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72年底,怀揣从军报国的梦想,我来到了祖国的西南边陲,当起了一名雷达兵。部队位于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腊县境内的一座高山之巅,距老撾边境直线仅八公里,站在山顶,老撾境内景况尽收眼底。我们的主要住务是守卫祖国的西南领空,说形象点就是在空中站岗放哨。我们所驻扎的山头是周边最高的,从山脚到山顶的上山路有十四公里长。</p><p class="ql-block"> 到都队后我开始分配在雷达上当操纵员,很是兴奋,觉得能亲手操纵雷达,为祖国守卫领空,很浪漫,很有意义。可上机工作后,逐渐感到很辛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十二个小时开机,担负战备值班任务。坐在漆黑一片、又闷又热、只有斗室大小的机房内,盯着荧光屏,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尤其是夜里,瞌睡赶都赶不走,真叫难熬。</p><p class="ql-block"> 在雷达上工作近一年时间,我被调到后勤当司务员。主要任务是协助司务长做好连队生活物资的保障工作。领导找我谈话说,这项工作十分重要,司务员和班长是一个级别,你是经过我们认真挑选的,我听后很是激动了一下。司务员的工作确实很辛苦,全连人员日常生活物资的需求量很大,需经常下山采购。晴天还好,物资买好后用车拉上山。可下雨天就遭罪了,上山的路打滑,车子上不去,就要靠人肩挑背驮。云南雨季时长有半年时间,几乎每天下雨。一到这个季节,连队经常要派人下山挑生活物资。战友们是隔三岔五轮流去,而我是每次必去,因为我要负责采购,最后自然也要挑一担上山。远路无轻担,且全部是上坡,空着手走都很累,不要说挑着担了。上山时只穿一件小裤叉,其它什么都不穿,到山上人都瘫痪了。有时汽车拉货上山在半道上打滑,向前走一步,向后溜两步,或者车轮只是原地打转转,根本上不去,只得派很多人来前拉后推,一步一步将车弄上去。雨天汽车上山因为打滑还时常出危险,一路上提心吊胆,坐在车上眼都不敢眨一下。我有一次在车轮已滑到悬崖边,眼看着就要翻下山的危急时刻,嗖的一下从车上跳下,摔得腿上鲜血直流,满身泥巴,还好,车在悬崖边停住了。</p><p class="ql-block"> 当司务员时我还经营着一个小卖部,给战友们提供肥皂、牙膏、香烟等日用品,经常一个人下山采购后往上挑。虽然当地没发现野兽,但毕竟是边彊,只身一人穿行在大山深处,既孤独,又害怕,但只能硬着头皮坚持。小卖部向战友们出售货物时,有时难免出现差错,最多的时候一个月少了十元钱,只能自己赔,这对于一个月只有七、八块钱津贴的我来说真是心疼。当司务员时我每到星期天、节假日都要到厨房烧火做饭,到养猪场喂猪,替换炊事员和饲养员,让他们休息。</p><p class="ql-block"> 采购工作最难的是买不到东西。边缰少数民族地区生产力落后,物资匮乏,当地政府对驻军没有专供。我们经常到山下寨子里老乡家里或田间地头买菜,但往往数量少,品种单一,而且交易手续也很难办,因为当地都是傣族人,不识汉文,给不了交易凭据,语言也不通。在山下尤其很难买到荤菜。还有一个经常让我犯愁的事,战友们探亲都想带一点云南的名优土特产回家,经常找我帮忙购买,可当时物资匮乏,很难让大家满意,我时常心怀愧疚。</p><p class="ql-block"> 部队非常注重发扬自力更生的光荣传统,很多亊都是依靠自身力量解决。战友们的头发都是相互打理。为了解决蔬菜供应不足问题,自己在山上开荒种地,不仅种植各类蔬菜,还种植玉米、毛荢等粮食作物。为解决肉食品缺乏,自己办养猪场养猪,逢年过节都要杀猪给战士们改善伙食。为解决猪的饲料问题,自己到山里砍香蕉杆、芭蕉杆,到地方粮食部门无偿帮助加工谷物,换取谷物皮、糠用来喂猪。伙房烧饭用的柴火,长年累月都是自己到山里砍伐。上山公路的日常养护、塌方疏通,无论工程量多大,都是自己干。甚至有些营房的建造、返修等也是自己动手。</p><p class="ql-block"> 驻在山上最难的是用水。听在我们之前入伍的老兵讲,过去每人一天象刷牙用的口杯只发三杯水,早上用来洗脸刷牙,晚上用来洗脚,最后还不准倒掉,集中收集起来浇菜地。我们去后条件好了一些,在半山腰找到了泉水,但需要人工去挑。所以挑水就成了我们每天必不可少的重要任务。 </p><p class="ql-block"> 山上的业余生活十分贫乏。那时候无线电技术落后,又是边彊地区,不要说没有电视了,连广播都听不清。报刊、书籍也很少,邮差十天半月才上山一次,一张报纸翻来复去都要看很多遍。我当时还好,喜欢吹吹笛子、口琴,拉拉二胡,有时还喜欢玩玩古诗词。我特喜欢在晴空万里、浩月当空的夜晚,到空旷、静谧的山顶阵地上,寻找意境,仰望星空,对月吟诗,抒发感情,陶冶情操。在机关当参谋时,我经常邀同是战友的我的高中同学晚上到我宿舍合作录制配乐诗朗诵。那时都是磁带式录音机,我记得录了好几盘,心想以后带回家等老了听听。遗憾的是转业搬家时丢失了,至今我都心疼。在部队期间我还参加云南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我尽量把业余生活安排得丰富、有意义。因为山上生活太单调、苦燥,战士们都想下山看看外面的世界。据在我们前面的老兵讲,过去有的战士,当兵几年一次山都未下过,不知道外面世界是什么样子,到退伍时下山经过县城,看到女性脚步都迈不动,眼珠也不打转了,当然这可能有些夸张了。但每次连队汽车下山大家都争着要去这是事实。记得1974年4月13日,是当地傣族一年一度的泼水节,战士们嚷嚷着要去县城看热闹,连队安排了二、三十名战士下山去玩。中午在县城的一个饭馆吃完饭准备返回时,出门一看,傻眼了,停在路边的汽车上爬满了人,足足有四、五十人。原来是我们来县城时经过的一个知青农场里很多知青当天也来县城看泼水节,他们认识我们车,下午返回农场,想搭我们车。可满满的一车人加上我们自己还有二、三十人,怎么坐得下呢?怎么赶都赶不下去,我们只好骗他们说我们当天不返回,而且将车子向反方向开,他们信以为真,只好下车。后来他们又爬到停在路边的另一辆陆军的汽车上。估计该车也是无法赶走他们,只好带上他们,但严重超载,车开出县城不远即翻了,当场死亡十五人。我们车返回经过事故现场时还正在清理。满地是血,惨不忍睹。那都是从北京、上海来的知青,花一样的年纪,太可惜了。后来我经常有一种负罪感,我想我们当时如果违规冒险捎带上他们,他们是不是就能逃此劫难?当然这只能是如果,而且我当时也只是一个兵,当不了家。</p><p class="ql-block"> 我在部队还曾经三次受过伤,有一次还差点光荣献身。那是我当排长的时侯,有一次我带领十多名战士到山里砍树。我们分成几组分别干活,有一组大树快要锯倒时没有及时通知其他组避让,结果树倒下恰好砸中了我,我的脸被树枝划破,满脸是血,腹部被树干砸中,满腹巨疼。战士们吓坏了,赶快七手八脚把我抬起来往山下一个陆军医院送。此时我意识还清醒,只是腹疼厉害,我想这下完了,真有一种壮志未酬身先死的遗憾,到医院后拍了个胸片,万幸没有大碍。满脸的伤我想这下要破相了,后来伤好后也没留下疤痕,真是谢天谢地!后两次受伤讲起来都不可思议。一次是劈柴时把右手食指碰骨折了,但当时只是疼、肿,也没到医院去看,过一段时间逐渐好了,只是受伤处凸起一个包块,但自此右手握笔就出现不适症状。大约几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医院检查才发现此处曾骨折过。我的右手至今握笔还有点颤抖,留下终生残疾。另一次是在机关当参谋时,一次正躺在床上睡觉,突发地震,翻身下床就往床底下钻,躲避地震,右脚大母指戳地,当时也只是疼、肿,一瘸一瘸的也还能走路,就没太在意,但等好了后自此母指却不能打弯了。也是几年后一次偶然机会在医院检查说此处骨折过。</p><p class="ql-block"> 军人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探亲了,可这对于我们边防军人来说,往往也是遭罪的时候,原因是离家太远,一路奔波太辛苦。记得我第一次探亲时,那个兴奋啊,真是无法形容,提前很多天就做准备。出发当天,到山下傣族寨子老乡的香蕉园砍下一串二、三十斤重的香蕉扛上往家带,心想这到家里可是稀罕物。第二天从县城出发,一路全是盘山公路,沙石路面。那个时候的长途客车条件十分简陋,不用说没空调了,连坐椅都是硬座,直挺挺的,人坐在上面也不能躺,一直直挺挺的坐着。车子在石子路上跑起来叮叮当当到处作响。五天坐下来才到昆明。下车后头发晕,眼睛发花,耳朵翁翁作响,两条腿发肿,一直要持续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p><p class="ql-block"> 乘坐火车就更受罪了。那时候火车票,尤其是坐票很难买,只能买无坐位的站票先上车再说。车上人满为患,过道上、两车箱连接处站的都是人,也没水喝,要上厕所早早就要去排队,否则根本来不急。还算幸运,大约三、四个小时后有人下车,我弄到了坐位。有一年我回家在车上整整站了一天。有时在车上实在熬不住,拿两张报纸铺到座位下的地上钻进去睡觉。由于车上人太多,乘务员也不打扫卫生,地上满是污渍,气味非常难闻。由于坐汽车几天气温就高,上火车后更热,我辛辛苦苦背来的香蕉在半道上都熟透了,不能再往家带了,我只得将香蕉分给车箱里其他旅客吃了。经过三天三夜,到达上海。因为在车上坐得太久,下车时两个腿都肿了,行走脚都迈不动。在上海中转要第二天才有车去合肥,需在上海住一晚。那时候在上海中转住宿很麻烦,先要到一个专门机构签到,由这个机构安排旅社住宿。安排的旅舍离车站近还好,要是远就遭罪了,偌大的上海,人生地不熟,还背着行李,怎么找呀!第二天早上登上去合肥的列车,车上多数是合肥人,满车乡音,听着真亲切,激动得眼泪在眼筐直打转。当天晚上我终于回到了家。这一路上马不停蹄,整整走了十一天时间。这仅仅是第一次,以后每次探亲基本都是这样。到八十年代中后期稍有不同的是从团部到昆明这三天路程不用坐汽车了,可以乘飞机了。探亲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床倒头睡觉,把觉补回来。</p><p class="ql-block"> 弹指一挥间,转眼已过多年。回味当年的军旅生漄,虽然艰辛,但我无怨无悔。军人就意味着奉献,意味着牺牲。是人民军队这个大熔炉锻造了我的意志和品格,让我受益终生。没有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就不可能有后来的我。我永远感恩伟大的人民军队!我为曾是一名军人而骄傲,更为鲜红的军旗上曾留下过我的风彩、甚至鲜血而自豪。尽管退出现役已经数载,但许多记忆挥之不去,时时萦绕在我的脑海。我永远难以忘怀当年火热的军营生活,深深眷恋那段激情燃烧的峥嵘岁月,尤其是那座承载我许多酸甜苦辣的高耸云端的大山,永远 矗立在我的心头。回望漫漫人生路,最精彩、最值得回味的就是曾经的军旅生漄。有了这段经历,此生值矣!如果有来生,我还会选择从军! </p><p class="ql-block"> 2021,2,3</p> <p class="ql-block">西双版纳州府景洪留影</p> <p class="ql-block">我在阵地站岗</p> <p class="ql-block">我在维护雷达</p> <p class="ql-block">参加立功授奖大会合影</p> <p class="ql-block">高山之巅的军营(新建)</p> <p class="ql-block">从雷达阵地俯瞰军营</p> <p class="ql-block">保卫雷达的高射机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