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追忆

贺静

今天三月初三，阳光明媚，是个特别的日子。

既是上巳节，也就是兰亭序里记录的节日，更是古人说的“桃花节”、“情人节”，又靠近清明节和寒食节（清明的前一两天）。

既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花下游玩，又可以三五好友踏青饮酒乐逍遥，惠风和畅、茂林修竹之间，尽情享受曲水流觞的雅趣，是下里巴人和文人雅士最重要、最浪漫的一个节日，所以就让人有了别样的情愫滋生。

清明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又称踏青节、行清节、祭祖节等。而古时候寒食节是春祭的节日。因为他们两个的时间相近，后来人们渐渐的就将寒食节和清明合二为一，结合成了一个节日。

按着我们这里的习俗，祭祖扫墓都是在清明节前三后四，清明节当天是不去给先人扫墓的。我们习惯把清明前后给先人扫墓祭祖活动称为挂清明。

所谓挂清明，就是后人在自己先人坟前敬三柱香，坟头插上一根细棍子，棍子头上挂一条用很薄很薄的白纸剪的拉花。也有很多是竹条上用贴或绑一些颜色极其鲜艳的假花和叶。

怕先人在阴间生活窘迫，过得艰难的，就给先人烧一点纸钱，金砖、金钱、金元宝啥的。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能过上梦想的生活。再放一小串鞭炮，把坟头和周边的野草或拔、或铲、或薅干净，地面打扫一下。

置身在青山绿水之间，抬头凝望，山间林头田梗，坟地都飘着各色各样的鲜亮色彩，以示此墓并不孤独寂寞，还有后人来祭拜，常看望慰问。

听老人说，一般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带着孩子或女婿回娘家挂清明的。故此，往年的清明我没回过老家。今年哥哥不在家，姐姐约我和妈妈一起回老家祭祖。

下午两点出发，到老家时三点多。春天来了，我还以为一路会看见鲜艳的花儿，因为朋友圈里的大山遍地红艳艳的映山红。

再说，每年太浮山这个时候也是红花朵朵，一簇簇、一丛丛的映山红盛开，宛如深春的朝霞红遍山野。在葱茏新绿的树林中，无限娇艳妖娆，甚是好看。

这次清明，不知是花开过了，还是花期推迟了，满山都是白檵木花，长势旺盛，没看见一株映山红。我还特意找寻过，乡间各种盛开的野花中，唯独映山红失约。

就在我们要离开老爸坟地的时候，转眼抬头发现老爸坟对面还有这么一株不知名的红花躲在不远处静静地开着，好似是怕我失望。

凝视片刻，我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下，回家看才发现有点模糊。不过，看见它的瞬间，一丝惊喜跃过心头。

有人说是杜鹃花，可我怎么看都有点怀疑。因为叶子比杜鹃花的叶子要大一点，更像是红色木槿花。

怀着一份好奇，特意在祖坟群（听说是先人创办书院的地方）多逗留了几个小时，想细辩碑文。

祖坟地里有好几个坟头，其中有三座碑雕刻精致，虽然很多字模糊不清，但花纹依稀可见，年月日还能认出是：道光、同治、光绪。

三座碑身保存完好，上方都有一个阳文雕刻“清”字，而碑上所刻都是阴文，字体为清秀俊朗的楷体。

从碑文可以看出，先后加入这个家族做媳妇有张氏、祝氏、文氏、俞氏........碑上只能看见立碑人和自己偶配的名字，女儿是出现在自己夫家祖人墓碑上。

其中有一座碑上所刻张姓女子生于道光三十年，终光绪十四年（1850-1888）。从碑文上看，是她儿子（杨某名字看不清）给她立的。

回家后听人说，清朝时期的墓碑后面应该还有字，是记录墓主人事情的。可惜，我没留意，故此也没看。

对于墓碑里提到的男人名，好似有“杨思心”、“杨恩心”、“杨斌”......一些好陌生拗口的名字，我都怀疑是不是时间久远，模糊不清，认错了，没听说过。

只听老人说，我家先人中有人年纪轻轻就中举了，在等分配职位的那段时间，自己在家开办了学堂，等官职称谓下来，他却只想做教书先生了，也就没有去异地任职。

（下图是我根据祖坟大小猜测那时书院的大致模样，可能最多也就比这图里多一个两三间吧。毕竟感觉祖辈生活方式很简朴，建筑设计应该很简单。）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位中举的先人后来不仅自己家附近修建了书院，还让远近的孩子都来读书认字写字。

我好奇，那时书籍课本和笔墨纸砚何来？

听老爸曾说他家有个祖传的玉笔筒，后来弄丢了。

通过祖坟地现在的大小可以看出，当时的书院还不小，起码也得有三大间。

估计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家就出现了读书与教书代代相传的故事。但至于这位先人的名字，我一无所知。

在我的记忆里，只知道我爷爷叫杨玉舫，以前是七重堰学校（现修梅中学）教书，并管理学校，是校长。我估计那时读书的人不多，学校师生人数少。爷爷以上的先人，我不知道名字，更是陌生。

关于爷爷的工作和经历，也还是听老爸说的。

听说那时的老师每到周日下午就要自己背着一周要吃的食物步行去学校，一周上六天班。工资是七个光洋，也不知是月薪还是啥，我也没问过。

一块光洋能干啥？

不知道。

估计七块光洋就是七块钱。

老爸生前很喜欢和我说话，每次只要我在他身边，他都爱自言自语的说一些他所知或经历的事情。

特别是他卧床三年间，住院出院频率很高，只要我去医院陪他，他总是和我说话，也包括一些个人喜好和情绪，而我也总是有心没心的听着，偶尔还幽默的怼几句，笑话他。

说到家人之间的杂碎事宜，顺便说他哪里做的不够好，但他从不生气，眉宇间常常还带着笑意。

老爸的学生众多，只要和他走动颇勤的都知道，我家就我敢顶撞他。所以每次谁来家找他有事，如遇见他不在，我一个人无聊，我就会让来人陪我玩或说话。要不然就会威胁对方，他来过或什么事，就不转告老爸或以后不帮对方跑腿。

不管对方年龄大小，也不问对方是做什么的，在我心里都是大哥哥。所以毫无顾忌，经常威胁成功。记得还有人陪我在大冬天围着火炉吃冰棒，给我讲故事。

在他的三个孩子中，也唯有我能这样。如换成哥哥或姐姐，他早就瞪大眼睛凶上几句，让他们不敢说话。

在他面前，他很少让我做事。但他喜欢给我东西。我上班后的第一件呢子大衣就是他上街买的。我对物质没贪欲，也就不在乎，他给的小物件，一到我手里不是打破了就是弄没了。

家里一旦有什么好吃的或好看的、好玩的，他第一时间就想到我，立马让老妈给我打电话，催我回去。

记得有两个周末我没去他家，他就说他家的零食（方言吃货）在喊我。

我就说，看看吧，你还得感谢我帮你把东西吃了，要不然都浪费了。

老爸笑着扬起眼皮带着反问的语气说，是的，我们家的吃货没你还不行啊。说完就撇着嘴笑。

哥哥在外面工作，回家不多，但回来了就喜欢给我们做一些稀奇古怪的食物让我们尝尝。其中也有很多时候做的食物味道比较好吃，受到我们大家一致好评和表扬。

记得有一次，听说哥哥回家了。我刚进家门，老爸就要我去餐厅吃东西。

我一看，哥哥炸了一大盆泥鳅堆放在餐桌上，吃了一个，口感焦脆，但外形像小小蛇，让人感觉有点害怕和抵触，食欲不大。

我就说，这东西不好吃，怎么看都像蛇，看着感觉也不好。话刚落，就听见老爸在客厅里抱怨哥哥的不是。说做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吃，就浪费东西。

受老爸影响，我比较喜欢古典风格的东西，以简素为美，喜欢清雅安静。姐姐是弄潮儿，她的衣饰和装扮都紧跟时代潮流时尚，从不落下队伍，是我家流行代表。

好几次，她穿着当时颇为流行的时装回来，到处是飘着的流苏或带有破洞，老爸看不惯，就说是一些“抹布巾头”，把我笑趴下。说他不懂时尚潮流，老古董。

姐姐送我一件时髦花样毛衣，制作精美，只是款式有点新颖。一边是中袖，一边是无袖。我穿着去他家，他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这个毛衣没编制完咋就穿上了。我说这是你大丫头送我的，就这款式。他嘀咕道，她就喜欢乱七八糟的。

当满大街都流行黄色头发的时候，老爸说像个狮毛，我说这是流行美。

一次姐姐也头发烫了，并染上了黄色，我笑着说，你看看，你还说人家，你自己的女儿也黄毛了。老爸气嘟嘟的说，像个鬼。

侄女考上大学的时候，哥哥特意给我和姐姐各网购了一套衣裙。我的那件是质量非常好的黄色和褐色相拼的连衣裙，为此我特意穿着去吃酒。

老爸看见了第一句话是这个衣服怪不好看。我说是你不识货，这裙子贵，还是你儿子付款，你大女儿给我选的，你还说不好看。他说，他们买的就好吗？贵的就好吗？穿着显得好黑，丑。

还有一次周末，妈妈早上要去乡下，就给老爸买好了早餐，让我来照顾老爸中饭。到了中午，我问他吃啥。他说不饿，怕我饿，把老妈给他买的小包子让我吃了，还说味道不错，要我多吃点。等下午三点多，老妈回来了，我也就回自己家了。

后来听老妈说，她一进门，老爸就要她给他做饭，说自己会饿死。老妈问为啥不让我给他做饭，老爸说懒得让我动。但若是姐姐或哥哥，不做事是万万不可，做的不好还要被批评。

为此，我常对他说：“你的三个孩子，就你大闺女对你最好，最有孝心，给你做的事最多，你还不满意。难怪都说做的事越多，受批评的也就越多。”我说这话的时候，他不是反驳几句，就是默认。

说实话，我虽然一直生活在老爸身边，但生活中照顾很少。姐姐一直付出最多，孝心极好，对老爸各方面都是考虑周全、细致入微。

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就是好吃懒做又没用的典范，成天就是吃喝玩乐睡，但我却还是他批评最少的。

用老爸的话说，他的幺丫头心软是个好处，但对啥又不太执着，对物质无所谓，随意。一般情况都乐呵呵，鱼不跳，水不动。如一惹怒，骨子里又有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强，天塌下来她都认。我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可能是因为人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吧。

老爸说对于啥都不在意，就活在自己情感世界的这类人是最好相处，也最不好招呼的。因为在这类人心里，一旦情感发生变化，放弃比谁都快，而且还从不后悔，心狠起来让人怀疑。

老爸说我就是犟，但不知犟给谁看。我听了，总是笑。

不过，我自己也慢慢发现，我骨子里的叛逆和固执。一旦有什么事反对的人越多，我越要做给人家看，以事实证明给他们，我的选择是对的。尽管我对啥都没有太大的欲望，但叛逆会导致不想要的，也会努力去做。

我从不认为，老人说的话就是正确的，世俗眼光就是对的。毕竟生活状态和环境不同，人的认知能力也会受影响和制约。老爸说我就是不信邪，古怪。但我从没看见他为此特生气过 ，也没听见他骂过我。

或许，这就是父爱，也是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