重折磨下，她胖胖的身躯很快瘦到皮包骨头。在我回家前，我妈已不吃不喝，陷入昏迷中。我妈撑着一口气等我，我回到家，喊了她一声。我妈一见到我的面，就完全不省人事了。当天下午，她在弥留之际，有了短暂的清醒，但已说不出来话了。我实在难忘她那不舍的眼神，充满了留恋、叮嘱与无奈。我们握着她的手，她睡着了，永远地睡着了……

我从小到大从未想过我妈会离开我，悲伤之余，我竟麻木到没有一滴泪。那天从我妈坟前回来，我看见我爸落寞悲伤地站在屋门前，就问我爸：“爸，我妈呢？”我爸红肿着眼睛告诉我：“以后，你妈就住在你心里了。”听完我爸的话，我的泪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