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每年清明节,以前无论出差在哪,无论工作多么繁忙,都会抽时间回山东,回到家乡,给去世的亲人扫墓,到父亲的坟前烧一刀纸,点一柱香。今年疫情紧张,各地封控很严,这两天太原突然出现四例新冠患者,也正好病例就在小店区,防控级别一下提升,要求我们就地隔离,所以不能回乡。这几天正值清明节,这是一个祭奠、缅怀先人的日子。谨以此文,只字片言,记录家庭的片片段段,记录父亲的点点滴滴,怀念先人,怀念父亲,怀念过往!</p> <p class="ql-block">父亲去世那年,我只有12周岁,这么多年,对父亲的印象逐渐模糊,只能从残存的记忆中感觉到父亲的影子,感觉到父亲每时每刻的存在。记忆中的父亲,个子不高,清瘦的身材,面色黝黑,不很壮实,不拘言笑,吃苦耐劳,精力充沛,每天忙碌于家庭与土地之间。</p> <p class="ql-block">父亲是亿万农民中普通的一员,一生之中,没有大功大绩,没有大起大落,也没有留下多少财富,但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他却用单薄的身体,扛起了养活家庭的重担,用自己勤劳的双手,解决了一家六口的吃穿温饱,尽到了一个男人的责任。他一生热爱劳作,一生中主要经营了两块土地,一块是村西南角的菜园,那是留给全家最美好记忆的地方。父亲勤劳能干,很早就承包了村子里的菜园,那块地有十几亩,地的东南角有口井,南面有条穿村而过的小河,那块地,土质好,有水源,旱涝保收,当时种了一地的水果蔬菜,每到收获的季节,黄瓜西红柿,豆角茄子,郁郁葱葱,应有尽有,一片繁荣。那时放学后最高兴的事,就是去地里摘几颗新鲜水果,不用洗,直接嚼在嘴里,至今还记得那个味道,现在再也吃不到那么好的水果蔬菜了。现在再回村子,再去那块地里看看,已是物是人非,那块承载了全家太多欢乐的菜园,已经被零零散散的分割成几块,也有了地上建筑的房屋瓦砾,再也回不到从前。父亲经营的另一块地,在村子的东南方向,是一块岭地,大的有十几平米,小的几平米,大大小小分给我家十几块,很零散,也很贫瘠,几乎不长庄稼。但就是在这块岭地上,父亲利用冬天不种庄稼的时间,每天吃了早餐,不惧严寒,不惧雨雪,用了几年时间,把十几块零散地,用镢头刨,用锄头耪,用铁锹凿,硬是把那些岭地,整理出来一大块地。那时我上小学二三年级,十一国庆节放半月秋假,放假后回家帮大人们收庄稼。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块地离村子很远,路也很难走,早晨一早喊起床,全家人带上一天的口粮和水,就去那块地里收庄稼,用最原始的办法,把地瓜从地里刨出来,削了就接着放在地里晒,晒干了就收起来,碰到天气不好的时候,还要半夜里爬起来去地里收瓜干,生怕晒干的瓜干再次被雨淋湿。那块地,那时没有机械,全靠人工收,收获那块地就要用半月左右的时间,中午时候,大人们一边吃着饭菜,一边休息,我就读课外书,短短两三个秋假的时间,我读完了《刘墉传》《射雕英雄传》等很多图书。当我们沉浸在家庭温暖之中的时候,生活虽然不是很富裕,一家老小,只要天天在一起,生活也会简单快乐,有滋有味。</p> <p class="ql-block">父亲在世的时候,亦商亦农,在种地的同时,也在积极发展副业。当时村子两千左右的人口,吃饭是一个大问题。粮食大部分是用石磨之类的农具,碾好了才能做饭用。父亲用三项高压电做动力,开始用机械的磨坊加工米面。记得每天清晨,天还不亮,在我家西屋,就响起了机器的轰鸣声,左邻右居的推着车子,上面有玉米、豆子、小麦之类的粮食,开始一早晨的加工。虽然赚的钱不多,但是方便了乡里乡邻。父亲待人和气,从不投机倒把,每次磨完,总把磨面机清膛,这样每家每户的米面进出一致,不会缺斤少两,很博得大家的认可,这样也吸引了很多外村的来磨米磨面,生意很是红火。那时在磨房里,有一个钱箱子,每天下午放学后,我都会从里面拿上几毛几分的钱,去隔壁的小卖铺买点高脚馒头、糖块果之类的,一饱口福,吃着那些东西,感觉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也莫过如此。那时父亲看了,从不训斥,也从来没有不舍得,还一个劲的说:“孩子,是家里的长材,应该吃点好的”。父爱如山,大爱无声,爱在点滴之中,我们始终能感受到那份爱,绵绵不绝,并形成良好的家风,得以传承。</p> <p class="ql-block">1987年,大哥中考,考的成绩不理想,父亲一生为农,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理解农民一辈子的清苦,也知道知识改变命运这些道理,可是对于一个寒门来说,成绩不理想,想上一个理想的高中谈何容易。父亲开始辗转于学校之间,给大哥找门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同村一个高中任教的叔叔帮助下,终于答应给走走门路,但是需要往学校额外多交500块钱的费用。那时的钱,鸡蛋三五分钱一枚,猪肉三五毛钱一斤,五百块钱,对靠种地的家庭,无疑是一年多的家庭收入。父亲一个人拉扯着一个大家庭,虽然年有节余,但不是很多,生活很拮据,要凑钱给大哥上学,很是紧张。父亲望子成龙心切,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高高兴兴去上学,父亲想到了借钱让哥上学,以后再慢慢还的办法,那时在村子当会计的舅舅,施以援手,借给我们五百块钱,还多借了十块钱给父亲当公交车费,这样就顺利完成了大哥上高中的事。这五百块钱,很多年之后才还给舅舅。受人滴水之恩,我们当涌泉相报。</p> <p class="ql-block">1989年,当我们家稳稳当当向前发展的时候,父亲因为感冒发烧,却意外查出胆囊疾患,住院在矿务局医院,那时大哥上高一,我上小学三年级,二姐上小学五年级,大姐因为从小不愿上学,很早就辍学了。一个家庭,只靠种地,一年的收入,能够我们三个的学费和全家的生活费就不错了,父亲心里明白,也知道家庭经济困难,但他也很明白,一个家庭如果没有他作为顶梁柱,这个家庭很快就会倒塌。治病会花钱,但可能还有希望;不治病不花钱,但一定会失去一切;父亲犹豫了,但他很快拿定了主意,他进了手术室,手术很顺利。但是由于父亲长年抽烟,还有干磨坊时不注意防范,吸进去的粉尘造成的慢支肺,术后引起这些疾病的复发,父亲的体质一下就降了下来,从此经常咳嗽、憋喘,需要长期用药来维持。父亲顶着病痛,一边种地,一边治病,医药费加上我们三个的学费,只靠家里那点微薄的收入,入不敷出,家庭也就被慢慢拖垮。最困难的时候,1991年,一整年的时间,我们从医药公司批药,我和大哥模仿村医的打针方法,开始尝试给父亲打针推药,一开始的时候,大哥负责早晨,我负责晚上给父亲推药,到了下半年,大哥住校回不来,给父亲打针推药的工作,就全部落在了我的身上。用盐水把10支青霉素溶解,配成50毫升的液体,找到血管,固定,靜脉推注,一天两次。父亲憋喘厉害的时候,就给他肌注平喘药,由于消毒不严格,部位也可能不准确,以后给他扎针的胳膊上起了几个脓肿,又去镇医院做切除,为了这,父亲受了很多苦,可是没办法,这是对生命的渴望,也是生命延续的唯一办法。那时我只有11岁,现在看11岁的孩子,还是小屁孩,娇生惯养,啥也不会干。现在长大成人的我,也成为了一名医生,现在我有时会想,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还是就应该成为一名医生,有时回想起那些年的那些事,能理解当时我们所承受的压力和风险。也明白苦难就是一副汤剂,要么把你彻底压垮,要么把你变得更加坚韧顽强。</p> <p class="ql-block">1991年,父亲病重,那时二姐学习成绩很好,但是为了供养我和大哥上学,被迫辍学,二姐舍不得离开学校,但是为了整个家庭的运转,还是离开了热爱的课堂,为了这,二姐哭了好几天。二姐离校后,在村子的建筑队做小工。父亲病重,他能预感到生命的长短,那时家里的老房子已经很破旧,给大哥建一套新房,以备娶妻生子之用,就在这种环境下提上了家庭议程。身为父母,甘为人梯,他们不止是养育子女,还要为儿女铺垫好以后的路。要建一套新房,这对于一个几乎一贫如洗的家庭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销。父亲毅然做了,那时他已经没有劳动能力,身瘦如柴,走不几步就憋喘的厉害,在建房过程中,他每天都从老家去新房工地看着,拄一根木棍,半弓着身子,面颊消瘦,眼神坚定,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座当时在村子里最好的五间大瓦房拔地而起,他用生命的顽强为这个家庭支撑起了最后的一道脊梁。当一个人呕心沥血、竭尽全力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任何困难都不会把他压倒,反而会激起他最大的勇气与力量。</p> <p class="ql-block">1992年正月初五,父亲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尽头,去世于老家,终年四十六岁,四十多岁的年龄,对一个男人来说,正是人生大好年华的时刻,但对父亲却成了奢望,他的离去,对我们家庭,无疑是一次最大的打击,让经济生活更是雪上加霜。那时我们兄弟姐妹四人都还很小,不懂世事。村子里很多好心人张罗帮助,丧事办的很简单,一是这些好心人考虑到简单办,就可以给我们省下部分费用,二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最后一程也不能让老人走的太寒酸。在丧事上,周围很多围观的人,看到我们兄弟姐妹四人,还未成人,衣衫不整,在吹鼓手悲哀的声乐中,跪拜父亲,送老人最后一程,很多人也跟着哭了。当一个家庭在最困难、最悲情的时候,能激发一个家庭最大的凝聚力和前进力,除非这个家庭不愿意这样去做。</p> <p class="ql-block">父亲的一生,没有可歌可泣的故事,没有顶天立地的事迹,他在村子里,默默无闻,是普通群众中的一员。他只是永远的活在我们这个家庭中,活在我们兄妹四人心中,他的勤劳朴实,他的责任担当,他的吃苦耐劳,他的坚韧顽强,这些东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我们的骨子里,融进我们的血液中。</p> <p class="ql-block">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在这四月春色芬芳季节,缅怀先人,记忆他们,怀念他们。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世事无常的岁月,只要满怀希望,循着先人的足迹,心中有坚守,脚下有步伐,何惧天涯路远,何惧风霜严寒,勇敢前行,无往而不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