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4月5日,清明节。清明节是祭奠先人的日子,这个时节,自然会想起过往的很多事情。尤其是母亲纳鞋底做布鞋的一帧帧画面又出现在脑海。</p> <p class="ql-block"> 那时穷,一家人的衣服大都是棉布的,烂了补,穿了又穿。实在不能再穿了,也不会丢掉,母亲就沿着缝线顺着撤成块,洗净平摊在木板、石板、箥箕上晒干,再一块块平叠平放,目的是不让烂布块起皱。布块集到足够多时,母亲就用米糊或麦糊,把一张张烂布块,根据形状(必要时进行修剪)拼放贴糊在木板上,一般要贴三层,然后放到太阳下晒干,就做成了“布壳”。干后撕下来的布壳,压在席子下面,保持平整。</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母亲一年到头就没休息过。做了农活,回家就是烧锅煮饭,洗浆搞卫生,喂猪喂鸡喂鸭子,缝缝补补。到了晚上,我们小孩子上床睡觉了,她又拿出布壳,再在一本大书中拿出鞋样,照样子把布壳剪下来,一层层叠起,用针线固定,就有了鞋底初型,两面再用新布蒙上,里面一般是一层新布,触地面一般是二至三层新布,沿边再用斜剪的白色布条包边。千层底鞋底型就算造好了,但更艰苦的活也就开始了。记忆中,母亲坐在板凳上,背靠着柜子,身旁放着个麻箩(笸箩),里面放有分颜色、大小卷成捆的布块,各种颜色的线和麻绳(比棉线粗,用麻搓成专门用于纳鞋底的麻线),剪刀、针盒、顶针、锥子、钳子(外型像一个四季豆荚那种),还有一个小铁锤,在昏暗的油灯下纳鞋底。鞋底主要是布壳做成,厚一厘米左右,很硬,又很致密。每钠一针,先要用锥子锥个针眼,再用鞋底针(比缝衣针粗)穿上麻线,照准锥眼穿过去,还要用顶针“咯”一下,然后在另一面去抽针。很多时候手指不能直接把针抽出,要钳子夹住才能抽出。把麻线抽到尽头时,母亲要把麻线在手掌上绕一圈,再狠狠的用力把麻线拉紧,以至纳过的一节鞋底,比没纳过的一节薄上很多,可以想象,该要用多大的力,所以常见母亲手掌上有深深的麻线印。更常见的是,我们睡醒一觉了,母亲还在纳鞋底。</p> <p class="ql-block"> 相对纳鞋底,做鞋面要轻松一些。鞋面里层是一层薄布(平布),面层大多是黑色的灯心绒面料或黑色卡机布,女式有些是花布。里层与面层之间是只有两层薄布糊成的布壳。但鞋面的样式很多,取好样式很讲究技术,最难的是看脚形定样式,经验丰富的人做出的鞋,穿脚上十分舒服美观。</p> <p class="ql-block"> 把鞋面做好后,与鞋底组合(称“上鞋”)时,可不是件易事。很多妇女会纳鞋底,确不会上鞋。上女式方口鞋还好一点,上小圆口和松紧扣男鞋更难。因为,针线从鞋底侧面进出,把鞋面与鞋底牢牢定位,针线走到前面部分,看不见进针位,全凭经验,用手摸着估计进针,空间小,难度很大。</p>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北方人,针线活远近闻名。村里不少妇女都会请母亲打鞋样,上鞋子,剪裁衣服等。母亲不仅要做一大家人的衣服鞋子,本身就很累,还要帮衬临居,母亲就更加劳累,特别是临近过年,有时年三十晚都还在赶,因为大年初一,人人都要穿新衣服,穿新鞋子是风俗习惯,那些年农村人,没几家能去买的,全都是自己做。</p> <p class="ql-block"> 母亲做鞋辛苦,我眼见心明,有时也会用心节约爱惜。走亲戚肯定要鞋的,上学,特别是大一点后,多数时间母亲会叫把鞋穿上,勉受人笑话。可有时我会在放学回家路上, 把鞋脱下来提着,赤脚走回家。</p><p class="ql-block"> 我的脚是那种肉脚(不那么干瘦),穿鞋饱满不瘪,比较好看。母亲很喜欢给我做布鞋。可以说,家里我长期是有新鞋备着的。我穿了的布鞋未曾计数,但有两双布鞋,记忆十分深刻,可畏终生难忘。</p> <p class="ql-block"> 一双是,1975年刚进入下半年,接公社通知,去县城水电局水文学习。那时水利建设国家十分重视,100万立方的水库需建简易文水站。上级要求,学习水文人员必需有较高一点的文化水平。因为,根据降多少毫米雨,要算出水库水位涨到多少,需不需要泄洪,河水洪峰什么时到等等。由于我1974年高中毕业,在生产队务农几月后,公社大搞水利建设,大小水库修了好几个,其中文化水库库容130多万立方米。由于要搞配套设施,即修水渠,通农田。全公社设计了23座渡𥕢,2个遂洞,3座倒虹管。渡𥕢石拱跨距51米的一个,40.5米的一个,36米的十几个,4米小拱上100个,工程规模在全县也是排得上号的前几名。着为年青人,自然而然也卷入该建设洪流之中,参予测量、绘图、描图全过程。由于在这些工作中,我的优异展现,较为顺利的进入了公社水利建设工程指挥部,担任收方(验收)、施工等工作,并担任了水库管理站会计。当要求建水文站,需派人学习水文知识时,我成了无二人选。母亲知道我即将出门学艺,连续几夜为我赶做了一双,白底黑色灯芯绒松紧扣布鞋。</p> <p class="ql-block"> 到县城学习20天,学习生活很顺利,全县30几个人中,我的学习效果绝对首屈一指,结束总结表彰会上,受到水电局领导和培训老师的高度评价和表扬,心情愉悦地收拾行李返程。当我从住宿的红星旅馆出发快到汽车站时,突然发现,新布鞋忘收捡。我一路小跑回旅馆房间寻找,没有了,问服务员,说不知道,还说可能是别的人捡走了,我理论,我一人住的房间,会有其他人来拿吗?哪能会有想要的答案。时间紧迫,县城回家的客车一天就那么一班,错过时间需多住一夜,生活住宿则需自掏腰包,那时何易,无赖,生气匆匆而离,急速去赶车。</p> <p class="ql-block"> 回到家,母亲见我怏怏不乐,试着问我为何,我沮丧的说,妈,我把您专门给我做的新鞋弄掉了。母亲少时不语,然后慢慢的说,鞋弄掉了没事,我再给做一双就是,可过去的老人说,出门掉鞋会预示运气不佳,时运不至。作为青年人,我虽不信这些,但作为上一世纪二十年代出生,又无文化的母亲,她自会有她的理解。说也是,从75年到77年改革招生制度期间,不管我多么努力,工作多优质高效,表现多么优秀,可“推荐”工作、读书没我的份,就连参军也受到排挤,还真应了老话。过后母亲又给我做了一双同款鞋,但我硬留到了过年,准了新年的新鞋,因为母亲实在太不易了。</p> <p class="ql-block"> 另一双印象就更深了。时间来到2001年,母亲73岁了。她把一双白底黑面灯芯绒松紧扣布鞋,给到我手上时说:“文娃儿,这双鞋是我最后给你做的了,妈做不动了,以后你想穿布鞋,你就自己买了吧。”我迟凝的,又迅速地看了母亲一眼,她故意不看我,眼低视他处,我陡然见母亲头发几近全白,皱纹聚多,身矮体小,精失神去,我心里骤生难过,拿鞋的手微颤、停顿,半晌无语,好半时才语不达意的说,哦,谢谢您,您早就不该给我做鞋子了。</p> <p class="ql-block"> 过后,我把这双鞋放着一直没穿,心想把它好好留着。可是,有一次,母亲又对我说,我怎么没看到你穿我给你最后做的那双鞋呢?我直接答她到,我有点舍不得穿。母亲确说:“哈包(傻瓜的意思),鞋子不穿,放久了线会脆,到时一穿就会烂。”哦,原来母亲还是希望看到我穿她给我做的鞋,于是我急忙答到,下次回来我一定穿。后一次回去,我特意穿了那双鞋,还特别对她说,您看,您做的鞋,我穿起就是特别好看,特别舒服。母亲像不经意的说:“是吗?”可我看见她很认真的看了好几眼,我体会到母亲心里即满意高兴,又显难过。可我一回到我的小家,立刻就把鞋脱下放好,等下一次回去我才又穿上。这双鞋直到2006年正月初二母亲去世,也不下半成新。</p> <p class="ql-block"> 往后,很长时间我都没穿这双鞋了。过了很久,妻子知道我舍不得穿的心思,她说,妈都说过,鞋子放久了不穿会脆,妈是知道你喜欢穿她做的鞋子,你穿嘛,她老人家会很高兴的。我又一次顿悟,尊敬老人还有另一种表达方式。于是,在我高兴和特殊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穿,以至后来,穿到几乎不能穿了,我都舍不得丢,跟随了我很长很长的时间。</p> <p class="ql-block"> 清明,这特殊的时节,令人常常想起一些过往的事和时光。但愿两个世间的人都安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