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四月里

焦淑斌

端午前夜，一场雨细细碎碎，像女人细碎的心事。叮咚叮咚在黑暗里有一声没一声的轻叩着半掩的窗。到底是初夏，没有仲夏来的热烈，只一场细雨就轻而易举的凉透了夜晚。起身，披上一件一直都喜欢的白色亚麻衬衫，重新窝进前几天刚撤了软垫的木沙发里。这种木沙发是不适合这样卷缩在里面的，不想再去安装软垫，谁知道明天的太阳会多毒辣，会让人多盼望这凉凉的感觉呢。只好左一下右一下的调整姿势，好尽量舒服些。

风是自由的，无所顾忌的随随便便就推开了半掩的窗子， 一滴雨落到了我的胳膊上，风一吹像是什么扎了一下的感觉。侧身拉了一下袖子，看到桌上一本没有收起来的相册。顺手拿过来翻看，一张照片掉落在胸前，是我在苹果树下惊慌表情，斜着眼睛看的照片。

那年，我大约十一、二岁，还在读小学。老师约来镇上开照相馆的摄影师来学校给我们拍照，正好是苹果花开的时候里，我们排着七扭八歪的队伍奔向苹果园，兴奋到极致的孩子们，谁还会好好排队，三五成群的接头接耳，也有狂奔着径直先去了果园的，老师是懂孩子的，这个时候是不会骂我们的，只是大声喊着，别跑，注意安全。果园是村里人开的，偌大的一片，但究竟有多大我是不知道的。果园的主人对小孩很凶，一旦有孩子进去总是大声叱责着轰走，所以，没有哪个孩子知道果园究竟有多大。拍照那天，果园的主人亲和了许多，只对孩子们大声说："不要摘花，不要爬树！"就走开忙自己的活去了，还把那只看一眼就害怕的大狼狗关进了带锁的铁笼子里。乐疯了的孩子们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苹果花已经戴在马尾辫上了，女孩们相互帮忙，摘朵自己最喜欢的戴上，只一会已经是人人都戴上了。当然，对付老师的答复还是异口同声："地上捡的落花……"

照相师傅给拍照，一张收一元钱。拍几张自己做主，当然这得取决于前一天从妈妈那里叽歪来几元钱。我只有二元钱，不是叽歪来的，只一说出口妈妈就给的，妈妈也喜欢女儿多留下些照片，拍的美美的，只是我们没有多少富裕的钱。两元只能拍一张单人的，另外一元得用来支付大合影。找了一颗矮一些的果树，歪着脑袋 摆好姿势准备照相，不知道谁在背后晃了一下树，那白色的花瓣和露水一起落了下来，我慌了神，照相师傅的快门也按下了。那时的设备不及现在能看回放，能选片。究竟照成个什么样子，只能等到冲洗出来才会知道。等照片的半个月那叫一个忐忑啊，恨死了那个晃树的家伙了，我这个暴脾气当时肯定是爆发了的，只是现在记不太清了。我想我是恼了的。

照相师傅骑着他的幸福125摩托车再来的时候，没停稳就被我们围了起来。师傅倒是不慌不忙，喊着名字一个个的发照片，我的那张歪着眼睛一脸惊慌的照片也来了，看了一眼就自己藏起来再不允许别人看，那些小伙伴们一定会取笑我的。大家都走光了，我又跑回去找师傅理论，他一口咬定照片是好的，他是没有过错的。这张照片放在书包好几天，才在妈妈的询问下拿出来，妈妈安慰说："挺好的"。哥哥倒是坏坏的笑 问："你不看镜头看啥呢，丫头？"

其实现在再看，倒是和从前想法不同了，很喜欢，很生动的一张照片呢。留住了一个可以用来回忆的童年趣事。到还想感谢那个晃树的同学，但究竟是谁，今天也不知道，那么大的孩子谁会承认干了"坏事"呢。

我喜欢苹果花，小小的白白的一簇一簇的，淡淡的不张扬的花香，纯净的不施粉黛的素净，薄薄的花瓣映着阳光，玉一样的润泽。喜欢开满苹果花的果园，安静，洁白，芬芳。也留恋有了孩子们因喧闹更生动了那个果园。

小雨点飘进来更多，落在我的胳膊上脸上，这小雨点还真是有趣 ，这个时候溜进来，倒也是应了景的。是哪几个那年从苹果树上落下来的水珠吗？谁知道呢。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应了景的小雨，心事若有若无，就是这样枯坐着也不会无趣，我总是虔诚于这样的夜晚，那些心事有时斑驳有些纯净。



时间过得真快。

又是四月里。1986年到2022年也不过才几十年，哈哈。小姑娘变成了老太婆。

焦淑斌，写诗画画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