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潘黎静

又是一年清明节，我想念我的父亲了。

记忆的闸门就像决堤的洪水，向我扑面而来。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二十二年了，在之前的二十一年中，每年的清明时节我都会带着爱人孩子随着家人一起到父亲的墓前祭扫。

我的父亲是名骑兵侦察连的退伍军人，高高瘦瘦，英俊潇洒，五官端正，是个非常标准的男子汉。特别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有着一对像蒲扇般长长的黑睫毛，这点我的姐姐弟弟特别像父亲。

父亲是家中的长子，对父母孝顺，对妻儿和对姑姑叔叔爱护有加。尤其是对堂妹和表弟表妹们都是疼爱有加的，时隔二十多年了，大表弟到现在只要一提起父亲，每次都是泪水模糊了双眼。

父亲是个非常有担当的男人，外公在我周岁的时候不幸生病去世，留下了四十多岁的柔弱的外婆和一群未成年的舅舅、小姨们，是我的父亲用他坚强的臂膀协同我的母亲把两个舅舅和四个小姨扶养长大，成家立业。

那是个非常非常艰苦的岁月，靠着父亲三十多元和母亲二十多元的工资，除了带大我们兄弟姐妹四人以外，硬是撑起外婆舅舅的家。可想而知，父亲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的能力是多么的强，是多么的了不起啊。

我和哥哥姐姐都相差不大，哥哥是长子长孙，爷爷疼奶奶爱，由他们一手带大，而姐姐从小体弱多病，由细心的外婆和一群小姨拉扯着长大，弟弟和我相差好几岁，从小放在外婆家，由姐姐和一群小姨舅舅带大，唯有我，是父亲母亲边上班边带在身边长大的。从小跟在父亲母亲身边的我，倍受父母亲的宠爱。

父亲转业后到地方分配到了工商局，母亲是小学语文教师，相对父亲的工作性质来说要忙碌很多，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父亲带着我，照顾我的吃喝拉撒，记忆中头发短短像个假小子的我，每天都是跟在父亲身后和他一起走街串巷逛市场，东奔西跑拜访个体户，练就一身天不怕，地不怕到处惹是生非的男孩性格。

父亲特别宠爱我，从来没有打骂过我，我小时候古灵精怪，特别擅长察言观色，讨大人喜欢，平时调皮得像个泼猴，一旦做错了事，我都会老老实实第一时间向父亲承认错误，然后父亲原谅我，我下次调皮再犯，再承认错误……周而复始，乐此不疲地和父亲斗智斗勇。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的是非常幼稚，父亲应该是知道我这样子做的吧。

父亲是属“猫”的，非常喜欢吃小河鱼，小时候每逢节假日，父亲会带上哥哥姐姐和我一起去小河边钓鱼，叮嘱哥哥姐姐看好我，我们小孩子在旁边玩上一下午的水、泥巴和沙子，而父亲会钓上大半天的鱼，等日落西山时满载而归，再由母亲烧或者煮着吃，那种野生鱼的味道简直是人间美味。

父亲是个非常有爱心的男人，记忆中家乡有一口水井，那是周边几十户人赖以生存的生活用水，每年盛夏的时候，都是父亲组织一些年富力强的人，把水井里的水快速拎上来，等水快拎干的时候，再拿两个系着大麻绳的大水桶，父亲站在水桶上，由那些身强力壮的人慢慢地把父亲送到十几米深的水井里，这时候父亲要快速地把水井清洗得干干净净，再撒上大量的石灰粉消杀，这种活非常考验人的体质，虽然是盛夏，但水井底下温度特别低，正常人在下面待不了多久，手脚稍不麻利点就会被冻得全身发抖，而父亲清洗水井这件事一干就是几十年，一直到哥哥长大成人，再手把手教给了他，让哥哥子承父业，继续为左邻右舍干这件大好事。

父亲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正直善良，力气大，被誉为我们镇上的“力豹”，活干得漂亮，又乐于助人，十里八乡的没有人不知道他，只要有人需要帮忙，他总是二话不说就伸手，从来不计较得失，因此深受大家的喜欢和爱戴。我们家四个孩子中哥哥遗传了父亲正直善良，力气大，乐于助人，无私耿直的优良品质。

父亲文化程度不高，却写得一手漂亮的字，不管是钢笔字还是毛笔字都信手拈来，经常会有人求父亲帮忙写春联什么的。

父亲非常聪明，模仿能力特别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什么乐器只要看过一遍，他就能演奏得像模像样，笛子、手风琴、口琴、二胡、琵笆琴都能得心应手地演奏，我们小时候最开心的是，吃过晚饭后听父亲弹上一曲，总觉得那是人间最美妙的旋律了。弟弟的音乐细胞和写得一手好字应该是百分之百遗传了父亲的优良基因。

父亲有祖传的武术根底，运动能力非常强，篮球、乒乓球、羽毛球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在部队、在单位经常获奖。在老家，每年端午佳节划龙舟，父亲都是大家争先聘请的头节划手的不二人选，只要有父亲在的龙舟总能取得较好的成绩。我想我和弟弟的运动能力应该是百分之百遗传了父亲的优良基因吧。

父亲侠骨柔肠，疼爱我们子女是属于疼到骨髓的那种，他非常重视我们子女的教育程度，总能尊重我们子女的选择，记忆中哥哥由于不愿意读书，高考落榜后，选择了做工，干了两年后觉得没有什么前程，告诉父亲自己想去部队大练炉去锻炼，那时候哥哥已经年纪大了，可父亲还是尊重哥哥的选择，毅然决然地把哥哥送往部队，一干就是五个整年的侦察兵。

姐姐是四个孩子中长得最像父亲的，被大家嘻称是“小模板的父亲”。毕业后，由于受母亲的影响酷爱越剧，一心想去县越剧团，父亲想尽办法让姐姐如愿以偿，后来剧团解散后，姐姐又考进了父亲的工商局，后来又到就业局，再后来又在医保局工作直到退休。但我总觉得姐姐干过那么多的工作，这辈子最难忘的应该还是父亲把她送到越剧团做学徒的那两年快乐光阴吧。

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同时考取了镇里的普通高中和县城的重点高中，当时家里的条件还不是很好，母亲考虑到我年龄偏小，到县城读书要住校，有诸多不便，建议我在家里的高中就读，同时还可以节省许多额外的开销。

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一门心思就想去县城的重点高中读书，在家绝食闹了两天，后来还是父亲劝导了母亲让我前行，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父亲告诉我，你小小年纪离开父母出外求学，一切都靠你自己，女孩子要自尊自爱，你要一门心思努力读书，争取考上理想的大学啊。

高中三年，我谨记父亲的教诲，努力读书，到高二文理分科时，一向文科成绩更好的我，一心想考自己喜欢的体育专业，告诉父亲后，父亲只是甩给我一句话：你想清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自己喜欢的，以后哭着跪着也要走下去。有了父亲的支持，我努力读书，刻苦训练，高考当年，十七岁的我以优异的成绩成为班上现届考上大学的唯一的女生。

这件事让一向好面子的父亲倍感骄傲和自豪，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逢人便夸我，得意极了。

父亲烟瘾非常大，这也是后来造成他英年早逝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我读大学的时期，那是父亲抽烟最严重最厉害的时候，每天都要抽好几包烟，因为劝诫父亲戒烟，我和父亲闹了好多次，父亲每次答应我戒烟，可没有戒几天又重新开始吸烟。

闹得最凶的一次，我洋洋洒洒写了六张信笺纸的信给他，和他分析了抽烟的危害，并告诉他什么时候戒好了烟，什么时候再来和我说话，连续三个月，父亲打电话给我不接，到学校来找我，我也没有理他，父亲当时感触颇深，回家后白纸黑字写了大大的“戒烟”两字，并张贴在家里最醒目的地方，这应该是父亲决心最大也是时间最长的一次戒烟史了。

大学毕业后，我不愿回老家下乡教书，作为优生优分，我分配到了地直单位学校任教，是我的父亲和刚刚成年的弟弟，用父亲单位的边三轮摩托车载着我的书和行李，把我送到了百里之外的单位报道。

把我行李等东西安顿好了以后，父亲为了不影响我上班，又和弟弟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回家的路上恰逢雷雨交加，让我胆战心惊不已，后来弟弟告诉我：狂风暴雨模糊了双眼，是父亲凭借高超的车技安全到家的。

和爱人谈恋爱的时候，母亲极力反对，是父亲又一次劝导母亲，婚姻大事，让女儿自己做主，幸福不幸福让女儿自己去品味，只要女儿自己喜欢的，就让她自己选择。

结婚当天，父亲告诉我：“女儿，你已经长大成人了，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生活，要孝敬老人，包容信任爱人，做最好的自己，爸爸祝愿你永远幸福。”

当把我的手交给爱人时，父亲泪眼婆娑，哽咽地告诉爱人：“我把我最心爱的女儿交给你，请你善待她，不管以后有天大的事，你都不能打她，如果她做得不好，请把她交还给我就行了。”

我的性格很像父亲，能说会道，喜欢较真，得理不饶人，任何事都喜欢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话气死人不偿命，结婚那么多年，夫妻之间有过争争吵吵很正常，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把爱人气得不行，但是爱人谨记父亲的教诲，哪怕被我气得上蹿下跳，也从来没有动手打过我。这应该也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和一个真正男子汉之间的最认真最深沉的承诺吧。

我怀孕的时候，当时在基层工商分局任局长的父亲非常开心，到乡下老百姓家买了一大窝小鸡，每天自己亲自喂养，等我生小孩时，父亲连鸡带笼一起运到了婆婆家，整个月子里和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吃着父亲亲自喂养的土鸡，所以营养丰富，奶水特别多，女儿足足吃了十三个半月的母乳。

那个时候哥哥和弟弟还没有结婚生子，也许是隔代亲的原因，原本就疼爱孩子的父亲非常喜欢他唯一的外孙——姐姐的儿子，和唯一的外孙女——我的女儿。

外甥比女儿大三岁，因为同在本县，他和我父母亲相处的时间更长，小时候的外甥虎头虎脑，憨憨厚厚，手脚很勤快，大人叫干啥就干啥，一天到晚嘴巴像“喜鹊”似叽叽喳喳一下不歇，非常可爱，父亲喜欢带着他到处溜达，街上一圈下来口袋总是满满当当的，都是外甥喜欢吃的零食和玩具，外甥最喜欢的事就是和外公斗嘴，和外公上街，现在的外甥只要一说起外公，总是回忆满满，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我的女儿从小聪明伶俐，天真活泼，歌唱得好，小时候弹得一手好琴，女儿印象最深的是每次回外公外婆家，外公坐在阳台上的大藤椅，抱着她一起唱歌的情景。

父亲经常和爱人说：家是讲情而不是讲理的地方，结婚后我不喜欢女儿孤零零一个人回娘家，女儿女婿一定要双双对对回娘家，我们父母亲才安心才高兴，所以结婚后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回过娘家，每次都是和爱人一起高高兴兴的回娘家的。

儿女们逐渐长大，出外工作，一向爱热闹的父亲瞬间觉得孤独寂寞，烟瘾很重的他慢慢地喜欢上了打麻将，由于长期抽烟熬夜，父亲身体每况愈下，1998年的3月8号，突然晕倒，住进了市人民医院，那段时间是我们家最灰暗的时间，我孩子小，只有由爱人每天下班后赶到市里和哥哥弟弟一起轮流陪伴照顾着病重的父亲。

那两年，只要半夜听到电话铃响，我和爱人都会胆战心惊，不是父亲病重进ICU就是父亲病危，只要一接到通知，我们都会随叫随到，一直到2000年的5月16号，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

2000年5月16号，当接到家里电话让我们火速回家时，我就预感不好，可家里怕我们开车不安全，并没有告知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只是让我们赶紧回家。

回家后，看到父亲躺在床上，我怎么也不相信父亲已经永远离开我们了，从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哭着一直一直拉着父亲的手，让他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他最心爱的小女儿像往常一样回家看他了。

哥哥姐姐弟弟都忙着去张罗父亲的丧事，爱人带着幼小的女儿休息去了，只有我傻傻的不相信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了我，整整一个晚上一个人拉着父亲的手，一边哭一边和父亲拉家常，说了整整一宿，第二天早上满嘴血泡。

那个年代还可以土葬，只是提倡火葬，可是父亲是国家干部，一向遵守规则，与时俱进，兄弟姐妹们商量遵从父亲生前的意愿——火葬，当父亲的遗体从殡仪车推进火炉的那一瞬间，是我这辈子最撕心裂肺的时刻，我一路跪爬着扑向远去的父亲，被爱人、哥哥、弟弟、好多亲友生生拉住，我直接哭得失声一个星期。

在父亲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提起父亲两个字，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流泪，甚至哭出声来，身高170的我，因为思念父亲，在短短的几个月内体重急剧下降到历史最低的100斤，父亲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一直以来，我谨遵父亲的教诲，努力学习，拼命工作，照顾好孩子，照顾好自己的小家，却愧对疼爱我的父亲，没有好好地去关注父亲的身体，没有好好地在父亲身前尽孝。

但我深信：父亲是可以原谅我，可以包容我的。

近期，由于各地疫情严重，反反复复，县里、学校、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不能出县域，又是开会强调，又是签责任状，又是签订承诺书的，让原本缅怀先烈、祭奠逝者、追思故人的清明节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愁云。

如今，我只能委托哥哥姐姐弟弟代我向父亲祭拜了，父亲，请恕女儿不孝吧。

愿山河无恙，疫情早日散去，国泰民安，明年的今日我定到您墓前祭扫。

今天，恕女儿只能以此文来祭奠我最最亲爱的父亲。

爸爸，您安息吧！

天堂没有病痛，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愿意做您的女儿！

作者：潘黎静

十余年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高级心理拓展师

高级心理拓展培训师

高级心理拓展研究员

沙盘游戏咨询师

儿童心理成长指导师

情绪管理师

从教30余年，热爱学生的高中一线高级体育教师

高级瑜伽教师

喜欢跑步、游泳、打球，热爱运动、钟爱瑜伽的运动达人

致力于写五十位体育生的成长史的特长生教练

007全民写作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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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健身，写作健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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