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后人/父亲，你在哪里

映日荷花

父亲，你在哪里？ 巩同英 猛然从梦中哭醒，而窗外的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铁质顶棚不紧不慢地响着，滴答滴答，滴滴答答，敲击着我的心坎儿...... 亲爱的父亲，清明时节，你竟然来到了我的梦境中-- “爹，您离开我们五年，和俺娘团聚了。在那边，您和娘过得可好？” “很好！我和你娘住上了楼。老伙伴们不时地去我那里串串门。我们小区附近还有许多健身器材呢......” 你仍然穿着那身干净整齐的中山装，胸前佩带着金光闪闪的军功章。一向沉默寡言的你，握住我的手，说着笑着，你的笑容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中。突然，你松开了我的手，转身离去。 “爹，您别走！”我哭喊着，伸出的双手已空空，泪眼中仅留下你渐行渐远的光与影...... 父亲，父亲，你在哪里？我走着跑着喊着，在马踏湖到处找寻你的足迹。你在我们爷仨共同生活过的那间老渔屋子里。渔屋子经过四十年的风风雨雨，已破烂不堪，却依然挺立不倒。我和弟弟幼年失去母爱，一直跟着你在渔屋子生活。记得你在屋子后面开垦出一块空地。地里种着紫茄子、绿黄瓜、红辣椒、嫩嫩的小葱，架上爬满了长长的丝瓜、紫色的扁豆，还有你专门为我们种的可爱的小葫芦......我们最喜欢你做的“美味小鱼汤”。你往铁锅里放上少许油，用自己种的辣椒葱姜炝锅，再往锅里倒上适量水，把捡来的小树枝填到泥制的小土灶里，干柴越烧越旺，一会儿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开了，把我和弟弟用阙捕来的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放进锅里。小鱼小虾在滚烫的水里上下翻腾，不一会儿，屋子里便飘满了鱼虾的鲜香味。看着辣椒和熟了的小虾那馋人的红色，我和弟弟吧嗒吧嗒小嘴，盼望着又辣又香的小鱼汤快快入口。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你消瘦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一边往我们碗里添鱼汤，一边打趣道：“你们两个，一个菜龙一个菜虎，慢慢吃，小心别烫着嘴！” 父亲，父亲，你在哪里？我走着跑着喊着，在马踏湖到处找寻你的足迹。 你在马踏湖千曲百折的河道里。当治安的你，撑着“小溜子”，在迷魂阵似的芦苇荡里巡逻。你头戴大斗笠，粗大的手轻轻一点竹篙，水中的小溜子如离弦之箭蹿出大老远。我和弟弟呢，头上顶着“荷叶伞”，躺在溜子上静听潺潺的流水,或在“溜子”边上戏水嬉闹,“小心点，小心点，别掉到水里！”你不住地叮嘱着我们。 马踏湖的水清澈见底。绿绿的水草间，小鱼小虾快活地游来游去。芦苇荡中，鹌鹑唱着欢快的歌曲，叽叽喳喳，此起彼伏，犹如赛歌大会。打渔老翁撑着小溜子，船头歇着几只鱼鹰，鱼篓里放满了鱼。蓝天上，白云飘飘，白鹭不时从我们头顶上飞过。我和弟弟坐在溜子上，听你讲杨家将、岳飞、秦叔宝的故事，听你讲行军打仗的故事，跟着你学唱军歌：“向前，向前，我们是解放军战士，我们是杀敌的好汉，端起冲锋枪，带上手榴弹，哪里有敌人，就到哪里战......”巡逻途中，碰到用鸟枪打野鸭野鸟的，你赶紧上前进行批评教育，不管熟人还是亲戚。我和弟弟趁机到荷花塘的小道上玩耍。“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好美的一幅画！我们把水捧到荷叶上，一会就变成了许多圆圆的小水珠。微风中，调皮的水珠儿在荷叶上欢快地跳着舞，不一会儿离开舞台，跳到水里，不见了踪影。 正玩得高兴，有条花蛇突然横在我们前面。听老人们说花蛇能数数，等它数完了你的头发，你就会立刻死去。解决办法是，你用手不断地摸着头顶，它就数不清了。那时我们年龄还小，也就相信了这些无稽之谈。我们一边摸着头顶，一边向花蛇扔着土坷垃，以便赶走它。“水蛇是咱马踏湖中的益虫，不要伤害它。人不侵犯它，它不会伤害人。”说完，你用木棍把花蛇轻轻地挑到水中。我们看着放了生的花蛇，扭着细长的腰肢，快活地游走了...... 在以后的艰难岁月里，那破烂的渔屋子，那可爱的小葫芦，那旺旺的灶火，那鲜香的小鱼小虾，那只巡逻用的小溜子，还有你那憨厚慈爱的笑容，一直在我的梦境里反复出现。老父亲，你的爱，就如马踏湖的长河，在我心底静静地流淌着，流淌着...... 父亲，父亲，你在哪里？我走着跑着喊着，继续找寻你的足迹。你在少年流浪的途中，你在打鬼子的战场上，你在解放辽沈、平津的征途中，你在湖南剿匪的群山上，你在广东深圳的边境上......2014年8月，我从县人民武装部查到了你的档案。档案已经60多年了，纸张是毛边纸，已经泛黄。看着你60年前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我的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查阅档案后，我才知道你的部队是四野45军158师。回家后，我从网上查到了大量有关45军158师的资料。我猛然觉得：我眼中普普通通的你，经历竟然这样不普通！14岁,你流浪乞讨到河北地界。16岁，你从日本人的煤窑里逃了出来，在山海关参加了共产党的抗日队伍。你历经抗日战争、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衡宝战役、湖南剿匪、广东戍边等。你所在的158师参加了决定辽沈战役成败的塔山阻击战。这次阻击战，打得很惨烈，激战六天六夜，双方伤亡很大。有的连仅剩7、8个人。你幸存了下来，并活到82岁，可真是命大啊。我的老父亲啊，你可真了不起！ 2014年10月，我参加了158师子弟组织的“红色之旅--湖南邵阳行”，以寻访你健在的战友们，重温你们的峥嵘岁月。 我们158师子弟一行14人，在你们战斗过的高山前合影留念。你们的生死战友情，犹如集结号，让我们团聚在这里!遥望群山，我仿佛看到，群山顶上插满了高高飘扬的红旗，年轻的你和战友们在欢呼着雀跃着.....我们情不自禁对着群山喊：父亲--我们--来了，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群山回应：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们对着蓝天白云喊：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父亲，父亲，你在哪里啊？我们这些后辈们，继续踏寻你们的足迹...... 亲爱的父亲们，原来你们并没走远，你和你的战友们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父亲是塔山阻击战的亲历者（塔山精神代代传） 亲爱的父亲，明天便是清明节了，我给你送去足足的盘缠。你和娘在世间受了那么多的苦与难，希望你们老两口在那边吃好玩好。你可以带着娘，去找找你失散多年的老战友们，实现你在世时未了的心愿! 外面的雨仍然纷纷扬扬地下着。滴答滴答，滴滴答答，声声入耳，敲击着我的心。冷风吹来，带来丝丝寒意,我的心却暖暖的，因为我又梦见了你——我久违的老父亲。我们平安，你便心安！我们心安，你便静安！ 我们活着，你便活着！ 清明时节雨纷纷，梦中与乘舟远游的老父亲相见。遂记下这些文字，遥寄思念！ 2015年清明祭 我和我的父亲父亲于2009年10月，离开了这个世界，到现在已经12年了。临终前，我和弟弟守在他身边。在最后一刻，我握着父亲的手，让他安安静静地走，与父亲在一起的情景在眼前一幕幕浮现。我嘱咐弟弟忍住眼泪，给父亲梳洗穿戴收拾停当，才可大放悲声。父亲身体一直很好，2009年秋，突发脑溢血卒然倒下，这令我们始料不及。他在重症监护室十几天，因病情危重回家，几天后在家人陪伴下去世。这几天，庄里乡亲、家族兄弟爷们、他的老友，闻讯纷纷前来看望，陪伴他最后一程。通过他们的谈话，我才了解父亲的一世为人。父亲清贫一生，仁爱厚道，耿直倔强。悼词是我起草的，回顾了父亲的一生。在写悼词过程中，通过本村一个大哥口中，我才知道了看似普普通通的老父亲竟然参加了参加了改变中国历史命运的三大战役之“辽沈战役”和“平津战役”，然后南下剿匪，最后在广东深圳戍边。所有这些，我以前是不知道的。因母亲早逝，父亲又当娘又当爷，给了我和弟弟童年最好的呵护，最温馨的陪伴。他的突然离世，让我猛然感受到了父女骨肉分离的巨大痛楚。为了心灵救赎，我开始了十几年艰难探寻之路。从2014年秋天开始，我先后参加了红色之旅南下湖南邵阳行，2018年春广东深圳行、2018年秋北上冀东行、塔山行，踏寻了父亲从黑土地到广东南征北战十年的光荣历程。通过一次次的寻根之旅，我终于替父亲圆了他未实现的愿望——踏寻他走过的足迹，见到了他的一些战友及其后代子弟，我的心灵终得救赎，终得安宁。通过一次次追寻，我找到了真正的我自己，我的精神世界得以进一步净化，进一步提升完善。《父亲，我心中的河》是2014年父亲五年祭日我写的第一篇纪念父亲的文章。父母终归要离我们而去，我所做的是，留下文字，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勇往直前，直面人生，好好的活着。对天堂的他们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慰藉。跪谢父亲的养育之恩，感谢父亲给了我仁爱厚道的品格，感谢父亲给了我绝地反击的斗志，感谢父亲给了我直面人生的勇气。父亲虽然离去，我血管里依然流淌着他的血液，我心灵深处的那份暖爱依然在，我的精神世界正慢慢与他交汇融合。好好活着，因为我活着，他就永远在我心中活着!父亲，是我心中的河，在我心中静静地流淌…… 人到中年乡愁长，我心安处是吾乡。 2022年清明祭 参观红色前哨连心红眼亮骨头硬香风臭气脚下踩 　　如愿——《我和我的先辈们》主题曲 你是遥遥的路山野大雾里的灯我是孩童啊走在你的眼眸你是明月清风我是你照拂的梦见与不见都一生与你相拥 而我将爱你所爱的人间愿你所愿的笑颜你的手我蹒跚在牵请带我去明天 如果说你曾苦过我的甜我愿活成你的愿愿不枉啊愿勇往啊这盛世每一天 你是岁月长河星火燃起的天空我是仰望者就把你唱成歌你是我之所来也是我心之所归 世间所有路都将与你相逢而我将爱你所爱的人间愿你所愿的笑颜你的手我蹒跚在牵请带我去明天 如果说你曾苦过我的甜我愿活成你的愿愿不枉啊愿勇往啊这盛世每一天 山河无恙烟火寻常可是你如愿的眺望孩子们啊安睡梦乡像你深爱的那样 而我将梦你所梦的团圆愿你所愿的永远走你所走的长路这样的爱你啊我也将见你未见的世界写你未写的诗篇 天边的月心中的念你永在我身边与你相约一生清澈如你年轻的脸 父亲们，这盛世如您所愿 我愿活成你所愿 成为“为烈士寻亲”志愿者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我知道你是为了谁！我的父亲，算是幸运的，能活着回家，娶妻生子，寿终正寝。而那些烈士，那么年轻，就为国捐躯，葬于异地他乡，魂系故土而不得归。因此，我们为烈士寻亲志愿者所做的一切努力，是多么的有意义。 让思念发光，让烈士魂归故里，让无名烈士变“有名”烈士，让烈士家属心灵得到安慰，是我们志愿者的共同心愿。 作者简介：巩同英，生于桓台县起凤镇鱼龙村，现为淄博市青年作家协会员，桓台作家协会会员，被评为2015/2016年度与2017/2018年度“淄博市十佳青年作家”。酷爱阅读，爱好写作，擅长散文，愿用平实而流淌于心中的文字，描绘心底的感动与温暖，雕刻岁月的痕迹，来回报故土亲人。 《父亲你在哪里》2015年8月在《齐鲁晚报》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