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开

丛中笑

　　悦澜湾小区中的海棠花开了，嫩嫩的绿叶中透出一朵朵粉白的花朵，是那么的明媚鲜妍，那么的娇俏动人。

　　我驻足树下静立花旁，默默欣赏。

　　因为受疫情影响，全县除了高三封闭教学，其他学段全部改线下教学为线上授课，线上批改作业。我何其幸，可以在疫情期间，利用繁忙的线上教学的间隙，置身淡淡的花香中，歇歇因为久看电脑导致混沌的大脑和酸胀的脊椎以及昏花的双眼。

　　看到海棠花就像看到久违的朋友，这些缀满枝头的小小的花朵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慢慢摇晃，让人感到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熟悉。世上那么多美丽的花，为什么单单对海棠情有独钟？我不止一次暗暗问自己。

　　我出生在七十年代郯城最北边一个名为青山的小村庄。在那个贫瘠的年代，能吃饱肚子都是一种奢侈，更别说养花了。田间地头倒是有不少野花，我能叫上名来的却不多。

　　村子东头有片苹果园，村子西头有片桃园，所以我对桃花和苹果花还不算陌生。后来慢慢也认识了杏花、梨花、樱桃花等多种花，唯独没见过海棠花。

　　初识海棠花是在诗词中，最早应该是在李清照的《如梦令》中吧。“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是怎样的花让易安居士晨梦醒来还心心牵念？

　　再后来是在苏轼的诗中认识海棠花。“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又是怎样的花，让东坡居士居然夜不成寐，夜深了还在秉烛欣赏？

　　最爱的当属《红楼梦》中林黛玉写的《咏白海棠》了。“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海棠，到底是怎样的海棠花，让潇湘妃子妙笔生花，令人心驰神往？

　　对于海棠花，一直是只闻花名，不见其影。

　　真正见到海棠花是在2018年。儿子升入高中，一中搬迁到东城，为了方便儿子上学，我们在新一中对过书院府邸租住了好友家的楼房。

　　书院府邸西门对过有个南北贯通的小公园。公园建得不错，地势高低起伏，其间花木错落。最醒目的是公园中间斜坡上种的几排树。春来，树上繁花似锦，让人赏心悦目。

　　孩子爸爸说这就是海棠花。我不信，用识花君查了下，果真是海棠花！我像是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好朋友。孩子爸爸直笑话我是假花痴真花盲。

　　不管如何，海棠终于从诗词中走出来。我终于和海棠花有了第一次真正的会面。

　　闲暇时候，在海棠树间的小路上散步成了常态。嗅着海棠淡淡的花香，听着林间婉转的鸟鸣，赏着海棠的千娇百媚，感觉和海棠的距离一下子拉进了许多。

　　后来到重坊支教，途中经过一个叫贾湾的小村庄。村子西边有条小溪名为海棠花溪。溪边有一条小路，沿着小溪，路边全是海棠树。海棠花溪的名字应该因此而来。

　　海棠花盛开的时候，正处于2020年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我们也是居家抗击疫情，进行线上教学，于是错过了海棠花溪最美的时节。等到疫情结束，线上教学转线下教学的时候，已经过了海棠花期。我们只好沿途驱车缓缓行驶，想象海棠花开，宛若云霞。花影倒映在水中，和水边芦苇相映仙境般的画面。

　　以后上下班专门走这条路，只为这一路的海棠树。

　　支教单位，有同事拿来一种红红的果子给我们吃。她告诉我们说，这是海棠果。原来海棠果还可以吃？只是有的甜，有的酸，入口像苹果样，味道还是不错的。

　　孩子的爷爷有时候也在外面摘些海棠果，拿回家，放在盘子里。即使不吃，放在盘子里欣赏，也很养眼。海棠有花有果，让我愈发喜欢。

　　如今，搬到悦澜湾居住，小区里面种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现在正是海棠花盛开的时节。我居住的这栋楼东边栽了六七棵白海棠，雪白的花缀满枝头。春风吹来，花落如雨。花瓣逐风越过邻家，纷纷飘到我家小院中。

　　路边随处可见粉红的海棠花，有的含苞，有的盛开，吸引小鸟在花间呼朋引伴。

　　一天晚上和孩子爸爸在小区散步，闲聊中谈到童年往事。抬头看到小区池塘边上独立一棵海棠树，树上缀满花朵。红花绿叶，怎么就那么熟悉？我猛然想起，这不就是印在我童年衣服上，我和母亲都不认识的那种花吗？

　　为什么每次看到海棠花，心头都会怦然一动，有种如见故人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记忆在童年的衣服上。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能穿上一件新衣服是多么奢侈的事情呀。

　　我有幸，偶有新衣服穿。

　　记得童年时候，有两件衣服给我印象最深。

　　一件是在郯城上班的父亲给我买的胸前用红线和蓝线绣着飞机的细布上衣，大家都叫飞机褂子。母亲一般不舍得给我穿这件衣服。

　　那时候为了防地震，都睡地震棚。一天早晨，我睡在地震棚里，母亲和两个哥哥怎么喊我，我就是不起。于是母亲拿飞机衣服诱惑我，“快起来，起来给你穿飞机褂子。”我咕噜一下子爬起来。两个哥哥赶紧把飞机褂子给我穿上，让我美了一下，可没一会又给我脱了下来，换成粗布衣服。母亲还是不舍得给我穿飞机褂子。

　　一直到过年的时候，母亲才郑重地把飞机褂子给我穿上。调皮的二哥把我衣服弄了一点灰，我嚎啕大哭。母亲说过年不能哭，吓唬二哥要打他，才把那时候刚几岁的我哄好。

　　这是童年印象中，带着亲人味道，记忆深刻的一件衣服。

　　另一件是白色印花的的确良褂子。童年记忆中，没有哪件衣服比那件衣服更奢华更漂亮了。

　　小时候上学，最盼的是开学，因为开学我就可以穿新衣服。

　　本家大嫂（已去世多年）心灵手巧，个子高高的，人特别和善，和我母亲关系特别好。她家里有一架缝纫机，会做衣服。记忆里，母亲总是在我开学前，扯上一块花布让大嫂给我做一件新衣服。其中就有这件褂子，上面印着一簇一簇的花朵，在绿叶衬托下显得尤其漂亮。

　　记得当时我问母亲，上面是什么花，怎么那么好看。母亲也不认识，她说可能是假花吧，印的花就是好看。

　　开学第一天，穿着新衣服上学，是多么的骄傲呀。那时候人们大多穿粗布衣服，而我穿的是的确良，还印着那么漂亮的花。感觉路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现在回想下，颇有种明星走红毯的感觉。进到学校，在同学艳羡的目光中走向座位。一下课，同学们都围上来，“哇，真漂亮呀，你衣服上是什么花呀？”什么花，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好看。新衣服也只是开学第一天穿穿，回家来得赶紧收起来。那么漂亮的衣服怎么舍得天天穿呢。

　　透过模糊的记忆，仔细想想，当时印在我最喜欢的褂子上的花，应该就是我现在常看到的海棠花了。

　　之所以每次看海棠花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原来记忆曾印在童年的褂子上，这么多年居然没有褪色。

　　如今父母相继去世，二十多年，和他们相见只有在梦中了。

　　清明节来临，对他们的思念也愈发强烈起来。

　　我住的小区周围鲜花馥郁，梅花、迎春、杏花、玉兰、海棠次第开放，真是赏不尽的人间美景。

　　我也在院中开辟了一个小菜园，学着母亲的样子侍弄点小菜。

　　可是我还是经常梦回七十年代那个童年的小院。那个院子周围种满老槐树，房前种着一棵小枣树，院中栽着一棵梧桐树的，我家的老房子。

　　我还是常梦回那个八十年代又盖的带出厦的新房子。院前梧桐树，院中的石榴树、李子树，还有靠西墙栽的几棵无花果，和南墙那一架的葡萄。

　　最重要的是，院子里有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

　　如今父母不在，旧居不在，故乡成了遥远的风景……

　　海棠花又开了。父亲，母亲，你们在另一个世界还好吗？清明时节，我好想，好想陪着你们在这大好春光里慢慢走，欣赏这人间最美的风景。好想问问父亲，爹，我的飞机褂子呢？好想指着这一树一树海棠花，亲口告诉母亲：“妈，当年我褂子上那种漂亮的花是海棠花呢！”